半个月后,京南四百五十里外的南安县。
此时辰初,京城坊市早已熙熙攘攘,而边陲小县南安才刚刚苏醒。
城东坊外,住着许多赶早市谋生的百姓,屋窄人多,一间房往往挤着一家老小。晨光洒下,已有挑担开铺者悄然出门,准备营生。
沈知微背着竹篓,里头放着折叠木架、书案板和一张布幌。她身穿洗得发白的青灰短褐,下着褪色粗布裙,活脱脱一个农家女。
她推开院门,晨风拂面,深吸一口气,踏出门外。
“知微姑娘!”
她收回脚,转头望向这些日子与她同行来到南安县的阮明悦,看了一眼她头顶的状态栏。
【身体状况:腰伤、睡眠不足】
沈知微快步迎上去,扶住这位身带旧疾的母亲:“阮姐,您怎么出来了?您腰伤还没好,昨日刚到南安,还得照顾小福星,怎么不好生歇歇?”
“这话是我说才对吧!”阮明悦一把捏了把她的脸,眼里带着怒意,但手上却丝毫没带力道:“你昨日才初到南安,人生地不熟的,本应先熟悉环境,你才一来就四处奔波,还差点被官差缉了去!今早竟还要去……虽然我家穷,但我们不缺恩人这一口饭吃!”
沈知微摆摆手:“什么恩人,我不过分了点干粮。”
“那也是救命的一顿!”阮明悦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背着‘诉讼’的招牌,走到哪都能被赶!昨天还没吃够教训吗?”
昨日她初来乍到,雄心勃勃支摊,布幌“诉讼”二字刚挂出,没过撑一盏茶就被巡捕盯上。
她抱着东西连窜三条街才甩掉人,算是在古代体验了一把“摊贩遇城管”的惊悚感。
但沈知微不慌不忙,掏出一块新布幌,赫然写着“解事”二字。
“我不与官府打交道,我只解百姓家事。”她语气轻松,但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我若不在南安扎下根,拿什么替你讨回公道,返京告那家书局呢?”
————
沈知微脸上挂着百般推脱后仍强行戴上的面纱,站在集市街道尽头,支起了“解事”的摊位。
集市上,从肉铺到裁缝铺,各种商铺应有尽有。这个八百年都未曾改变的边陲小县,冷不丁冒出一个新摊,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望。
至少昨日是这样的。
两个时辰过去,隔壁早餐铺的招牌已经从“包子、油条、豆浆”换成了“五十年家常手擀面”。而她的摊前,连到鬼影都未曾见着。
“姑娘,饿了吧?”
手擀面铺子的老板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摆在了桌前。
“这……谢谢您!这碗面多少钱?我付您。”
老板娘摆手,不甚在意:“哎呦,她带回来的人,自然也算自己人。不要钱!”
“这多不好意思……”
“哎呀,吃吧!”
说完,老板娘便转身离开,一点不给沈知微再次拒绝的权利。
她撩起面纱,一通吸溜。刚吃完,还没将碗放下,便迎来一位满脸愁容的中年妇人。
沈知微一顿,身后布幌上的“解事”二字随风微微一晃。
——机会来了。
她坐直身子,摆出大学时期做普法宣传志愿者的甜美笑容,看向面前妇人:“阿姐,您来是有何事想问?”
对面阿姨听到沈知微清脆的声音,弯了弯眼:“姑娘,你这‘解事’可解家中事?”
沈知微愣了一下,一瞬间在脑海里已经列出了“家庭财产继承纠纷”、“恶婆压榨孤媳”一系列可能性。
她点点头:“那是自然,您是家中老人,还是丈夫有何问题?”
妇人摇了摇头,语气微苦:“我家男人早早去了,婆婆也因这事伤了心。可这些都不是最操心的。”
“哦?那是……?”沈知微下意识问。
“我家小儿。”妇人叹了一声,“年近三十,还无一亲人不为之发愁。”
沈知微微怔:“他如今做何营生?可曾入学?”
妇人点头,眉宇带着几分自豪:“小时读过几年书,文采也还算成得上,模样也端正,就是……”
她话锋一转,又似是随口一问:“姑娘,你今年可也二十出头?听你说话有几分书卷气,想必识文断字,不似寻常人家女儿。”
沈知微笑道:“我二十四,未婚,曾读过几卷书,略通些事理。您大可放心将——”
“太好了!”妇人忽然拍手,起身拉住沈知微:“我那小儿正在抄家塾卷宗,性子腼腆,见着你这般人品样貌……指不定有些话想听你教上一教呢。”
“……教什么?”
妇人老脸一红,抛了一个媚眼给沈知微。
“教怎么相看。”
……?
她是解事摊,不是相亲角啊!
送走那满脑子都是宝贝儿子的阿姨,沈知微用面纱将脸捂得严严实实,长长叹了口气。刚抬眼,又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子颤颤巍巍地坐到了她摊前。
这回总不至于是相亲了吧?
老爷子咳了几声,震得小摊桌微微发颤。沈知微赶忙起身,扶了他一把,语气温和:“爷爷,您是来问事的?解家务?解财产?还是……”
“姑娘解事……解梦否?”
她笑容顿时凝固,面纱下的表情一秒石化。
————
一周过去,她解过梦、配过婚、指过路、背过诗,唯一没解过的,就是案子。
集市上现在人人都知道她,而集市是这座县城中最大的消息来源处,所以这才没过去多久,全城都知道了这位“解事女”,并为她起名——
“集市解语花,走,今日带你去吃好的。”
面馆老板娘方云露如往常一般站在沈知微面前。只不过她两手空空,未曾拿面。
“方姐,我——”
也不听她十年如一日的推脱,方云露一把拉起沈知微往集市西边走。
“你那解事摊从未来过正经人,倒不如陪我去下顿馆子。我可不愿每日吃面!”
穿过街头巷尾的叫卖声,两人一路拐进集市西侧的酒楼区。
喧嚣声逐渐远去,换作酒香缭绕,檐牙高啄的酒肆鳞次栉比。门前挂着红绸的招牌随风轻晃,香气裹着桂花酒意,一路扑鼻而来。来往宾客衣袂翩然,早已不见布衣樵叟,皆是锦衣仕女、儒冠商贾,步履从容,语笑晏晏,一派雅致繁华。
街边再无“缺斤少两”的争吵,只余“醉兰坊的黄金鲤是否真值”这类话题绕梁不绝。
“选吧。你是想吃松湖鱼,还是神仙鸡?”方云露笑眯眯地看着她。
沈知微看着酒楼招牌,脑中味蕾已经排演出了一场酸甜酥脆的盛宴,心中早已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面上却仍摇了摇头。
“方姐,听你的。我看你吃就好,我今天……吃阳春面就行。”
方云露白她一眼,翻了个耐心用尽的白眼,随手推开一家酒楼门。
“走罢,松湖坊是南安县最好的酒楼,不带你尝一口都对不起它。”
一踏进酒楼,几声震天响的“欢迎光临!”从酒楼的四面八方传来。
店小二热情地凑了上来。
“二位娘子,今日想吃点什么?是想落座一楼大厅还是二楼雅座?一楼今日有琵琶演奏,在哪里听都别有一番风味!”
“呃……”方云露偷瞄了眼钱袋,抬起头随口道:“一楼吧,懒得上楼了。”
小二也未露出任何失望感,毕恭毕敬的让两人落了座。
“今儿个运气真好,不用排队不说,连店小二都不见人下菜碟了。”
听闻沈知微不禁皱起眉来,环顾四周。
这松湖坊内确实是装潢华丽,让她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京城,确实担得起“南安第一楼”这名声。可方云露有句却说错了——这不止是‘不用排队’,而是一位客人也没有。
她不禁怀疑起“松湖坊”是不是有那么好吃。
待小二给她们上完茶水和赠送的花生碟,这“欢迎光临”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那两位客人坐在了沈知微他们不远处。
“二位客官想要点什么?”
“松湖鱼、蜜汁小排、煮干丝和葱油面吧。”
“不要鱼了。你若是想吃鱼何必来这里,去醉兰坊不好吗?”
“醉兰坊不是排不上才来的吗?今天凑活一顿吧。”
“您好,您点的松湖鱼来了。我们只选松湖里最为肥美的鱼,现宰现杀!”
热气氤氲间,沈知微她们点的松湖鱼上来了。酱汁微粘,泛着亮光,带着股焦糖混着醋意的香气。沈知微挑了一块鱼腹,送入口中。
外皮酥得掉渣,鱼肉却嫩得一夹就碎,酸酸甜甜裹着炸衣,一口下去仿佛能听见“咔哧”声,瞬间上瘾。她本想慢慢尝,结果一口接一口,筷子都没歇过。
但旁边那桌的点评十分败口味。
“啧,瞧瞧那颜色,还是不如醉兰坊。”
“那不是自然?醉兰坊可是从京中请来的大厨,他家的‘松湖鲤’可是令从京城来的县令大人都点头如捣蒜!”
“是啊,那鱼质比松湖坊……高出一截。这松湖坊恐怕是要从此落魄咯。”
听到隔壁对话,方云露嗤了一声,压低声音:“这些年这话我听过不下十回了,三家倒两家,剩那一家也成了卖馄饨的。最后活下来的定是松湖楼。”
沈知微倒是升起了一丝好奇。
今天吃的这鱼已经够鲜了,比以前客户请客吃的米其林还要好。
“这醉兰坊开张多久了?”
方云露歪头,一边扳起手指数日子:“好像是你来南安前一天……也就十日未到?”
“十日内搅动全城生意?”沈知微不禁挑眉,侧目望向柜台,那正擦杯的掌柜,正好抬头与她对视。
掌柜动作一顿,笑容勉强:“二位娘子还需添茶不?”
沈知微摇摇头,视线落回热气腾腾的鱼上。
新店抢风头,生意冷一两天也属寻常,何况……菜色确实撞了。
——关我何事?当个吃客就好。
干饭要紧。
———
但次日清晨,还未等沈知微在街头架起“解事”的布幌,方云露便一脸煞白地冲到她面前。
“出事了。”
过签啦!!开心开心!!
前期要整理后面的故事线,没办法保证隔日更(虽然可能也到完结也没人看)。如果我有幸入v一定会好好更新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解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