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小葵取名的第一天，松田阵平悄悄用纸箱和毛巾搭了个简易狗窝，但入夜时小狗在床边哼唧个不停。
松田阵平上网查过资料，在得到“小狗太小，可能是分离焦虑”的答案后，坐在床边认命地叹息一声，把狗抱上床。
取名的第二天，松田阵平手工做了一个锡制的狗牌。
办理正规的养犬证需要填写包括住址在内的各项资料，他目前居无定所，很大概率办不下证来。
不仅如此，他要办养犬证的事还会被捅到教官那里。受罚都是小事，他不想小葵被送走。
狗牌被打磨光滑，在灯光下泛起匀称的光泽。松田阵平用雕刻刀耐心细致地在狗牌上挖出凹槽，规整地写下小葵的名字。
他想了想，又在上面补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
“小葵，来。”
他比划着把狗牌戴在小葵脖子上，宠溺地揉了揉小狗的脑袋。
第三天，依旧无人认领小葵，就连冒充主人试图讹钱的人也没有了。
吃午饭时，松田阵平哼着歌往嘴里送饭，一如既往地率先吃好，丢下尚在用餐的其他人，回屋喂狗。
下午第一节课是知识理论课，松田阵平提早十分钟进入教室。
松田阵平刚坐下，一道阴影便落在他脸上。降谷零站在课桌前，双手撑着桌面，微眯双眼上下审视松田阵平。
“松田，你到底藏着什么小秘密？”
诸伏景光和伊达航也凑过来，一左一右围住松田阵平。萩原研二站在最外层，在对上松田阵平的视线时，他做了一个往嘴上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什么都没说。
松田阵平抱臂稍作思考，释然一笑：“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捡到小葵已经快一周了，如果它真的有一位负责任的主人，对方早该找过来了。
就算没刷到他，也应该在社交媒体上发满寻狗启事。但松田阵平没刷到一条和小葵有关的帖子，哪怕他每晚都会去各个平台搜索关键词。
松田阵平笑着压低音量，眸色皎皎如月：“晚上吃完饭，来我宿舍吧。向你们分享我的秘密，不过你们得替我保密。”
降谷零顿了顿，也跟着弯起嘴角，故作戏谑：“松田你这家伙。”
“我怎么了？”
“你现在脸上的表情像个想炫耀奥特曼玩具的小学生。”
“……？”
*
时针逐渐向下课时间逼近，松田阵平低头在笔记本上抄写知识。下课铃响起的瞬间，他眸光闪动，从专心听讲的状态抽离出来，激动地攥紧手指，心怦怦乱跳。
鬼冢刚抱着课本离开教室，降谷零几人立刻围到松田阵平桌前，期待又跃跃欲试地催促他动作快点。
松田阵平反而卖起关子：“不急，先去食堂吃饭。”
今日菜系里有水煮鸡肉，是为健身的警校生准备的。
松田阵平素来不爱吃口味寡淡的健身菜系，用拳击馆里照顾他长大的叔叔们的话说，他就是先天拳击圣体，天天炸鸡啤酒也一样能把对手按在地上暴揍。
但这次，他破天荒地点了一份水煮鸡胸肉。
松田阵平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从裤兜里翻出个皱巴巴的透明塑料袋，把鸡胸肉全部倒进去，又迅速、鬼鬼祟祟地把装着鸡胸肉的袋子揣回兜里。
“松田你……”降谷零恍然大悟，他把手搭在嘴边，压低声音，“养宠物了吧。”
松田阵平连忙做出嘘声的手势，他紧张地观察周围，见无人注意，才长舒一口气：“笨蛋，小声点啊你！”
“松田，”诸伏景光担忧皱眉，“警校禁止养宠物。”
“我知道，所以才要你们保密。”松田阵平搅着勺子，嚼着咖喱饭含糊不清地陈述事情经过。
“当时雨很大，周围又没有其他人，我要是不管，这小东西绝对会死。而且再过一个月我们就毕业了，到时候搬出去，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带它出门了。”
在场几人对视一眼，默许了松田阵平的违规操作。区区私养宠物，他们几个聚在一起，什么样的祸没闯过。
“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宠物？”
“就今天，怎么样？明天休息，我们说不定还能偷偷带你的宠物出去玩。”
“对了，你养的是猫还是狗？”
“萩原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萩原研二嘿嘿一笑，默认了问题的答案，随即也向松田阵平发问：“小阵平你是怎么教养的，我就住你隔壁，居然从来没听到它叫。”
“可能比较聪明？对了松田，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问题如潮水般一股脑砸到松田阵平脸上，他得意又故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吃完饭跟我回去，自然就知道了。”
“……果然很像炫耀奥特曼的小学生。”
“喂，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
降谷零等人相互对视一眼，很给面子地加快了扒饭速度。打饭的队伍还排着长龙，他们遍扫荡干净，端着空碗准备离开。
宿舍楼人不多，偶尔会遇到几个路过的同事。
松田阵平边把钥匙插进钥匙孔，边得意道：“事先说好，小葵还小，你们别吓着它。”
“小葵？看样子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诸伏景光笑着夸赞。
“那当然。”
门锁应声打开，狭窄细长的门缝透出光。自父亲颓废后，松田阵平短暂的前十余年，从来没有人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后对他说“欢迎回家”。幼时的松田阵平曾无数次幻想，期待自己放学回家，丢下书包冲进客厅时，会有个人笑着迎接他。
小狗不一样，它会永远热情地欢迎他回家。
心怦怦狂跳，松田阵平忍不住想要炫耀他的小狗，炫耀每天都会上蹿下跳迎接他回家的小葵，炫耀能听懂人话的聪明小狗。
温暖的日光铺满房间，再过一个小时，晚霞便会爬满半边天，晕红松田阵平侧颜。他率先走进屋，轻声呼喊小葵的名字。
所有人都进入屋子，关门声在身后响起。同一时间，平铺在单人床上的棉被地下隆起一个小鼓包，顺着被子边缘往外钻。
下一瞬。
“主人！！”
棉被地下倏然窜出来一个看上去只有两三岁的小姑娘，她露出白净的牙齿，左右两侧各有一颗虎牙。小姑娘笑意盈盈，一双水汪汪的下垂狗狗眼弯成月牙。
小姑娘没穿衣服，只胡乱裹了条毛巾，堪堪遮住身体，张开双手就向松田阵平扑过去。
“……？”
“主人你回来了！我好想主人你！”
几人愣神的工夫，小姑娘已经抱住松田阵平的腿，围着他转来转去，还不时凑过去嗅松田阵平的气味。
降谷零像被按下慢放键，转头看向松田阵平的动作透着僵硬和迟缓：“松田，你……”
——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萩原研二已经眼尖地看到小姑娘脖子上的狗牌。
.
【爱犬小葵】
【主人：松田阵平】
【090XXXXXXXX】
……不，就算是最了解松田阵平的他，也完全搞不懂眼前的状况。
诸伏景光是几人中相对比较冷静的，但即便如此，他也张大嘴巴，发出短暂急促的类似声音卡住的声音。
至于当事人，松田阵平大脑已经完全宕机，脸上写满空白。
萩原研二率先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蹲下.身盯着小姑娘细细打量：“这孩子的尾巴……也太逼真了吧，居然还会动。”
小姑娘身后长了一条毛茸茸的狗尾巴，正一刻不停地左右摇摆，像极了真实的小狗。
伊达航沉默一瞬，脑补了一场被变.态父母虐待调.教的悲惨家庭剧的戏码，登时愤怒地涨红脸：“松田，不管这孩子的监护人再禽兽，你也不能把她带回宿舍，以这种方式保护起来！”
松田阵平也终于回神，用嗓大门掩盖自己的惊恐迷茫和无助：“班长你都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我根本不认识这孩子！”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会不会引起屋外其他人注意。
萩原研二眯眼，他注意到在松田阵平说完不认识的话后，小姑娘摇摆尾巴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微微僵硬。
伊达航指着甚至还没松田阵平大腿高的小姑娘：“那你说，这孩子怎么会在你屋子里？”
“我怎么知道！”
降谷零取下小姑娘脖子上，用编绳和锡做成的狗牌，细细观察后愤怒斥责：“松田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哈！？”
“你居然丧心病狂到让这个小姑娘戴写着你名字的狗牌！”
“都说了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孩子！”
“这上面的字体分明是你的风格！我看你的警察生涯今天也是到头了！”
“降谷零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
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之间的拉扯还在继续，伊达航板着脸站在两人中间主持公道，捏着下巴试图分析出些门道。
但向来信仰唯物主义的警察怎么可能分析出正确答案，想象力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撒丫子狂奔，拉都拉不住。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也必然是真相。
在场几人盯着抱住松田阵平大腿的小姑娘，表情逐渐微妙。
萩原研二没有参与闹剧，他若有所思地垂眸。
果然，在听到松田阵平一而再地否认关系后，小姑娘皱起一张肉嘟嘟的小脸，浸着泪的眼睛也变成荷包蛋的形状，委屈至极。
不等几人争论出个高低，小葵先哇一声哭起来：“主人，你不要丢下小葵！小葵听话，小葵不会再发出声音了！小葵也不会再闹着要睡床了，小葵会乖乖睡纸箱！”
几人皆是一顿，低头环顾房间，果然在床角处找到一个铺着旧毛巾的纸箱。
“松田，你……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睡纸箱…”
几人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不敢置信演变为愤怒，再演变成如今的一言难尽。蕴含各种情绪的眼神仿佛在谴责松田阵平不是人。
松田阵平僵着身体，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像超负责运转即将烧坏的电脑主板。
诸伏景光把手搭在小姑娘腰上，试图把人抱进怀里哄好，但小姑娘像是受了刺激，死死抱住松田阵平的腿，说什么都不撒手，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但她像是要贯彻践行刚才的话，明明哭得快喘不过气来，嘴巴一张一合，却强压着不肯发出声音，只偶尔实在憋不住了会抽泣一声。
萩原研二揉着小葵的脑袋，不停温声细语说着安慰的话，随即用最温柔平淡的语调丢下一枚重磅炸弹：“你就是小阵平从大雨里捡回来的小狗？你是妖怪？”
其余几人又是一愣。
松田阵平胡乱揉了两下头发，眉心紧蹙：“萩，你在说什么胡话，她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小姑娘头顶变魔术般突然凭空弹出一对毛茸茸的狗耳朵，一抖一抖的。她抬起手擦拭眼泪，掌心也发生微妙的变化，像长出了粉色的肉垫。
小姑娘抽泣个不停，回答的话也碎成零散的词。她不断重复着“主人不要我了”，哭得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从她断断续续的回答中，几人拼凑出完整的句子，构建出一个他们无法接受的真相。
松田阵平捡回来的小狗，是只只该存在于怪物书里的妖怪崽崽。
不知是谁感叹了句：“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妖怪……总感觉这是件比‘松田阵平是变.态’还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松田阵平：……？
我要杀了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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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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