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那些官银是你跟苏子锐的交易?”
啪的一声巨响从司州白焰帮分舵的内院传出,路过的精干中年男子难得地吓了一跳,看了眼身边淡定的老管家,继续练起刀法。
林中混斗的隔天,秦治便把她押回白焰帮司州分舵,此刻他们正处身于内院书房内。
秦治长腿搁在红木书桌上,双手枕于后脑,悠然地道,“那当然,要不是老头被人下套接了单,我们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怎么这些大佬老是被人下套啊,白勇的老板也说是被人下套才接单去偷婴儿。阿若撇撇唇鄙夷了一下。
“帮里当时接的委托?”阿若记得那次跟着押镖,嫣红的尸体就是在那里被砸下来,身上的香料让她吐血。也是那香料,让她起了疑心,连她都注意到的事,苏子锐不可能没追查,这就难怪他不意外嫣红死而复生。
“老头子被人算计接了这个单子,谁想到那些狗官贪墨了灾银居然委托白焰帮去给他们运送?这口气我和秦霜可咽不下,可是京中形势有变,我们都不敢妄动。”秦治换了个姿势,支颐慢慢地道,“偏偏你在这时沿途归来,我便改了河运的路线绕来司州与你会合。”
“贪墨的官是谁?”阿若脑子有点乱,“朱家振?”
秦治凉凉一笑,对这些埋没良心的官员一点好感都没有,“他也许是其中一员。”
“团伙作案?也是,那么大笔银子估计没几个能独吞。那,嫣红为什么要把醉海棠砸在戏台?”阿若其实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几次都好像跟她相关。
说到这个,秦治眼带同情。
其实醉海棠的死确实是意外,但她会被砸在戏台上,是因为戏台下有个被皇上密旨派来查灾银的苏子锐,而他已经查到白焰帮运送货物的轨迹。
刑部掌本朝刑狱,官衙本身就是刑部下属单位,司州出了命案,苏子锐责无旁贷,这样一来,那些人就有了时间可以安排更多事情。
知州朱家振不知道嫣红动的手脚,想要阿若做替罪羔羊糊弄刑部,却不料阿若跟刑部实际上的大佬是旧识,直接被人带去官驿隔离,也让秦治看到另一个脱身的可能性。
“所以,你第一次来官驿找我就已经跟苏子锐达成共识?”阿若双手托腮,双目茫然。
“我和秦霜只想赶紧摆脱这个单,那些官银与其被贪官拿走,还不如交给苏子锐。作为合作条件,他答应在这里头护着你,也不会动白焰帮分毫。”
“所以他……说到底还是在护银。”阿若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胸口有点闷。摇摇头,想起嫣红,忽然问道,“嫣红的尸体是朱家振做的?他们不是一伙?”
“谁知道,这里头水可深了。”秦治也没能理清,看了眼一无所知的阿若,他没说就目前他查到的线索,嫣红明显不是这几伙人里头的。醉海棠是嫣红杀的没错,但尸体确实朱家振临时安排来制造命案现场的。至于为何嫣红会假死,尸体为何被安排砸阿若……
“朱家振应该是为了想要破坏我和苏子锐的合作才利用了嫣红的假死,毕竟如果你因此出事了,白焰帮与刑部便是仇人了。”秦治只能如此猜测。
只怕没那么简单,嫣红的来历和背后的主子……朱家振知道多少?阿若不敢断言,蓦地想起方家密室见到的方守仁,“你知道方守仁是假的?”
“这个你得问我了。”一道清朗的嗓音从门外想起,书房门被一脚踢开,雄伟的身影圆润地滚了进来。
真的是滚,因为来人跨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了,畅通无阻地趴在阿若脚边。
“这位胖子,不用那么大礼。”阿若吓了一跳,想笑又不好意思。
“阿若,你也不扶一下我。”胖子委屈地爬起来,整了整有点紧的腰带。
“你……哪位?”阿若疑惑地偏头。
“噗哈哈哈哈。”秦治非常不给面子地爆笑,不枉他千叮嘱万吩咐宁彩心不得把方胖子的事告诉阿若。
方静生有点不爽,揉了揉快要找不到的下巴,“是我,方静生。”
“方静生?”阿若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笑不可仰的秦治,“那个病弱腹黑的美少年方静生?”
不好意思地拂了拂鬓边的发,方静生略腼腆地一揖,“正是在下。”
记忆中那个中毒甚深,眼神睿智沉稳,面若桃花的精致美少年,与眼前脸圆得没有一丝棱角,眼睛被肉挤得只剩下一眯眯的白净胖子……阿若嘴角抽了抽,一脸了然地道,“难怪小蛮宁愿当捕快都不愿意当方大少夫人。”
娘的,就知道这丫头捅刀最狠。方静生痛得捂着胸口,表情狰狞,“揭人不揭短啊……几年没见依然毒舌。”
心仪的姑娘一心搞事业完全不看他一眼是方静生这三年的最痛。
阿若扮了个鬼脸,“你爹都被换了,你还有心思吃那么胖。”
“那老头自己引狼入室,一年前我从蜀中回来,人已经换了。”对方模仿技术太高了,若不是亲娘忌日老爹表现不够悲痛,他也不会有这个疑心。当然,外人一直以为他爹不喜发妻也是破绽之一。
方静生挺无奈的,不过去一趟蜀中,家中便翻了天,要不是他反应及时,几经波折找到密室,发现里头多了那么多不该有的东西,后果还真不好说。
“再说,我不都策反了老薛,让他帮我看着点别让人弄死我那蠢老爹吗?”也不想想他孤军奋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个不是真坏的人,策反来帮忙。
“你是说那个邋邋遢遢的大夫吗?”阿若觉得那人根本不需要策反,多给银子就能聘了。
方静生点点头,那不但是大夫,也算是他眼线。就是那人还没有机会提供什么线索就完事了而已。
“你见过苏子锐后就找上方静生了?是你把那批官银送到方家?”阿若把玩着烟嘴壶,在方静生期待的眼神中豪气地对着壶嘴喝了口。
秦治摇摇头,在方静生哀怨的眼神下从怀中掏出另一只烟嘴壶,仰头喝了口。明明是客人却没得到一杯茶的方静生默默地自己蹲下身看看有没有第三只壶。
过程比想象中曲折,秦治到了司州就遇上袭击,差点被人当成江湖大盗不说,那批官银还被诡异地换成了鹅卵石。
他虽有预料却想不到对方如此通天,转头阿若又被当成杀人嫌疑犯关进官牢,他迫不得已劫狱却被刑部那位煞神坏事。苏子锐试探后送上一条消息,他再不爽也得领情,不得已让阿若暴露出来,没想到两方人马看管下却依然让阿若中毒,秦治几乎想要给跪了。幸好李小蛮找到高人发现端倪救回她小命,他才得以专心找那批失踪的官银。
“那些官银本来就被人藏在方家,是方静生发现我和苏子锐在查后,主动联系我的。”不过那时候,苏子锐已经找到了方家的密室。
“结果最早找到那批官银的是我。”阿若总算明白为何夜探方家那晚苏子锐心情这么好了,原来踏破天涯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晚她本来是想来找方静生帮忙的,结果却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连方静生找上苏子锐和秦治的理由都变得冠冕堂皇。
刑部果然得给她发赏银。
“你不但找到官银,还找到我那真老爹。”方静生笑得一脸憨厚,精光隐在眼底,不枉他忍了这么多天才行动。
“然后呢?苏子锐跟你们联手?”阿若偏头有点疑惑。
秦治点点头,“那批官银我们造了些意外,趁假方守仁不注意换出来了。然后再放出白焰帮找到那批官银,要运送到别处的消息。其实我早就跟忠伯把官银择海运交给了苏老,就是那苏子锐的老爹。”
朝中有人果然好办事,怪不得秦霜不断暗中资助一些有资质的寒门学子。秦治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嫌弃丈夫软弱想找条后路。
“难怪那几天你都不在分舵。”阿若就奇怪帮里怎么忽然有事,还严重到他和忠伯一个不留地离开。要知道秦治肯定不会放她不理的,若是他敢,秦霜会灭了他。“你就那么放心我。”
“苏子锐给出承诺,绝对护你周全,事态紧急,我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留了人手给小蛮,暗地里护着你。”至于为什么不给阿若,主要就是那位苏大人断言阿若如果有人手,肯定不安分。秦治深感有理。
“那大理寺呢?”林子言来是因为皇命?
秦治与方静生相视一笑,幸灾乐祸地道,“他?查实了灾银涉及贪墨官员,大理寺接手很正常。我们散了消息出去要运官银,实际上是方静生委托白焰帮去运送方家的财宝,意在引出发现官银被运,慌了手脚的幕后之人。谁知道林子言听到消息,过去拦截我们运走那批假官银,刚好跟发现我们行踪的假方守仁对上了,刑部早就想着瓮中捉鳖,结果一抓就是两。”
说起这个巧合,秦治和方静生都笑不可仰。
“然后你们就撒手不管了?”阿若好奇。
“他们神仙打架,我们这等凡夫俗子可不敢插手。”秦治慢悠悠地道,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姿态。
情况还真是有点乱,林子言发现他拼老命抢过来的官银居然是方家的财宝,不知道脸色会怎样难看,阿若忽然有点同情他了。
不过,这样梳理下来,她中毒那次便是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难怪过后嫣红那么急着要带走她,想必是有人怕她卷入官银案子里头轻易成了炮灰。阿若垂眸,嫣红身上那味道……她大概能猜到是谁让她来。
“那到底是谁,贪墨了那些官银?”幕后之人弄了个假的方守仁,又似乎勾结了朱家振这个知州,连苏子锐这个官二代也准备截杀,来头应该不小。只是,不知道嫣红……或者说那人在当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等他们回京,估计朝中亦要有一次洗牌。”能染指赈灾官银,这人不但贪婪,还有权势,又或者有更大的利益。方静生轻眯着眼,憨憨地笑了笑,“苏家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肯定都有了后手。”
“好了,接下来就没我们的事了,赶紧回扬州吧。”秦治可不想管这些复杂的官家事,张手趴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道。
“这么快走?说好的叙旧呢?”方静生第一个反对。
“五天后就是天灯节了,我们过完天灯节再走嘛。”阿若也趴在桌子上,可怜巴巴地道。
如今嫣红和官银案子都有了后续,她在司州应该算是安全了。回来一趟,还没好好跟朋友叙旧,也没四处逛逛,阿若觉得有点可惜。
“我一刻都不想呆,嫣红背后的人是谁都没找到线索,这里太不安全了,赶紧回去才是正道。”扬州好歹是秦家的地盘,盘根节错的人际网络遍布,对方想要下手也要掂量。
是你不知道而已,阿若眨眨眼,不想说太多。嫣红背后她才不想管,倒是朱家振跟那人是不是有关系,这个就比较麻烦了。
“就五天,”阿若特意在这个时候来司州就是为了这个一年一度的盛会,反正债多不愁,那个人也不会马上对她出手,总是担惊受怕的日子还要不要过?顺其自然不好吗?
“就让她过完天灯节再走吧。”方静生一趴,把圆桌剩下的位置都占了,“三年前我们在天灯节后分别,三年后我们也过完节再分别吧。”
秦治和阿若对望一眼,笑了起来。
三年前,他们大闹完方家的婚礼,便是在天灯节的第二天分道扬镳。
“罢了,就过完节吧。”秦治无奈地摇头,戳了戳她额心,“既然案子结了,就不要再招惹那个煞神了。无论嫣红的目的是什么,她已经死了,假方守仁也落网,你跟他再无关系了。听小蛮说,那天他大开杀戒真真落实阎罗之名,看你还敢不敢对他大呼小叫的。”
她什么时候对苏子锐大呼小叫了?阿若不忿地瞪了他一眼,可惜毫无威力,反倒像娇嗔,“我这几天就不出门,等戏子张把戏排完可以了吧?”
秦治满意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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