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澍在奋笔疾书。
手机放在餐桌角落，微信提示一声接着一声。
他终于暂停下笔，拿过手机。
羊子：「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jpg」
羊子：「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jpg」
羊子：「树哥！打球吗？我，针哥，大刘，就在我们学校篮球场！」
这是他前两年的同窗兼同桌，名叫郑扬，外号羊子。
梁澍回复：「不去，刷题。」
羊子：「别啊，就等你了，你有几个月没打过球了吧？六中简直人间地狱，才刚开学两个星期你就拴家里出不来了？听说你们第一次月考就在第四周，国庆假期前就要出结果，是不是真这么没人性啊？」
梁澍盯着‘家里’两个字，扭头，视线从客厅的四角扫过。
羊子：「针哥他大姑家的烤肉店终于开业了，真不容易，从上个学期说到现在，咱去搓一顿？」
羊子：「大刘说你不在打球都没劲，你现在住哪儿呢？我们去找你，在你家附近找个地方打？」
这人活跃得不像个高三生，梁澍回道：「最近没空，下个月吧。」
安静了好一阵，消息才又发了过来，但不是羊子，是备注成‘针哥’的曾路路。
梁澍看着他的消息，脸上那点笑意荡然无存。
针哥：「树，我昨天看见老何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脸色超差。」
针哥：「新的班主任已经确定了，看来老何是真的不能带我们了。」
老何是他们高一高二时的班主任，叫何伟，三十出头，年轻有为，才刚当班主任带自己第一届学生，升上高三的时候突然中途卸任，在三中闹出了不小的争论。
但梁澍是无法参与了，毕竟已经转学。
他翻起联系人，找到了‘何老师’，点开聊天对话框，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想了半天，他写道：
「何老师，很久没见，你好吗？我已经适应了新学校的生活，也搬到了新的家，现在一切都好。何老师，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真的，如果您有空的话，明天能和我见面吗？我想跟你聊一聊。」
接下来死党们转战他们四个人的群，你一言我一语瞎聊起来，梁澍自从上学期期末考完就没见过他们，确实有的聊。
何伟一直没回消息。
张曼曼吃完早饭回家，时间也才刚过八点半。
开门进去，梁澍原本在埋头写作业，听到声音抬头，招呼道：“姐，你回来啦。”
张曼曼轻声说了句“嗯”。
换鞋的时候，她发现给梁澍腾出来的三层只用了两层，放了三双款式差不多白球鞋。
带回来的早点先放在了柜子上方，刚才没多想，现在看了看，她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自然。不过等她换好鞋，走过去，还没说什么，梁澍就发现了她带东西回来了。
他眼里有点不解，仔细看的话，还有点轻微的期待。
“还没吃早饭吧？”
张曼曼的语气里听不出十分的热情，很平和，甚至很轻描淡写。
梁澍一下子站了起来，“给我的吗？”
他脸上绽着大大的笑意，着实有些漂亮过了头，张曼曼甚至轻愣了一下，才说：“嗯。”
“谢谢姐！”梁澍看来是真高兴，也是真惊喜，走过来接过早点，“好香啊，是锅贴吗？豆浆我也爱喝，一早上写了两张卷子，饿死我了！”
张曼曼看着他，想了想说：“我就是顺手，你以后，还是要自己按时吃饭。”
“知道了，姐你放心好了。”梁澍笑着说。
大概没人能在面对这样的笑容的时候还冷着脸，张曼曼的眉目显而易见地温软下来，朝他轻点了点头，“嗯。”
因为中午要出去见朋友，张曼曼上午就在家打扫卫生——局限在主卧。
现在书房客厅可谓一尘不染，梁澍同学大概有洁癖，她发现玄关处墙上那排挂钩都被清洁过。
她在房间里劳动，梁澍就全神贯注地在外头学习，这弟弟是真能学，几个小时下来纹丝不动，写题速度也快得惊人。
朋友的微信发了过来，询问要不要过来接。
张曼曼回说不用，她换好衣服，化了个妆，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出门。
梁澍依然在奋笔疾书。
高中生活过去太久，张曼曼已经快想不起来自己当年是否也这样沉浸式学习过，她本不想打扰，但走过客厅时仍停下了脚步。
她没先说话，梁澍抬起了脸，“姐，你要出门吗？”
张曼曼：“嗯。”
梁澍点点头，微笑了一下：“好。”
于是她就走了。
今天要见的朋友都是以前的同学，加上张曼曼一共四个人，四个人互相之间都是师兄弟姐妹，关系很复杂，串联起了三城四所高校药化、药理方向的数位博导硕导，学术和工作上都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圈子。
攒局的是前两个月调来这里出差的一个师兄，叫李明奇，工作地在外省，但自从调了过来，飞速就在同行里都差不多混了个熟，和这边的师弟师妹们见天儿就聚。
技术挂和管理挂的区别就在这里。
在餐厅门口等着的是张曼曼研究生时的师妹，比她小两届，名叫林晓郭，今年刚考上的博士，是个圆脸甜美的女孩子。
“师姐！”林晓郭大老远看见她就招手，“这里！”
张曼曼快走几步上前：“等久了吗？”
“不久不久，”林晓郭上来拉她的胳膊，笑盈盈的，“师姐今天真好看，我好久没见你了。”
“也没有很久吧？”张曼曼一直很喜欢她，朝她微笑，“进去吧。”
“哎呦，让我看看，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们曼曼师妹吗？”
刚进包厢，就听李明奇扬高了声调笑着说了句。
李明奇的博导是张曼曼本科毕设的导师，这位师兄为人热情，情商高且能力强，长得还不错，人缘相当好。
“师兄，学长。”张曼曼跟包厢里两人打招呼，‘学长’是另一位男士，名叫钟晟，是她本科时的同系学长，和李明奇同一个硕导，他的博导现在就是林晓郭的导师。
钟晟外形管理不如李明奇，头发不多，人憨憨的，站起来说：“来来来，我给学妹倒杯水。”
“谢谢。”张曼曼坐了下来。
林晓郭在门口跟服务员说上菜，然后进来，笑问：“师姐，你没吃过这家吧？”
“没有。”
“很不错的，之前我们毕业聚餐就在这里。”
李明奇一笑：“就是你们导师想叫曼曼也来的那次？”
林晓郭说：“对的，师姐那时候刚好出差了，你不知道，导师在实验室总提你，没见过的都特别好奇。”
钟晟说：“好奇什么？好奇你们传闻中的张师姐？”
“导师一天天的要么嫌我们实验进度太慢，要么嫌我们实验记录写得不规范，不是嫌我们浪费东西，就是嫌我们把实验室弄得乱糟糟，说师姐在的时候怎么怎么好，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还说要不是她儿子才上高中，她都要给师姐包办婚姻了。”
李明奇和钟晟都哈哈大笑，都说：“也不是不可以。”
张曼曼在一旁只是淡笑看着。
她在朋友圈子里的形象一向如此，对待学术问题有一丝不苟的理性，交友也保持随和而可靠。
都是同行，吃饭聊天总避不开工作，李明奇调到本城的子公司做技术支持，实际上也干了实验室经理的活，张曼曼做的是研发药物分析，钟晟考了关联部门的编制，几个人聊起来确实有许多话题，林晓郭虽然还在念博士，但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么聊下来直到饭局结束，已经半下午，李明奇问林晓郭是回学校还是回家，林晓郭笑说：“回家，我妈好不容易有空，我答应了陪她吃晚饭。”
钟晟摸了一下稍有规模的肚子：“哎，太撑了，我也要回家了，我老婆明天回来，我得给家里打扫打扫。”
李明奇笑笑，“那行，咱就散吧，曼曼，我送你？”
张曼曼点头：“好。”
“师姐，”林晓郭挨近她，“下次你有空，一起逛街呗？”
“哪里的街？”
“湖滨，或者上杉那边都可以啊。”
“好，下次周末有空的时候。”
“好耶，”林晓郭开心地说，“那李师兄，师姐就拜托你了哦！”
李明奇笑哼了一声，“行了别操心了，走吧。”
送张曼曼回去的路上，李明奇不再侃侃而谈，他开着车，低声对副驾的张曼曼说：“曼曼，你上次问我的事，可以，但我建议你通过公司走正式的借用设备程序。”
张曼曼看向他。
最近手边有个需要纯化的分子，两个化合物是手性结构，她现有的设备没有分离条件，委托别的公司做制备纯化费用很高，流程也耽误时间，她就想着先问问哪里能借用仪器。
李明奇目不斜视，说道：“动用自己的人脉解决问题不是坏事，也能给你省去不少麻烦，不过你老板开公司做科研，肯定明白用别人东西要花钱，请人帮忙也要还人情的道理。”
张曼曼：“我知道，费用我会去谈。”
“不是谈不谈钱的事，”李明奇笑了笑，“跟你说点什么非得我说得那么直白。”
张曼曼也一笑，“那师兄觉得我要怎么做呢？”
“我们公司有几台老旧的设备，我是准备报废拆零件卖掉，但领导不同意，让我找人修一修，看能不能用。”李明奇说。
“所以？”
“其中有一台是ICS-600的离子色谱仪，这种设备你懂的，厂家估计都停产了，而且买的时候就是找的代理，就算官方售后能上门维修，钱也只能任人家开，我前两天联系了一个前辈，他很关照我，帮我四处问过，说可以过来帮我修，不过他时间有限，只修，不负责应用指导，所以就算修好了，放在那里也没人会用。”
张曼曼理解了，她本科毕设的时候帮同实验室师姐做过将近一年的离子色谱分析，用的就是这个型号的仪器。
“ICS-600停没停产不知道，但真的很老了。师兄是想让我去给你们检测员做应用培训？你不是也会吗？为什么不自己做？”
李明奇抽空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我来两个月，天天都培训，他们会认为反正有我在，不懂也可以问，外部培训就不一样了。”说着，他也低笑一声，“你现在肯定觉得我太能算了。”
张曼曼：“不会。”
处理老旧闲置的仪器设备是个老大难的问题，李明奇没少四处求人，但这种事有来有回，他也没少帮人。
她想了想，说：“师兄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多做点这种事，让老板觉得我很，有价值？”
总算说到点子上了，等红灯的间隙，李明奇沉声道：“医药研发团队里，设计很重要，合成很重要，药理毒理很重，他们都重要，只有分析好像只是辅助，我不是说你要在公司里有什么地位，但获得认可和尊重，有助于你以后工作的进展。”
张曼曼一时间沉默了。
李明奇接着说：“当然了，这是鉴于你要在公司长期发展才说的，如果你考虑好了要去读博，那这些就都可以暂时不管了。”
读博的事张曼曼还没决定，她点点头：“明白了，我回去和老板说。”
李明奇一笑：“行，哦对了，下个月你生日，请你出去玩？周边有风景不错的地方，我上次去还是好几年前。”
“现在才月初，”张曼曼有点无奈，“再说吧。”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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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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