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霞光万道,连着两天的晴朗天空让洋城的居民们在周末一起床就收获了绝好的心情,但这其中大概不包括南山区浦路小区的住户们。
原因无他,只因为两天前的夜里,小区内某一栋的楼被雷劈了,顶楼直接烧了起来,整个小区当晚鸡飞狗跳,没一个人睡上了好觉。
这其中造成的财产损失自然不少,而更要命的事情是事后的调查中,顶楼的住户,一位独居的男性失踪了。
看着那被炸开的房顶,满屋已经是焦炭的家具,谁都不觉得他能逃出来,但又说没找着尸体,也不知道对方是当晚没有回家,还是被烧成灰了。
短暂的唏嘘过后,失踪的男人变成了他人的饭后谈资,奇闻异事,变成了索赔中的砝码,那人平常独来独往的,小区里也没有谁和他走的特别密切,大伙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
只有收发快递的门卫小哥还有点印象,那是个脸上有刺青,脾气却很好的中年人。
浦路小区外,隔了约两条街的一间花店内,店员完成了今日的第一单生意,他将包好的花束交给了面前的男人。
八月的洋城,光膀子都嫌热的天气里,这人穿了件棕色的风衣,里面甚至还有件高领。店员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多看了对方两眼。
男人的样貌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审美,他留着一头爽利的黑色短发,皮肤偏棕,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看起来严肃又锋利,他的身材也很高大,肩宽窄腰的,要是耳边再别个什么通讯耳麦,他看起来就和电影里的特工没两样了。
但可惜,他左耳上只挂着一枚金色的三角耳钉,款式材质看着也普通,像是喷漆伪装的廉价制品,和对方的气质格格不入。
“谢谢。”男人的声音低沉,他的做派有些复古,是拿了皮夹子出来付的钱,他将花束包揽在单只臂弯中,转身后,门口的风铃响动,他带着扬起的风衣下摆一同消失在了室内。
走出门后,男人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来看了一眼,确定没有收到新消息后才收回手机再次迈开步子,朝着自己的左手边走去。
今天是周末,路过公交站台时,男人看见各色的人群。
周末加班的成年人,相约出游的少年人,两手各抓着父母曲起小腿荡秋千玩的孩子,相邻同种族间却有些微妙地相斥磁场,却又无所顾忌地和手机里的同类交谈着,宛如被一锅炖下的米面粉条。
他与热闹或忙碌的人们擦肩而过,目的明确地走到尽头后再次左转,这次不过几步,他就看见自己的目的地,一家摆着露天桌子的早点铺子。
铺子的年头不小,红底的招牌边缘有些褪色地泛黄,上面的白字却像是新换上的,新旧相加,显出几分不伦不类的和谐,门口的桌椅至今没有配套,方木板的交叉腿折叠桌,配着一张红色的塑料凳和一张有靠背的竹椅子,活脱脱地一组被强扭在一起的一家三口的写照。
卤肉的味道不断地从店内飘出,鬓角发白的店主原本已经开始闲的玩手机了,但看见男人走过来后,他立刻打起了招呼:“小同!小同,一个月没看见你了,咋了,工作忙出差去了?”
“去给朋友帮了点小忙。”男人在早餐摊子前停下,和店主说话时,他看着没那么严肃了,神态轻松了些许,他视线在店内转了转,问道:“徐姨今天不在吗?”
“看外孙女去啦。今天放假嘛。”老店主乐呵呵地笑着:“你怎么说,早饭吃了没?要不我给你下碗面。”
“我还有点事。”男人抬了抬自己臂弯里的花束,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能在您这打包两份面吗?晚点我再来取,今天的鲜牛奶还有剩的吗?”
“行,没问题,那面我晚点再给你下,省得捂了。”老店主说着,伸手打开了一边的泡沫箱子,里面装着温水,泡着两袋袋装牛奶。
“一袋草莓的,一袋酸奶的,你要哪个?”
“嗯…都要吧,拿面的时候一起放进去就行了。”
“行,那面什么口味,就还牛肉面?”
“……今天,鸡蛋面就好了,谢谢。”
与老板道别,继续走着,也离浦路小区越来越近,蓝天白云的衬托之中,那漆黑的楼房便格外醒目,就像澡堂里赫然走进了一个穿着西装的人,突兀又不合时宜。
而浦路小区内,为了防止二次灾害造成更多伤亡,所有的居民被转移了出去,小区也早就被封锁,但无论是看守,路人还是各种设备,都没有发现有一个人堂堂正正地跨过了警戒线,正步履平缓地走到了事发地点的楼下。
男人抬头看着顶楼,流云从他的眼底飘过,他的眼睛是暗金色的,那瞳孔里仿佛镶嵌进了一轮太阳,涌动着无情的灼热,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但还没表达出什么,眉头先一步皱起。
上面有陌生的气息。
一息间飘来的一片乌云如鲲鹏般将太阳遮蔽,早就失去屋顶的顶楼被夺走光亮,残存的温暖也很快逝去,黑色的靴子踩在焦黑的残垣上,风衣的下摆扬起,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紧绷着,暗金的眼珠倏地转动,看向了不远处的地面。
那里应该是原本的客厅位置,现在入眼时已是一片焦黑的残垣,上面摆放着一捧花束,淡色的包装里,包裹着团簇着的白菊与□□。
这让男人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花束,他准备的不是菊花一类常用于纪念逝者的花卉,那花也不是白色黄色这类的有肃穆含义的颜色,那是一束绿牡丹,嫩绿色的,花瓣重叠紧密,形状看上去像个绣球,堆叠在一起的时候看着郁郁葱葱,就像——一颗卷心菜。
男人笑了一声,有些无情,又掺着感慨,这里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出现第二个会喘气的,想来对方是预感到自己提前离开了。
“你人缘是不是不太好啊?”男人自言自语,或是调侃某位已不在此地的亡灵。
他迈开步子,走到那捧菊花的前方,俯下身把自己怀里的花束放下去的同时,他的眼睛被一片反光扫中,被刺激得短暂闭上一瞬后,他侧头避开,伸手朝着反光的源头探去,拨开花瓣和绿色,他摸到一部手机。
什么情况?不小心落下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来路不明的手机就亮起了屏幕,是一通未知号码的电话。
失主找过来了?男人接通,将电话凑到耳边,但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对面传来声音。
“您好?”
“您好,幸会,同皓先生。”等自己率先开口后,那边才传来了动静,金属偶尔碰撞到陶瓷杯壁,对方应该正处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让那陌生男性声音听上去空旷又醒目。
“留埌的朋友?”被叫出本名,男人并不感到意外,他拨弄着那捧菊花的细长花瓣,和自己的花束相比,更早出现的菊花却显得更加鲜活,就好像还长在土里似的。
“这是你的手机?落在这了,需要我给你送过去吗?”
“不必了,您留着就好。”电话那头的人语气礼貌,说的话却有些奇怪:“我不曾见过留埌先生,照着俗世的规矩准备了些东西,希望不会冒犯到。“
什么跟什么?同皓眼里闪过不悦,他瞥了一眼手里的电话,松开花瓣,语气有些严肃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闲人一个,比不上城守大人日理万机。”对面喝了口什么,随后说道:“差点忘了,还没恭喜您喜得千金。”
话音刚落,霎时间,洋城内的空气一下变得滞涩,好像冬日里连绵数日的阴雨,将阴冷和黏腻的触感侵入骨髓,暑气弹指间消失地一干二净,让原本在大太阳下行走的路人松了口气之余,也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变幻莫测的天空。
“你想干什么?”同皓的声音变得很低沉,即便是略带失真的电话通讯也无法削减他言语中的压迫,而汪丹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视线穿过店内的玻璃窗,看向林立一旁的居民楼,高处,某户人家的阳台窗户紧闭,想来其中的主人还在享受周末的懒觉。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提醒一下您,刚出生的孩子吸收能力较弱,容易消化不良,最好还是不要喝牛奶。”
“不过,神鸟金乌的孩子情况太过特殊,普通的养育方式可能并不适用,我建议您最好还是带着孩子去做一个详细的检查。”
“‘喜鹊’医生怎么样?我听说您一个月前去找过‘百晓生’想找到她的行踪,是在为孩子的出生做准备吗?”
最后一个字音方才脱口而出,一团火焰骤然凭空出现!滚烫的热浪扭曲了屋内一切事物的形状,形如猛禽的火焰一眼锁定了唯一坐在房间里的汪丹翎,势如破竹地朝着汪丹翎扑了过去,势要啄穿对方的脖颈。
一阵翻天覆地地响动声中,桌子,边柜,餐具,这个不大不小包间里的东西几乎都被气浪掀翻砸向墙面,就连撒出来的咖啡也挥发殆尽,只在墙纸上留下褐色的斑点。
火光散去,同皓显出人身,一片狼藉的房间里唯有那张椅子还在原地,且房间里原本的人也不见踪影,他有些恼火地揉了把头发,手臂放下时,从高领里冒出的那一节脖颈上,金红两色的交错纹路也淡了下去。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张名片随风而来,悬停在同皓的眼前,他抬起的右手。手背上出现金红两色的纹路,指尖隐隐有火光围绕,而就他准备烧毁那张纸片的时候,那该死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同皓这才发现,那手机没有被他的火焰烧毁,只是背面变得格外滚烫,他翻到手机背面,发现上面多了碳化的黑印,而没有沾上碳粉的中空位置,勾勒出了一根羽毛的形状。
“鹤妖…”暗金色的眼眸微眯,同皓并未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到对应的妖精,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识看了眼那人留下的名片,金色的瞳孔一下缩紧,他紧紧地将那张名片握在手心,任由吵嚷的铃声在耳边酝酿烦躁,同皓的眉心紧缩,拳头不由自主地攥得更紧。
时光漫长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最后,他还是接通了来电。
“‘喜鹊’医生的联络方式您应该收到了,能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吗?城守大人。”
这一次,电话那头率先打了招呼,但对方的主动让同皓的脸色愈发阴沉:“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拿孩子威胁我的小人?”
大概是没有想到同皓会这么直白,电话那边的声音短暂地停顿,随后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开口说道:“您的牛妖朋友,留埌先生,我对他的离去深表遗憾,但是,那么一位能暂代你城守之职的大妖,能控制住天雷的伤害不波及凡人的高手,难道会毫无准备的面临天劫吗?嗯,您肯定也觉得这其中有猫腻,不然不会在这么忙的时候,特地亲自来一趟案发现场。”
“再废话我就挂了。”放屁,同皓本能的不喜欢对面的妖精,一口一个大人先生,但做的事却看不出一点对他人的尊重,阳逢阴违,道貌岸然,他迟早要把这鹤妖缉拿归案。
“'百晓生'死了。”电话那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预定了牢狱之灾的鹤妖用轻飘飘的语气抛下一颗重磅炸弹:‘’死因是脖颈处的致命伤,尸体在死后遭到了严重的焚毁,死亡时间是七月十一号...好巧,正是您出城的第二天凌晨。”
“你怀疑我?”饶是不擅长咬文嚼字如同皓,也读出这句话里的意有所指,他的声音变得怒不可遏,那本就没消退干净金色纹路又再次在他的脸上复现。
“当然...虽然我很想那么说,但您应当是清白的。”像是为了让洋城的居民不再被变幻莫测的天气所困扰,这回电话另一端的回信非常迅速:“就像我一样。”
“你?呵。”
“不用这么大敌意,城守大人,我只是个来向您检举揭发的普通市民。”面对同皓不屑的轻嗤,那厢,在洋城晴空万里的天空下,隐藏于人群中的少年人眉目无悲无喜,他低敛着眼眸,连一点情绪也吝啬展示。
“倒是您,有人在您的管辖地无所顾忌地动手杀人,现在死的只是妖精,如果有一天,他们对普通人动手的话...你又要多几年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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