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芷在狗叫的第一声,便惊吓得哭喊起来,躲在元时禾身后,“小,小小姐……”
元时禾不怕狗,可狗到底会咬人,她如今被狗盯上,只觉得它看自己的眼神毛骨悚然。
这可怎么办,要是现在掉头跑,狗会不会追来,扑过来咬她?
那狗叫着站起身,似乎想冲过来,但又忌惮着什么,爪子在地上刨土,叫声压抑。
秋芷吓得不敢哭出声,泣声微不可闻,“小姐,我们要怎么办啊。”
元时禾被秋芷弄得也开始恐慌,控制住声音才没有发抖,“别,别怕,别说话。”
晏既明见她们瑟缩一团,颇有点意外,“怕——狗吗?”
元时禾同狗瞪着眼,心底有些发憷,嘴上却不饶人,“有什么好怕的,狗可没有人可怕。”
她说完后,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晏既明好看的眉毛微微扬起,“……”
凌恒在河边听到动静,轻功瞬间到达,人未落地话已出:“大人,没事吧?”
见晏既明摇头,他刚想说没事就好,顺着自家大人的目光,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还有一条狗。
怎么又是国公府家三小姐……
凌恒询问:“这狗,属下去处理?”
晏既明自元时禾身上收回目光,挥动长袖,双手背在身后,往马车走去,“不用,以免别人说你多管闲事。”
“……”
这毒舌的样,倒是像前世他对自己的态度。
元时禾讨厌极了,喊秋芷,“我们也走——”
“汪——汪汪——”
黄毛狗的声音陡然响亮许多,好似再没有畏惧的东西,忽然往这边走了一步。
元时禾哆嗦一下,望着晏既明走远的背影,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狗适才按兵不动,是怕晏既明,这会人走了,便龇牙咧嘴想要咬她们了。想到这里,她实在生气,她很好欺负吗,晏既明又很可怕吗,狗眼看人低!
“小,小姐,过过来了,它,喊晏大人救救——”
秋芷吓得说话颠三倒四,拉着元时禾的衣袖哀求,“好,不好……”
黄狗爪子边刨地边走来,元时禾完全不敢动弹,听见秋芷的话,她摇摆不定。要是向他求救,岂不是自己打脸,可他是离她们最近的人,何况凌恒有武功,对付一只狗不在话下。
不知是什么触怒了它,狗吠声骤然消失,黄狗却跟发疯一般扑了过来。
元时禾眼疾手快,拽住秋芷迅速往旁闪躲,而同时,她求救声已经发出,“晏既明!”
三个字掷地有声,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闪过,剑指黄狗。
元时禾脱口而出,“别杀它!”
那剑落在狗的脖颈处,隐有血珠滴落,再迟一分,便能瞬间取了狗命。她的话起了作用,来人将剑换了方向,在狗狂躁发作前,拿刀身敲晕了它。
“多谢——”
元时禾松了口气,看见面前纤长挺拔的人,道谢的话语卡在喉间。
为什么来的人是晏既明,他竟然也会武功吗?
晏既明将刀收回,放进后来一步的凌恒腰间,见元时禾张大嘴不说话,有些好笑,“三小姐适才叫我,莫非是我听错?”
晏既明自然不会怀疑自己,她出尔反尔不想承认,他也不追根究底,只淡声说:“我送你回去。”
语气并不是商量,他说完便自顾自往前走去。
元时禾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凌恒将狗抱回狗洞旁,气忽地短了一截。她出声求救的那一刻,就在他面前落了下风,现下拒绝就是过河拆桥,她的身份还不允许她如此没品格。
今日恩,今日毕,昨日仇,明日继续。
元时禾进马车时,立刻感觉到空气的减少,她坐下后四处打量,眼里透露着新奇。
晏府的马车空间不大,同晋国公府的奢华比,更是简单逼仄,但坐下才发现里面的乾坤。
车右侧的长案上,设有九宫格桌匣,有两方匣子半敞开,一方是蜜饯,一方是糕点。晏既明坐在正对门帘处,他倚靠的地方,设有柔软繁复的锦枕,而面前有一块悬空的桌面,极窄,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本,再看车壁上花纹雕刻栩栩如生,可见布置的人用了心思。
元时禾坐在左侧,正对着茶几桌案,她自幼爱吃甜食,今日折腾这么许久,看着这平平无奇的糕点,竟然有些饿了。
晏既明像是查明她的心意,“你如若饿了,可以尝尝。”
元时禾转过头去,他的目光全在手中书本上,大概是随口说说罢了。
她才不要吃他的东西,谁知道下毒没有,“不用,刚才的事……还没向你道谢,不过提金钱有些折辱大人,送礼想必大人也不会收,那往后我便少在大人面前出现,这样也不会惹您烦。”
晏既明闻言,缓缓抬头,漆黑的眸子略显冷淡。
少顷,他倏地倾身,脸骤然贴近。
元时禾登时后退,背抵车壁,警惕道:“晏大人这是做什么,不赞同我说的话,也不必如此,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大可以直言。”
今日的确是他施以援手,但他若是想以此要挟,别怪她翻脸不认。
马车内的空间本就不大,精巧的装置占了近半,平时里只晏既明自己,倒是一切刚刚好,现下两人在内,男人的上身稍稍探近,便离得十分之近了,他再近一分,那压迫感如山倾轧。
元时禾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过他,眉浓如山黛,鼻高挺似峰,唇薄间含雪,与远观不同,一向只觉得丰神俊朗的身姿,此刻突然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前世对这张脸的眷念,排山倒海般袭来。
胸间有什么砰砰跳动,这一刻不再受控。
元时禾内心五味杂陈,她可以摒弃爱,也可以压制恨,可唯独不能忽视对美的本能痴迷。
“晏大人请自重,若再不退开,别怪本小姐不客气!”她用了极大的意念,才严厉威胁道。
晏既明终于眨眼,神色未变,右手在她身侧一触即离,而后将手掌在她眼前摊开,“它追着你不放,应当是为了它。”
一字一句说完,他才不紧不慢退回去。
他宽阔的手掌中,是一只有几个狗牙印的细小骨头,他靠在软枕上,不知从哪拿出一块手帕,将那小骨头细细擦拭干净。
元时禾哑口无言,刚刚压迫之下的不悦消散,被一股怪异取而代之。他行为真令人费解,竟然喜欢狗的骨头。
“凌恒这次准备的糕点,吃起来甜腻得很,待会还是扔了吧。”
晏既明拾掇着手中骨头,漫不经心说道。
元时禾只当他自言自语,见他心神全在那骨头上,鬼使神差地伸手,拿了块糕放在嘴里。
不行,她是国公府三小姐,怎么能偷偷吃这种不入流的糕……她反应过来,刚想吐出,舌尖却得了些味——
甜中带酸,甚是开胃,用作餐前小点心,再合适不过。
此时,凌恒的声音,正好在外响起,“是,大人。”
“……”
元时禾连忙咽下嘴里的糕,手中剩下一半,本想用东西包住,却怎么也找不到手帕。
少顷,她想起什么,转过脸去,果然看见他手中擦拭的手帕上,有一朵苏绣的夏蝉。
元时禾怒气冲冲,伸手去夺,“晏既明,谁让你拿我手帕的?”
晏既明没有防备,手帕被抢,擦拭许久已白净的骨头,也掉落在木板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又回到他脚边。
元时禾抢回手帕,一刹那就后悔了,原本雪白的手帕,早已灰扑扑,她怒不可遏,恶从胆边生,抄手便将手帕狠狠甩回去。
脏污的手帕打来,纵然大部分都落在胸前,可边角还是不可避免拍在了凌厉的下颚。
晏既明微不可见皱眉,将手帕拿下,分明是不喜欢这样脏的东西,却并未扔回给她,也没有扔在地上。
“不要了?”
“不要。”
这手帕样式她确实喜欢,好在家里还有两条,就算家里没有了,还可以让妙仪再做几条送给她。
晏既明不置可否,不着痕迹将拾回的骨头放在手帕上,再将那手帕叠了又叠,终于将骨头连同脏污一并折进去。
这样拿在手里的地方,便还算干净。
元时禾撩开窗纱,见马车拐进西市铜仁街,脸上才松快起来。
真好,快到元府了。
“三小姐,似乎变得心慈手软了。”
晏既明说着将那手帕,放在九宫桌匣的左下角。
元时禾愣了一下,几乎瞬间明白,他是在说狗的事情。
是啊,按照过去她张扬跋扈的性格,遇上这种发狂的恶狗,早就将其打死。今天下意识的宽容,只有她自己知道,是重生后对生命的敬畏心。
“晏大人,我不是不记仇,只是未到时候。”
她弯了弯唇,分明有一丝威胁的意味。
正在这时马车停下,她径直推开车门,在凌恒报“晋国公府到了——”时,不等秋芷下来,率先跳下马车,“多谢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给其他人再对话的余地,便进了府门。
凌恒看着主仆二人远去,不忿中带着困惑,小声嘀咕,“听这语气,哪里有半分感谢,还跑这么快,之前不还一直送大人回家,想着法要进晏府么……”
马车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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