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以昭华为首,元清河其次,浩浩荡荡走在院中,与踏入府便瘫软在地的人打了照面。
霍管家先反应过来,惊喜地喊道:“三小姐,三小姐回来了!”
元清河和昭华疾步而来,一左一右扶着元时禾,着急又担忧地一起出声询问,“桑儿/桑桑,你怎么了?”
元时禾望着他们关切的目光,前世元岁丰逝去的惨状浮现在脑海,自责和无力将她淹没,忍不住泪眼婆娑,将前世的无尽后悔,宣之于口,“对不起,四弟的死,都是我……都是我……”
眼前的场景与前世如出一辙,大家知道元岁丰的去世与她有关后,那一双双失望而悲伤的眼睛,像刀一样凌迟着她的内心。
她还是没有救下四弟,给她机会她也不中用,她重活到底是为什么,老天是嫌她前世不够悲惨,惩罚她再煎熬一世吗。
“四弟?岁丰?”
元清河与昭华面面相觑,不太明白元时禾怎么会以为元岁丰死了。
“三姐?不是,元时禾你在哭什么啊?”
莫名收到“哭坟”的元岁丰满头雾水,他因伤落后两步,本站在人群中,半边身子都靠在管家身上,这回顾不得疼,一把推开管家,蹦跶到元时禾面前,无语地将脸凑过去,“你看清楚,我还活着啊,你说什么胡话,谁死了啊,如果是你没找到我在生气,也不必如此咒我吧!”
元时禾的眼泪止住,呆愣着抬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依旧还是那么欠揍,不由伸出手去,捏了又捏。在元岁丰皱眉挣扎时,她重重拍拍他脸颊,眼睛仍在哭,脸上却带了笑意:“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元时禾你!”
元岁丰捂住脸,难得见她这幅模样,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心底涌现些许暖意,却还是后退几步,做出远离她的样子,“不要以为你哭几下,我就不会不同你计较!”
昭华见元时禾又哭又笑,皱眉道:“桑儿,莫不是病了?”
见到院内情景赶来的晋国公,也很是担忧,“唤太医吧。”
元清河没有说话,将元时禾上上下下瞧了个遍,发现她手指上有残留血迹,但手上却没有伤口,正要开口询问,元时禾便将手收回,背在了身后,轻轻冲他摇头。
元清河看了眼四周,怕大家担心,只得将疑问压在心底,而后确定她没有受伤,才唤道:“秋芷,三小姐累了,先扶她回房休息。”
秋芷应了声,正要过来,元清河又道:“算了,还是我来吧。”
程云栖在旁看着,他拥着元时禾的动作温柔又坚定,如同几个时辰前,他带着她纵马而驰,牢牢将她圈住时,让人心生安定。
她知道这是他对待妹妹特有的温情,她不该多想。
元时禾察觉到程云栖的目光,本想开口喊她,给俩人创造机会,可想到前世的事,终究还是没有多言。她不清楚大哥的心思,更怕因她插手,再次导致家中生出变故。
因着晋国公的面子,太医来得很快,经过一番探查,得知元时禾身体健康,只是有些气虚体弱,晋国公夫妇才安心。
前来看病的太医叫岑琛,自打他进府后,晋国公夫妇的脸色都很奇怪,不等岑太医离开,夫妇俩便回了自己的院落。
岑太医看过元时禾后,顺便看了看元岁丰的伤势,然后开了一副药。整个过程专业而仔细,并未受到元府态度的影响。
元时禾知晓其中缘故,在大哥沉默不语时,亲自将人送出了府。
岑太医俊朗的脸上泛起冷笑,“如今公府没落,不复以往,但心气似乎更高了,没想到三小姐倒是元府里最为敞亮的人。”
元时禾听出他话语里的嘲讽,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堂堂镇国将军府的长子,弃将军府于不顾,躲在太医院避世,看来也是心境祥和之人。”
你来我往,针尖对麦芒。
岑太医似有些意外,“三小姐变了许多,其实按照以往的关系,你应当叫我一声‘姻兄’或者‘大舅’,算起来我也是你的长辈。”
元时禾微微皱眉,岑琛的到来,定会引起大哥过往伤心事,今夜只怕又要辗转难眠,她很有理由怀疑岑琛是故意前来。
“天色已晚,这里距皇宫还有不少距离,岑太医该早些回去了,注意安全。”
元时禾不接茬,下了逐客令。
岑琛看着她的目光森冷,没有再说话,转身上了马车。
元时禾不在意他的想法,岑府与元府积怨已深,各自有各自的说法,她无论如何都是站在自己家人这边。
她本要回府,想起什么,动作一滞,掉转头出了府。
元时禾回到狭窄的街巷时,少年身着单薄的里衣,抱着眼熟的淡青色外衫,如同她离开的时候,一动不动蹲在原地。
元时禾不知道说什么好,九皇子竟然是这般死心眼的人么。
她走过去,将自己的衣服拿回来,“这么晚了,九皇子怎么还在这里?”
少年抬起头,眼里的迷惘转变为惊喜,“你来了。”
元时禾不知怎么有些气愤,“九皇子知不知道,那黑衣人很有可能还会回来,这里很危险!”
如果他死在这里,岂不是白费她一番心思。
许是在夜色中呆久了,九皇子的声音沙哑,显得有些委屈,“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元时禾空拳打在棉花上,不想同他重复这个问题,“罢了,走吧。”
九皇子拖长语调,“哦”了一声,乖乖同她一起离开,“我们去哪?”
由于她去而复返,他显得十分高兴,脸上是一览无余的信任。
今夜的危险并未完全过去,元时禾思量后,往南市走去。
九皇子察觉,立刻停下,拒绝道:“我不去徐府。”
语毕,他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袖,指了指东市的方向。
徐丞相府邸在南市洒金街,而东市朱雀街,则是晏既明的府邸。
元时禾不想追究,他放着亲外公的家不去,为何要去晏既明府。她站在分岔路口,打算与他分道扬镳,“九皇子慢走,这里离晏府不远,我先回去了。”
九皇子拉着她的衣袖不放手,眼里有殷殷期盼。
他似乎瞅准了她会心软,垂头丧气道:“我一个人怕,你可以带我回元府吗?”
她怎么可能带他回去!
元时禾真是没辙,这样一个怂包,怎么会是未来皇帝呢?
晏既明挟少年天子摄政的认知,再次加深。
九皇子看着走在前面的身影,暗夜中的眼里满是兴味,他隐约察觉她并不想去元府,心中到底是疑惑更甚。
不过她没有拒绝自己,也在他意料之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即便她同其他人一样,不在意自己的皇子身份,但却有一丝少见的尊重,她的穿着不像是身份卑微的仆人,那究竟是谁?
朱雀街,夕水巷。
元时禾在晏府门前停下,示意他进去。
九皇子上前,敲门的动作一顿,回身看她,终于问道:“你为什么会回来?”
他目光认真,仿佛她的答案尤其重要。
她的确没打算回去,不知为何想起少年最后说要等她的神情,没忍住多管闲事。不过他都猜到自己不会回去,还站在原地傻等,这位九皇子当真是个不谙世事又性格懦弱的少年。
元时禾嘴唇微动,还未出声,晏府大门自内而开,身姿挺拔的男人出现,月色在他背后,完美勾勒出他的身形。
晏既明声音沉静,“九皇子,时候不早了,进去歇息吧。”
他话语虽轻,但意坚决,即便对方是皇子,也会感觉不容反驳。
“嗯,晏先生,我在你府中休息一晚。”
九皇子应道,视线从她身上收回前,在她怀中衣服落了一瞬,而后笑着转身,进了府。
元时禾也转过身去,不想多做停留。
晏既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个时辰前,我们还很亲近,现下怎么翻脸不认,三小姐未免太过无情。”
元时禾原以为留芳阁的事,俩人会心照不宣地当没发生过,不清楚他提起这事的用意,转过身扬起脸问:“晏大人是什么意思?”
晏既明拾阶而下,背光之中,神情难辨,“我倒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三小姐与我接触过多次,应当能发现,我并没有其他心仪之人。”
元时禾深吸一口气,才没有冲他翻白眼。
整个南皖都知晓晏大人不爱美人只爱权力,她自然也不例外,不用他亲自告知,大半夜的同她说这些,又是提醒她离他远一点?
晏既明在她身前站定,清冷的声音在月色里十分明晰,“凡事没有绝对,一个人的观念,会受到许多事情影响,并非一成不变。”他顿了顿,又慢斯条理道:“三小姐要相信自己。”
元时禾微怔,相信自己什么?
相信自己能改变观点,随着时间的过去,变得不再喜欢他,不再执着于嫁给他么。
如果不是有前世的记忆,他适才说的这段话,称得上拒绝自己这么多次当中,最为温和的一次。
若是前世,她必然会坚持表达自己,再次重申对他的感情,让他接受自己。
如今不一样,她虽然讨厌他,却也不得不认同他的话,“你说得对,我也一直这样做的,很高兴你能明白我的心思。”
元时禾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同她这样坦荡地敞开心扉,看来往后不用她费心再辩白,也不用再刻意划清界限。
她心里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同晏既明和解总比结仇好,毕竟他以后是要做首辅的人。
晏既明观察她的反应,见她这般畅快,略微松了口气,神情也变得温和许多,好似两人做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
元时禾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细微的伤处理过,得离得很近才能发现,心里另外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还好那张令上京无数女子垂涎的脸没有破相,否则他以后要是追究,可就麻烦了。
奇怪的是,九皇子脸上的血迹这样明显,他应当看到才是,却没有问过她一个字,好似并未太在意。按理说他这样爱权之人,应当明白,九皇子若今晚出了事,与他脱不了干系,轻则被圣上责骂,重则影响仕途,怎么不见他有丝毫急躁?
元时禾思索片刻,开口解释,“九皇子的伤……”
晏既明不等她说完,颔首打断她,“九皇子的事,他自己会同我说,这会太晚,你该回府了”
过去他也是如此拒绝她,让她离开晏府,只是现下和解后的语气友好许多。她没有多言,怕他误会自己还对他有非分之想,想也没想地转身离开。
晏既明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
察觉他随行,元时禾疑惑不解,“晏大人这么晚还要去哪?”
话一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补充道:“我随口一问,你不用回我,再见。”
话里话外,满是疏离与客气。
她利落地转了弯,快步离开。
晏既明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脚步似被什么东西定住。
他轻声唤“凌恒”出来,示意他悄悄跟过去,自己依旧站在原地。他眉头轻拢,不由疑惑,适才对话还在耳畔,她这般态度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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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暄元皇帝李衍开创南皖盛世后,便放开了宵禁,本朝因洪灾迁都至上京后,夜间景象虽不复以往繁华,但到底是都城,酒肆摊贩仍营业到深夜。
元时禾并不怕黑,何况回元府的道路十分亮堂,但她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跟着自己,回头看却只有稀稀疏疏的行人,她内心忐忑,步伐逐渐加快,待看见晋国公府后,几乎是飞一样逃窜进去。
霍管家打着瞌睡,一阵风过,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他揉了揉眼,继续盯着府门,大公子让他等三小姐回来,他可不能睡过去了。
元时禾回澜桑院时,远远见元清河和程云栖都在她院中,不知元清河说了什么,云栖有些魂不守舍地走了。
院门外遇见,元时禾唤了云栖一声,对方陡然回神,脚步踉跄,幸而玉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元时禾也在同时伸出手,“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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