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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九皇子现下受惊,情绪不稳定,她前世心心念念都是晏既明,对九皇子很疏离,两人算起来并未真正见面。

她知道未来九皇子会成为大统,这一世本应与他交好,但那皇位若真是因晏既明而得来,她费心交际也是白搭。毕竟晏既明对她的印象实在不好,她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保不会让他生疑。

父亲说得对,与权力中心的人打交道,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九皇子终于放开她,待看见她的脸后,神色明显一愣,“你是元府的……”

他不太确定,即便光线明暗不定,但这张脸明艳得毋庸置疑,杏眼里的光芒尤为动人。元府主人不该深夜出现在这里,她称呼元岁丰为小公子,若真是元府仆人,那晋国公府的门第也着实不简单。

元时禾恍若未闻,态度恭敬问道:“据说您同小公子一起在外游玩,现下天色已黑,请问您可知道我家小公子去哪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九皇子说着停下,既然她这样问,显然知道他是谁。

可她只问元岁丰的下落,对自己并未有丝毫关切,果然他皇子身份,不过如此。

九皇子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元时禾得到回答便要离开。

九皇子鬼使神差地,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他只迟疑了一瞬,便将右手腕翻上。

元时禾不明所以,“九皇子可还有什么事?”

她无意间瞥见他右臂衣袖血迹斑斑,想着他可能受了点伤,正儿八经去看他,才发现他脸上有不同的血迹,似乎伤得很重。

九皇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拉她衣袖的手紧了又松,声音有些发抖,“那我……我怎么办……”

元时禾仔细想了想,面前这个少年似乎才15岁,同元岁丰一样大的年纪,空有皇室身份,却不像元岁丰得到家人宠爱。大概年幼心性纯良,九皇子长相带着几丝无辜的漂亮,白皙面容上的血迹,随着他微微低头,几乎都藏了起来,看得人心生怜惜。

元时禾暗自叹了口气,“把衣服脱掉。”

九皇子惊诧地缩了一下,“什么?”

“听我的,快点。”

元时禾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淡青色外衣脱下,见他磨磨蹭蹭,一把拉过他,径直替他解了腰带。

少年脸色绯红,说话也不大利索了,“这……你……”

元时禾没有解释,她穿好九皇子那件显目的赤色外袍,把自己的衣服扔给他,“穿上吧,一刻钟后,应当安全了,但不要掉以轻心,最好先别回宫,去晏府或者徐府吧。”

晏既明是九皇子少傅,徐丞相是九皇子外公,无论去哪里,都比回皇宫安全。

九皇子见她穿着自己的衣服要走,立刻明白她的意图,反对道:“不行,你这样很危险。”

元时禾前世也是如此救下九皇子的,她自然知道怎么脱险,只是没想到如今阴差阳错,还是要用这个办法。

大概她欠这位小皇子吧。

九皇子再次重申,“不能这样。”

元时禾语气坚定,“别废话了,记得先藏好,别浪费我一番苦心。”

九皇子劝说无效,摇了摇头,带着鼻腔说道:“那……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你。”

“……”

元时禾不再浪费时间,探出头查看,扔下一句走了,“随你,我一个时辰没回,你就别等了。”

九皇子虽比她年幼,但身高体长,与成年男子的体型差异不大,她穿着那身赤色长袍,手脚都有些拖沓。

她在巷口四下瞧了瞧,提着袍角便往大街上飞奔。

良久,一名黑衣人从巷口一闪而过。

九皇子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缓慢浮现出一丝冷笑,平日里人畜无害的模样,显露出看好戏的玩味来,丝毫不在意她为了救自己而置身险境。

他现下已经安全,他也知道她不会回来,但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废弃屋子外的石阶上,望着右侧无边黑夜出神。

元时禾往主街最繁华的地方奔去,在一处花团锦簇的院外停下,四周嘈杂声中,院内隐有丝竹管弦、嬉笑怒骂声传来。

这里是南皖最出名的艺楼,以上京十二花容和十二歌姬名动天下的留芳阁。

不远处的街道,有一名黑衣人正四处找寻。

元时禾躲在留芳阁侧楼的石狮底下,等那黑衣人同前世一样,去往另一条街,她便得以脱险。没曾想黑衣人仿佛有所察觉,竟直直扫视过来,准确盯着她藏身的地方。

元时禾心里一紧,在黑衣人朝自己这个方向冲来时,心想自己完了——

一股大力提溜着她的脖颈,拉着她瞬间退后,她眼前一闪一灭,已经身处院内。

元时禾从空中落地,视线里的长衫雅致而华贵,她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看见绛紫色长衫男子的脸,危机感顿消,一下靠在了身后粗壮的树干上。

“怎么会是你?”

“你在做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

接着互相沉默。

这里是留芳阁的月色居,四处皆是各个独立雅间,院中来往人极少,靡靡之音夹杂着娇弱笑声,充满春色与趣意。

元时禾听得耳朵发烫,见男人毫无反应,左右探查,暂时没人往来,率先打破沉默,“晏大人怎么在这里?”

晏既明沉眸望着她,见她身上是九皇子的衣裳,忽然明白了什么,没头没尾说了句,“是你。”

“?”

元时禾很奇怪,难道他不知道是谁,就把人撸进来了吗?

可她没空也不想去猜他在想什么,语气变得急切:“对了,九皇子他们出事了,有人追杀他们,我找到了九皇子,可是没有看见元岁丰,我得回去,找大哥——”

她说着忽然害怕起来,同前世一样,她这次又救了九皇子,虽然她没有将元岁丰置之脑后,可她到底是没有看见元岁丰的人影,那会不会和前世一样……

元时禾不敢想象,话未说完,便想往外冲。

晏既明拦住她,在她挣扎时,及时回道:“别急,我的人已经找到他了。”

元时禾侧脸看他,见他泰然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质问的话压在了心底,只问:“那他现下在哪?”

晏既明以胳膊的力量,将她的肩往前轻送,待她站稳后,才不紧不慢回:“已经送回元府,你不用担心。”

他的语气笃定,神色淡然,确实不像在撒谎。

可前世不好的事,重来一次真的会这样轻易改变吗?

元时禾还是不放心,“那我回府了。”

她话音刚落,腰间陡然一松,身上的赤袍落地,她还未反应,已被人紧紧抱住压在树上。

合欢树微微一颤,昏暗暧昧的光线中,花瓣自四周飘落。

“你——”

她的惊呼被人一口吞下,晏既明放大的脸逼近,她视线里全是他那双漆黑的双眸,以至一时震惊到忘了反抗。

几乎同时,寒光闪烁,一把剑从侧面刺来,直指元时禾。

她屏住呼吸,不由自主抓紧身前人的衣襟,正要拖着他一起倒下,便听得一声闷哼,那剑竟反向射去,将黑衣人的胳膊刺穿,“咣”地一声钉在墙上。

元时禾瞪大了眼,满脸惊诧。

晏既明适才根本没有动,他一直看着自己,连嘴都未曾离开,是如何精准反击?

她回神后立刻挣扎,想要推开他。

他眉头微蹙,轻轻摇头,眼神示意她去注意四周。

她听见一阵接一阵的轻呼和欢笑,仿佛就在耳边,尤其左边的房间,似乎即将破门而出。

元时禾不由得安静下来,瞪着他,以眼神警告。

晏既明的手落在她发间,摘下上面的花瓣,眼里逐渐闪过些笑意,慢慢远离她的脸,无意间在她唇上碾了一下,而后侧过脸,将那花瓣放在鼻端轻嗅,出口的声音同他的唇一样冰冷,“滚。”

因晏既明的退后,元时禾的侧脸出现在黑衣人眼前,月色居的灯火晦暗,却足以看清,那是一位窈窕的长发少女,在此处却紧着贴身白衣,意味着她可能是院内女子,绝非他要找的小皇子。

一男一女在此,所做之事,不言而喻。混迹勾栏院且身手如此高强的男子,若是被坏了好事,如何都是惹不起的。

黑衣人眼里精光闪现,捂住受伤的胳膊,抬眼看了下四周,训练有素地撤离,极其识相。

元时禾清楚他是在掩护自己,可是他一系列的举动,都令她心烦意燥。她将视线从他手中的花瓣收回,无意间低头,发现九皇子那件赤色长袍落在地上,而她和晏既明则站在其玄色反面。难怪黑衣人跟踪来此,却没有怀疑她。

可她不明白,压低声音问:“你为何要放过他?”

晏既明将花瓣握在手心,微微扬眉,“有人会处置他。”

这种没用的刺客,高丞相必然不会留到明日,又何必脏了他手。

他有别的打算,或是不想淌这趟浑水,都与她没有相干。

她往右走了两步,朝晏既明招手,“过来一下。”

晏既明顿了一下,按照她的话踱步而来,“怎么,三小姐是觉得意犹未尽……”

他未说完,便见她蹲身,将地上那件长袍拾起,而后她左手捂住唇,右手顺势摇晃衣袍,花瓣与尘土在微弱的光线里轻扬。

元时禾看着其上几个脚印,颇为烦恼。

弄成这样,是没法还给九皇子的,难不成还要她洗干净么。

晏既明眼里的笑意不见,“给我吧。”

元时禾无法拒绝,因为他已经将衣袍拿回,她也不想跟他争抢,反正他是九皇子的老师,比起自己确实更方便。

夜深露重,院内安静后,能清晰听见四处传来的娇声喘息。

元时禾这才想起被自己忽略的处境。

孤男寡女身处勾栏后院,这要是传出去,她这辈子岂不是又要和面前这人绑定。

她尴尬又谨慎,祈祷不要有人发现,视线落在他的唇上,瞬间想起刚才那一幕。

晏既明察觉后,缓缓牵起唇,仿佛洞察秋毫,不言不语,胜似千言万语。

元时禾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说着不见他,碰面的次数却并未少,表面上做着远离他的动作,却连如此亲密之事也做了。

既然如此,索性干脆一点。

元时禾深吸一口气,向他走去,踮起脚,将唇凑近,在他低眉垂眸中,恶狠狠在他唇边说道:“下次若再我占便宜,本小姐就打死你。”

她稍稍退后,飞快抬起手,一巴掌扇过去。

晏既明双眼微眯,下意识握住她的手,望着她气馁到脸颊微鼓,不知为何,立时松开了手。

元时禾手中的力道还未收,陡然一下落在他脸上,却像是一滴雨落入水中,只听了个微弱的声响。

她本想打他一巴掌,如今的动作却像是在轻抚他脸颊。

元时禾实在恼怒,腾地转过身,往侧门走去。

在她离开之前,晏既明大步流星行至她身旁。

元时禾有瞬间后悔,她刚才到底是打了他,她没解气就罢了,若是还要被他追究,岂不是要憋屈死。他若要还打回来,她只怕没有还手之力。

她思忖片刻,搬出身份来威胁,“晏既明,本小姐念在你出手相救,便不追究你今日言行,今晚回晋国公府后,我什么都不会说,也请你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身旁人很安静,直到她忍不住抬头,恰巧看见他拿着件绛紫色长衫,披在她身上——

是他的衣服。

元时禾下意识要拒绝,手落在肩头的衣裳,却见他脸颊上有一道细微的红痕,像是被某种尖锐东西划伤。

她微微低头,果然看见食指甲上有淡淡血迹。

晏既明为她披衣后,往后退了一步,提着手上九皇子的衣服示意,静静地看着她,再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神色如常,眼神如同平时般看不出情绪。

元时禾不免忐忑,他是暗自在心里记仇,或是忌惮自己的身份呢?

她猜测不出,身旁也没有帮手,到底还是惜命,将他的衣裳裹紧,道了声谢,“再见。”

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他缓缓收回视线,返身往院内走去。途径满载月色的水缸,随手将手中赤色衣袍扔了进去。

水缸之上,有水流顺着竹管流下,溅出星光点点。

晏既明拇指抹了脸颊,瞥见其上鲜红,表情没有变化,将手指放在水流,淡声开口:“如何了?”

凌恒不知从哪出来,躬身回道:“元小公子已经安全到府,但九皇子还在梨花巷,不肯随属下回来。”

元时禾不会知道,凌恒早已处理过四周,无论是房间内或是其他院内,都不会听见这里的动静。他们在院内,几乎如无人之境,其实不必小心翼翼。

凌恒知道自家大人不喜脏污,说着将随身准备的手帕递过去。

晏既明似没有看见,自个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在离脸颊寸许时顿住,没有去管脸上冒着血珠的地方,只拿手帕轻轻擦拭双手,“哦?”

这位忍辱负重的小皇子,平时里被欺辱都低眉顺眼的,怎么突然叛逆起来,连宫也不回,不怕徐贵妃责骂么?

凌恒看着大人脸上的伤,本想数落三小姐不知好歹,脑海里又浮现适才树下令人脸红的画面,只得将所有话语憋了回去。

晏既明擦完手,又将手帕细细清洗。

凌恒看见手帕上绣着一只树叶,其上落着只轻薄如翼的蝉,想起来什么,迟疑道:“那九皇子?”

晏既明将手帕的水拧干,水花溅落在水面,落不到早已沉底的长袍上,便消散在四处,“等他自己回来。”

-

元府内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聚在花厅,这是节日才有的场面,可大家面色严肃,空气里一股焦灼的味道。

元清河蓦然站起,“不行,我要去找三妹妹。”

他说着去拉正在吃糕点的元岁丰,“你同我一起去。”

元岁丰像是被人拿针扎似的,口齿不清地痛叫,“大哥,大哥,你轻点呜。”说着转向上首两位,苦巴巴求救,“爹,娘,你们看大哥,我还伤着呢。”

晋国公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昭华公主面色焦急,忽然提高了声量,“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伤,谁让你整日在外不务正业,今日遇到歹人,指不定是你在外面怎么招惹来的祸端!你连累桑儿现下不知所踪,还有脸哭?”

昭华将元岁丰痛骂一顿后,转而问秋芷,“确定三小姐说的是两个时辰吗?”

秋芷双手紧攥着拳头,再次回想了一遍,肯定地点头,“是,夫人,小姐说两个时辰未归,便让大公子带人去乌衣巷。”

若不是有秋芷回来报信,元家早在元岁丰回府时,便派了人出去。

如今离两个时辰,只差一炷香的时间。

“……”

元岁丰傻眼,瞬间哭了出来,他着实没想到,受伤的是他,挨骂的竟然还是他,到底有没有人关心他。

不过元时禾那丫头也是,好端端为什么要找他,还跑去乌衣巷那种乱糟糟的地方,这么晚不回来,不知道大家会担心吗,不会真出事了吧?

元岁丰心里一紧,一边伤心哭着,一边扒拉着大哥的衣袖,抽嗒道:“大哥,走,我们去找三姐。”

昭华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道:“我也去。”

程云栖虽没有说话,但也默默往云清河的方向走近了一步。

只晋国公未动,在昭华的冷眼下,以免误会,他解释道:“你们去,我在家等着,不然桑儿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该担心了。”

元时禾还未进门,便见乌泱泱的一群人,从花厅鱼贯而出。

她愣了一下,想起前世,腿脚发软,“……是不是,四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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