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听大哥说,晏既明会替她来岑府,她只当是晏既明在搪塞大哥,毕竟回上京前两人已说好,今后各不相干,而他前两日在宫中答应替自己求情,已然算是给了她几分薄面,并不代表他会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这会见晏既明竟然真来了岑府,她心不知为何跳了一下,他为何还在操心她的事呢?
只不过打眼瞧去,岑大将军的面容上还有几丝欣喜,直到看见元家兄妹两人仍未完全退去,显然和晏既明相谈甚欢,或者是对晏既明的到来感到十分高兴。毕竟晏既明如今身价水涨船高,上京城的人惯会趋炎附势,谁不想与他走近一些呢。
元时禾的心绪瞬时恢复如常。
或许晏既明今日是为了旁的事来的,并非是来替她缓和元岑两家关系,她心下放松的同时,莫名又泛起股说不清的东西。
于是她没有理会他那句似调侃又似讽刺的话语,只回了个不咸不淡的笑,便跟在大哥身旁,微微侧身,好让人将几个大箱子抬进来。
晏既明也不恼,更无太多情绪,自顾自斟茶抿了口,悠悠望着堂外的玉兰树,仿佛适才那句话,也不过是见到她顺口而出。而她回应的态度,好似又提醒了他,两人目前的关系,不适合闲话,更不适合在外人面前熟络。
岑府的茶怎么会这般难以下咽。
他将刚入唇的茶,轻轻又吐进杯子,顺手放在桌上。
岑大将军本要问元河清来做什么,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晏既明的一举一动,这会见他如此,忙关心问了句,“可是不合胃口?”不等回答,又怒气冲冲地朗声招手道:“还不快给晏大人重新换一杯,就换今年皇后赏赐的那雨前龙井。”
话毕,岑大将军看向晏既明,脸上带着某种示好的意味。
晏既明作为如今圣上跟前的红人,却奉旨调查当朝徐相,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与圣上达成某种约定,才会不顾九皇子死活。至于究竟是何种约定……当朝就这么两位皇子,虽都还算年幼,但六皇子本就是皇后所出,算得上嫡长子,贤臣辅佐六皇子也算得上名正言顺。
而晏既明今日亲自登门来岑府,更是让不少人加深了这个猜想。
皇后和六皇子一党,本在高相死讯传来后,无比消沉丧气,这两日却是又提起了精神。
晏既明面色沉静,看不出他到底懂没懂岑将军的言外之意,只是笑了笑,接过侍女重新奉上的茶。
他慢斯条理掀了杯盖,轻嗅片刻,赞了一句,“好茶。”
岑大将军闻言,脸上的笑意陡然迸发,“晏大人喜欢,待会我让下人给你备点,送到你府上去。”
这岑将军果然如他猜想得一般……愚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借着送茶之事拉拢关系,是当其他人都是傻子吗?或许岑将军以为元家的人都愚笨至极,却也不防着一直跟踪他前来的各路人马吗?
且算岑将军没察觉到四周的暗探,那若是他真接了这茶,依照岑将军如此浅显的谋算,用不了多久只怕就会到威逼利诱的环节了罢。
晏既明掩住眸底异色,没有接茬,将杯盖放回去,不急着喝茶,恍若才看见元家兄妹,提醒道:“元统领找将军,应当有事,你们聊。”
元时禾在旁听得都要翻白眼了,她本想一进门就跟岑家说清楚,但大哥不开口,她也不好说什么。没想到面前两人你来我往,压根不将她和大哥放在眼里,尤其是晏既明,嘴上一副不打扰她们元家来谈事的样子,却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是,晏府当真穷到如此吗,之前夜闯她闺房蹭吃蹭喝蹭睡便罢,现下竟连岑府也不放过?
岑大将军见晏既明态度如此和煦,心里有一肚子话想要说,无奈元家这颗棋子握在手里多年,虽还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毕竟也讨了不少好处,往后说不定也还有用得上的地方,确实还没到翻脸的时候
他清了下嗓子,笑容收了一些,微微端起些长辈的架子,冲元河清道:“来前怎地不打声招呼,可是有何事?”
元河清忽略那话语里轻微的斥责,便简短告知来意,略一拱手,指了指旁边的几个箱子,“表妹云栖还不想出嫁,晚辈是来退还彩礼的。”
因着岑薇的死,岑元两家算是结了仇,岑家每年都要闹上几次,元府觉得亏欠岑家,总是对岑家多有忍让。好在国公府气量大,对岑府某些小打小闹的言辞和要求,基本都是予取予求,但这么几年,岑家却变本加厉,元府的人也是受了不少气,但都顾念着大公子的面子,将委屈和憋闷自个往肚子里咽。
元河清也明白元家受的委屈,但他也实在没脸去苛责岑府,而且国公府有父亲和母亲把关,顶多给岑府捞着些黄白之物,断不可能为岑府做突破底线的事。
于是他每每也只是叹息,怨恨自己的过错,恼怒自己无能,还为家里添麻烦,是以不会经常回府,也免了不少岑府拿他当幌子的机会。
所以即便来之前,父亲母亲以及云栖都说过,岑府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只是在拿岑薇的死做文章,极尽利用,没有半点情分,元河清到底也没能完全抛去心中的愧疚。
毕竟岑薇就是在这里,也是在他怀里,一尸两命,永远离开了。
元河清的态度仍旧恭敬,只是今日作揖时,却只是虚虚拱手,而不是如同往常一般半躬身去,头也没有完全低下去。
岑大将军武将出身,身上的城府一大半是装出来的,在元河清面前傲慢惯了,也没有费心察觉这些细微之处。
听得元河清这么说,岑将军登时黑脸了,“胡说,我们家琛儿乃太医院院判,将来也是要继承岑家衣钵,怎会娶一个乡下丫头?”
这位元府表妹,岑大将军并无太多印象,只记得是从乡下过来的,这样的女子怎能入他镇国将军府的门槛?!
元河清听见他骂云栖,脸上的敬意慢慢退却,染了丝不悦,皱眉道:“云栖自小养在国公府,怎么会是乡下丫头,她琴棋书画皆很出众,性格温婉……”
岑大将军不听他的解释,挥手道:“在我这里都一样,她要入岑府我是决计不会同意的,何况岑儿还未娶妻,若是将来入府做个妾室倒也……”
“正好,你们不娶,我们还不嫁呢!”
元时禾上前高喊一句,目光充满不屑。
她知道这位岑大将军占着早年的一场军功,从岑家上一代真正的功勋将军那儿,继承了镇国将军的名头,这些年却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早已侵蚀掉那一点点风骨,一家子都自大又高高在上。
“放肆!你——”
“我怎么?”元时禾眼睛瞪得比他大多了,冷笑道:“这是你岑府今日去下的聘礼,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你们家岑大公子。既然岑将军不愿意结亲,那可太好不过,这聘礼也算是物归原主,至于我们云栖如何,跟你们岑府没关系,她这样好的女子,要嫁的人也定是自己心仪之人,也轮不到什么今朝有明日无的虚衔来评判!”
今朝有明日无的虚衔,明显是指镇国将军无功无世袭的爵位和地位,这可戳了岑府上下最焦灼的心窝子。
岑将军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放肆!这里是镇国将军府!怎容你一个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你元家是没人了吗?什么时候轮到你同老夫说话?!”
岑将军身材魁梧,发怒时横眉竖眼,瞧着很是凶神恶煞,四周的下人们都吓得瑟瑟发抖,连忙低下头去。
元时禾丝毫不惧,冷哼道:“别跟我倚老卖老,岑府没有事先问过我们公国府,便擅自去让人说亲,我们还没怪你们无礼呢,现下不过是退还聘礼罢了,你们岑府便随意污蔑我家云栖,这是哪里的道理?难不成南皖娶亲得按照你们岑府的意思?你若不贬低云栖,我也懒得说这些,何况我哪句话说错了?”
元家三小姐混不吝的名头,上京城没几个人不知道,但过往元府都是让着岑府,连元时禾这么骄横,也顾着他大哥元河清的面子,不曾对岑府出言不逊。
这会她咄咄逼人,毫不退让,不过只用了六七成的功力,岑将军却已然是惊惧交加震惊不已。
岑将军气到捂住胸口,指着元河清责难,“你们元家便是这般教儿女的?!竟然光天化日下大闹我镇国将军府,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老夫定要参你国公府一本!”
元河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突然就吵了起来,他虽也觉得三妹妹今日言行不甚妥当,可面对岑将军的指责,他下意识地上前,将过错拦在自己身上,“对不住岑伯伯,是我管教舍妹不严,她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她同云栖妹妹感情颇深,见不得旁人说云栖一句不好,更何况还是无端的贬低……”
“你这是什么话?这是认为老夫说错了?不过是一个表小姐,对老夫来说只是个晚辈,老夫便是说她两句又有何不可?”
岑将军打断元河清,只觉得今日元家兄妹十分不对劲,与往日的态度大相径庭,这让他不禁有一种事情超脱掌控的不悦。
元河清明白,依着岑将军的身份,说云栖两句也算不得什么,可他不知为何,听着心里十分不舒服,但到底也没有再出言驳斥。
晏既明在旁看了这么会戏,见元时禾一脸懒得多说的表情,唇边泛起丝极淡的笑,曼声打破厅内诡异的平静,“既是岑公子的礼,不若请他出来问问。”
“这……”岑将军对上晏既明,立刻换了副表情,显得和蔼许多,“犬子前几日宫中失仪,被仗责三十,现今还下不了床。”
岑将军这么说着,便将心且迈远的目光投向元河清。
岑琛被禁卫军责打,乃是元大统领下的令,且处罚之名岑琛也自认理亏,岑府便只能吃下这哑巴亏,想着日后再从元府连本带利讨还回来。
元时禾眼见着大哥的脸上,又泛起那熟悉的愧疚,忙皱起眉,正想说什么,便听小厮高声道:“老爷,公子来了!”
几人顺着声音望去,便见两名小厮拿木板抬着岑琛,正好进得厅内。
岑琛的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略过,而后死死盯着那几箱扎着红绸带的礼物,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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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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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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