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香酥鸡打包好的空档，那边游斯朝的电话也打完了，黎幼听提着包装袋，开口又准备说那两个字，“谢……”
游斯朝预判似的，直接问她：“去哪，我送你。”
“赏味最佳期限是两小时之内，如果你要去挤地铁，这鸡今天算是白死了。”他找到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这很难拒绝。
黎幼听走出门，还是像刚才那样遮住眼睛，望着他，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开车？”
她总是能在事情里切入关键点。
游斯朝不动声色地低了低眼皮，清嗓，胡乱说：“猜的。”
黎幼听盯着手里的纸袋，停顿了一下还是解释：“其实我那天晚上对你有那么点儿敌意。”
“是吗？”游斯朝浑不在意，挑眉反问，唇角却轻微扯起。
黎幼听从他的表情里读懂了，好奇，“这个你也能猜到？”
“这个不用猜。”游斯朝抬脚走向商场外的露天停车场。
黎幼听跟过去，他继续说：“你当时说谢谢的语气可不诚心。”
“我，不是，我觉得我可以解释的。”黎幼听小跑着拦在游斯朝身前。
游斯朝的脚步停了，手上的动作没停，按钥匙解锁，紧接着，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吧，今天太阳晒。”
黎幼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视线被身后的车辆吸引，也许说震撼更为准确。
高亮贝壳粉的车衣，内饰也是定制的全粉色座椅，前挡风玻璃后面还有HelloKitty摆件，骑木马的，撑伞的，背着个斜挎包的。
……的HelloKitty。
黎幼听四处看了看，“你确定是这辆车，不会是钥匙出问题了吧。”
即使这种开错别人车的概率微乎其微，她还是没忍住想确定这个事儿。
毕竟一辆粉色的车和一位简约穿搭品味的男人，适配率简直无限趋近于零。
“想什么呢？”游斯朝扶着车门边，另一只手把黎幼听塞进车里，弯着腰，“这是游念的车。”
黎幼听刚要反应一下话里的意思，就见他绕过车前，坐进驾驶位，拉手刹，打火准备启动，“安全带系好。”
她把香酥鸡放到前面，与那几个HelloKitty齐平，扯过安全带，然后安全扣“咔哒”一响。
游斯朝瞥了眼后视镜，调头，驶出停车场收费站，开到柏油路面上，他继续刚才的话，“孟阿姨的女儿，游念，这辆车是孟阿姨送给她的十八岁成年礼物，刚运回来不久，换了新的车衣，改好以后孟阿姨不放心，让我开这车帮游念试上十天半个月。”
“游念，游斯朝。”黎幼听理清楚关系，扭过头，“她是你妹妹。”
游斯朝双手掌着方向盘，放缓了车速，侧过脸看她一眼，随后收敛起情绪，“算是吧。”
“不是亲生的？”黎幼听问。
可能是昨晚游斯朝介绍孟微芸时并未隐瞒，所以黎幼听没注意自己已经涉及到了他的**领域。
游斯朝在路边安全区域停了车，目光掠过她的眼睛，又在她颈侧停留一瞬。
黎幼听以为她脸上有异物，或是哪里的粉斑驳了，抬手擦了一下，不自然地问：“怎么了？我的妆花了？”
“可能是我新买的定妆喷雾不好用吧，我回去就打个差评。”
游斯朝逗完了，眼底浮现微光，笑意更深，“忘记问你的目的地是哪里了？”
“中谊医院，香酥鸡是给我朋友买的。”黎幼听放下心来，好在不是出糗。
游斯朝重新踩油门，“你在哪个科室？”
“心外科，但目前还在急诊科工作。”黎幼听认真答。
游斯朝轻轻点头，话题跳得很快，“周映说你那天在派出所遇到了变态，不好意思，那天有事走得急，要不然……”
黎幼听脑袋里自动出现网恋肥宅的图像，眨眨眼想忘掉，“周映及时帮我拦住了。”
提到周映，黎幼听思维发散到刚才语音通话的备注，“你的昵称用的是你的全名。”
“嗯。”游斯朝说：“工作微信，方便对方识别身份，不浪费时间。”
他实话实说，原意没有歧义，但落在黎幼听耳蜗里被自然地解析成：有私人微信，对生活与工作的范围分得很清晰。
游斯朝说完不久，自己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又开口，“工作微信用得比较多。”
黎幼听没说话，看着显示屏上的导航路线，纵横交错的。
这路线可真路线啊。
车辆进入分岔口，游斯朝点开车载蓝牙音响，放了歌，是极为舒缓自由的出行必备曲目。
“我和游念同一个爸，我说算是妹妹，是因为我读大学以前从没把她当作妹妹，我那时候很讨厌她，讨厌到把她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也快要把游颐均气死。”
游斯朝陈述事实，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但黎幼听却觉得他周身都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脆弱感，像是冰冷的，涌向岸边的潮水，只一秒，她好像能窥见水流背后的细细隐秘，可那潮水忽然间就退后了。
游斯朝这时候的语气变得不正经，似是随意瞎诌，尾音还带着点儿对自己年少时的嘲讽意味，“我高二那年，他把我揍了个半死，可能是太痛了吧，后来我也不叛逆了。”
青春期。离经叛道。
这两者听起来挺正常的。
黎幼听没对他前面那些话刨根问底，静静地说一句：“死亡是一件化为乌有的事情。”
“活着可以吃好多食物，还能玩游戏，没什么不好的，活着能解决很多东西。”
车厢内归于冷寂，直到粉色奥迪停在医院楼下，游斯朝都没再说过话。
副驾车门由里向外推开，黎幼听道谢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换成，“礼尚往来，有空的时候请你和周映吃饭，不过我这职业，休息时间都是待定的。”
“好。”游斯朝欣然答应，拎起右侧的纸袋，手臂伸出窗外，递到黎幼听面前，“你的香酥鸡没拿。”
黎幼听忘了这茬，上前接过，视线自然地往下挪，看到他手腕一寸的位置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像是某种物体的划痕。
她想起车祸现场那根没砸在她身上的横杆，当时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看到横杆是攥在他手里的。
“你受伤了？那天？”
黎幼听指着那块疤。
游斯朝没否认，“已经愈合了，也让护士帮忙处理过。”
黎幼听点头，发现周围已经有一些目光聚过来，还好距离较远，她今天穿的又是自己的衣服，不担心会被轻易认出来。
“我先走了。”
“嗯。”
游斯朝注视着黎幼听远去的背影，眸光沉沉，想起他初次见到她的那一天。
也是他最狼狈的一天。
他被他亲爹游颐均揍了个半死。
这辆全粉奥迪没开走，游斯朝的手肘撑在降下来的车窗边缘，他关掉蓝牙音响，滑开手机屏幕，重新润色演讲稿的下一段。
*
黎幼听拿着还温热的香酥鸡，她刚到餐厅，就发现氛围比以往热闹，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仿佛工作中遇到的阴霾都消散不少，每个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争辩。
她目光在餐厅内逡巡一圈，看到林久久坐在窗边，对面还有结伴而行的两个同事。
黎幼听走过去，把香酥鸡放到桌角，林久久回头，惊喜程度溢于言表。
林久久朝长条座位的左边挪屁股，给黎幼听让出位置，“听姐，你终于来了，我刚准备给你发消息呢。”
“当然要来。”黎幼听音量降低，“答应你的事和你答应我的事。”
林久久右手捏在黎幼听侧腰，轻轻的一下，嘴上明说：“放心吧，听姐，江湖规矩我可懂。”
黎幼听拆开那两份香酥鸡，看到另一个酸甜口味时，问：“怎么没看到虞见溪，她没来吃饭？”
“小溪姐去住院部看那个小姑娘了，应该还要一些时间。”林久久撕下一大块鸡腿肉，放到对面同事的碗里，“来，一起分享。”
“那我们俩不客气啦，谢谢黎医生。”
林久久又拧下一块鸡翅膀，“听姐，你吃吗？”
黎幼听摇摇头，“我中午喝了两碗粥，还不饿，你们先吃。”
有了这句话，林久久大快朵颐起来，吃完抽出纸巾，擦掉嘴角的油渍和碎渣。
林久久有空了，以她对八卦的敏感性，当然要第一时间说：“听姐，你知道刚才餐厅那阵热闹是在讨论什么吗？”
黎幼听动了动眉梢。
她不知道。
林久久来兴趣了，伸手和对面说：“小彩，你不是拍照片了嘛，咱们这窗户边无敌最佳角度，打开相册给我们看看。”
小彩照做，点进相册，放大最新的那张照片，递到林久久眼前。
林久久拿过手机，近距离送到黎幼听那儿，“听姐，楼下有个氛围感帅哥，你看。”
黎幼听眼前出现了一张照片，她咧了咧嘴，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因为那个照片是——
一辆粉色奥迪，透过半扇车窗，男人的侧脸近乎完美地呈现在那个光影构图里，确实担得上那句“氛围感帅哥”。
如果她刚才没坐过那辆车的话。
林久久先入为主地认为黎幼听见过无数个比这种还要优秀的帅脸，所以没觉得她的表情过于平静且无波澜。
她继续道：“其实帅哥什么的都无所谓，主要是大家刚刚在讨论的不是那个模糊的侧脸。”
“而是……”林久久拉长语调，刻意营造出一种神秘。
“那是什么？”
果不其然，黎幼听顺着话意问出声。
“开粉色奥迪的男人，要么骚，要么舔。”林久久下了定论。
“又有一张好看的脸，绝逼是男模，富婆姐姐给的车呀。”小彩和旁边的另一位小稔一齐补充道。
黎幼听抿着唇，忍俊不禁。
游斯朝。男模。
这两者她想象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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