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囊突然动了起来,沿着墙壁“呼”的一下,爬到了无头女人的尸体上。
里面探出了无数个细小的口器,紧紧地扒住了女人的血肉。肉囊一泵一泵地收放,片刻功夫,那女人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林珂和2081已经傻眼,被恐惧牢牢撅住,连呼吸都快暂停。
而身后的镜子此时正在剧烈地往内螺旋式地骤缩,就像一个漩涡,倒映在上面的景象不断地被吞噬进去。这个“漩涡”边缘开始发黑,渐渐地形成了一个空洞。
“咔嚓”一声,边缘的玻璃裂开了细密的缝隙。
林珂和2081才猛然回头。
就见那黑色的漩涡里突然伸出了一双手!
接着,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像扭动的蜈蚣那样爬了出来。
“这又是何方神圣啊!”
林珂痛苦地叫出了声。
而另一边,那个血红的肉囊从尸体上爬了下来,正在慢慢地朝林珂的脚边蠕动。它在地板上拖出了一道深红的血印。
人影悬浮在半空中,像一阵雾聚化而成,周身是浮动的黑色烟气。
三方僵持着,林珂的眼睛一会儿转到这头,一会儿转到那头,他觉得两个鬼东西蠢蠢欲动,像潜伏的野兽,打算在一瞬间群起攻之。
林珂努力地在恐惧之中找回了一丝镇定,他定定地望向厕所门,双腿默默蓄力。
“跑!”
他突然开口向2081发令,并朝着门口的方向飞冲出去。
那人影在此时劈头盖脑地扑了过来,浩大的黑色雾气顷刻间包围了林珂。
*
“咳咳咳。”
林珂捂住了口鼻,撕心裂肺般地咳了起来。
刚那一下子,他感觉到无数的粉尘被吸进了肺部。
双眼也被刺激地睁不开,耳朵边嗡嗡作响。
就这么蹲在地上咳了片刻,伴随着黑色雾气的散去,呼吸才渐渐顺畅。
2081拍了拍林珂的肩膀:“主人,你看,这是什么地方?”
林珂才睁开眼睛,缓缓站立起来。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广袤的田野里。这里有交纵的水渠,三四百米开外是一条公路,更遥远的地方有很多房屋,应该是一个小镇。
他头顶是晦暗的天空。
一道怪异的、长条形的细光像半圆弧一样扣在高空之中,为大地洒下一片不算明亮的日光,给人一种昼夜不分的感觉,充其量只有正常世界里十分之一的白天。
林珂觉得好刺激:“这他妈的,又是什么鬼地方?”
2081也懵:“那个黑色人影和血红肉囊呢?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林珂惊恐地看了2081一眼:“你看这话说,难道你希望那俩鬼东西一直跟着我们?”
2081神情无辜:“当然不是了,我只是好奇,那俩东西去哪里了。我记得黑色人影向我们扑过来的时候,那团肉囊正好吸到你背上。”
林珂被吓了一个激灵,马上摸了摸自己的后背,还好还好,没摸到那个肉囊。
“2081,我警告你哦,没事不要吓我!”
2081摊了摊手。
*
他们顺着田埂往公路走去时,林珂注意到不远处的草垛旁站着一个人。
走到近处,发现站着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她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有一些淤青,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色连衣裙。
女人的神情有些疯癫,一看到林珂,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林珂隐隐感觉到,这女人可能是个疯子。
“你好,”林珂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嘿嘿嘿,”女人继续傻笑,笑到一半,忽然收住了,把手指贴在嘴唇上,“嘘!小声点,祂要来了!”
“祂是谁?”
女人瞪大了眼睛,里面的红血丝像一条条线虫,“鬼呀!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我都看见祂们了!”
林珂知道疯子的话不能信,但还是条件反射般地问:“你在哪里看见的?”
“在我自己的家里,有好几个鬼,”女人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天一黑,祂们就从院子的水池里爬出来了。”
“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我在厨房里洗碗,忽然听到屋外有磨牙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窗户上一张鬼脸正在盯着我!那鬼脸上长着一对鱼眼,脸颊上有一对腮。
我吓了一跳,大叫起来,我丈夫听到声音后跑进了厨房,那张鬼脸一看到他就裂开了嘴,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牙齿!
自此以后,鬼脸就开始纠缠我们了。夜里,我们总是看见一个长发垂地的怪人在院子里爬来爬去,像狗一样东嗅嗅西嗅嗅。
祂的四肢上长满了吸盘,有时候,祂会从没有关好的门里爬进来,顺着墙壁爬到天花板上,倒挂在上面,像只壁虎那样一动不动,盯着婴儿车里我们的孩子。”
女人的眼珠子慌张地左右张望,好像那个鬼就浮在她身后。她捂住脸叫了一声,然后用手狠狠地抠脖子上的皮肉,抠出血来也毫无知觉。
“后来,我丈夫就被鬼感染了!他的眼珠子越来越突,看到的景象也越来越古怪,整天里嚷嚷着说他看到了一群群蚂蚁样的人,那些人四肢细长,椭圆形的脑袋上没有五官,透明的皮肉里藏着一只红色竖眼,好像一个发光的核。
他还一个劲地挠自己的脸颊,说脸好痒啊,就像有虫子要从里面爬出来一样。他挠到皮开肉绽、指甲缝里都是肉糜,都没法消除这种瘙痒。他太可怜了,到最后脑子都疯了,一照镜子,他就说他从头到脚都长满了鱼腮!”
“哈哈哈哈……”女人又发出了疯癫的狂笑,在原野上手舞足蹈。
这时,林珂闻到了一股酸臭味,就像放久了的猪肉在发馊。
这股气味突如其来,怀疑是从女人身上发出来的。
女人狂笑了一阵,哀嚎起来:“我丈夫他受不了了!半夜里,他拿起刀挖掉了两边脸颊上的肉,他狂笑着喊道:我就要解脱了!我就要解脱了!
鲜血洒了一地,他剔掉了脸上的肉,却觉得还不够痛快,最后,他拿起刀,捅进了两边的眼睛,把两颗眼珠子挑了出来……”
林珂听得头皮发麻。
女人哭到一半,又突然张开了双臂,仰头看着晦暗的苍穹,高声喊道:“诅咒啊!这是一片被诅咒覆盖的土地!我们的命运终将如此,没有一个能逃得过!”
*
女人疯叫了一阵,拔腿朝原野里跑去,一忽儿就不见了踪影。
林珂抬眼注视着远处的小镇,若有所思地说:“2081,我们先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吧。”
两人走向公路。
公路旁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日落小镇”这四个字。
“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2081摇头,“没有。这地方没有网络,不然我还可以联网查一下。”
没网?
这年头还会有地方没有网络吗?
他们顺着公路往前走了半个小时,来到了镇街。
这里的房屋建筑跟三四线城市的小乡镇差不多,沿路立着好些电线杆,公告栏里贴满了杂七杂八的广告单。
街道上有很多人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双手插兜、东张西望,像人才市场里等活的劳力。
天上的细条白光慢慢消失后,天穹一片晦暗。
街灯亮了起来,两边店铺里的灯光铺洒在路面上。
游荡的行人越来越多,像虫子似地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灯光下,每个行人的面目都有一半被覆盖在阴影里,一双双眼睛内凹深陷,好像长时间营养不良。
林珂感觉气氛阴嗖嗖的,他觉得这些人有点像监狱里放风的罪犯。
说不出的诡异。
他和2081在街道上踟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时,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马上,几辆警车就从街道上呼啸而过。
大街上顿时一片骚动,人们纷纷交头接耳。
“这是又死人了?”
“肯定的!”
“又是溃烂派对!”
“不知道这一次死了几对夫妇?”
“我记得最多的一次好像是一晚上死了五对夫妇,尸体躺得满屋子都是!”
“是的,躺得横七竖八,一晚上烂得面目全非,臭水顺着门口台阶不停地往花园里流。”
“那一次最让人头皮发麻,连屋檐上都趴满了绿头苍蝇。”
*
街道上的人开始往警车停靠的地方走去。
那地点似乎离镇街不远。
2081困惑地问:“主人,【溃烂派对】是什么东西?”
林珂摇头:“我也好奇。”
他们顺着人流的方向走去,大概一公里外,就到了死人的地点。
那里是整个居民区跟镇街的交界之地,往前就是一大片排列整齐、带庭院的独栋住宅。
死人的这栋住宅是小别墅样式,庭院里栽种着茂密的植物,门前铺设着柔软的草坪,还有一座小小的水池。
眼下,房子被人群团团包围,人们挤在院子里,伸长了脖子朝别墅里张望。
别墅门廊里站着好几个警卫,里面灯火通明。
“听说这次死了两对年轻夫妇。”
“大概什么时候死的?”
“应该是昨天晚上,隔壁邻居来借东西,在门口闻到一阵怪味,于是马上预感到事情不妙,报了警。”
林珂挤到前头,警察正好抬着三副担架出来。
死者身上盖着白布单,腐烂的臭味很是浓重,在场的人不禁捂起了鼻子。
警车把这三副担架都运走以后,第四副担架才从里面抬出来,同样是先摆放在庭院里。
一阵夜风吹了过来,风将担架上死者的白布单吹了起来。
死者整个儿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那是一具穿着裸色连身裙的女尸。
她长着一张很漂亮的脸,露出来的皮肤皓白洁净,简直像雪一样。曼妙的身材尚未僵硬,仍呈现出极其优雅的线条,像画作上的人物。
身体虽已经溃烂,手部和脖颈处有好些腐斑,但还没有到难看的程度,更像是一些发枯的苔藓贴在了上面。
这红颜早逝的女尸立马引起了一阵唏嘘声。
警卫很快过来盖上了白布单。
“听说她半年前才生了一个孩子。”
“可怜,她孩子这么小就失去了母亲。”
“【溃烂派对】上死去的夫妇,是不是都有孩子?”
“是啊,听说都有孩子,而且孩子都还是襁褓婴儿。”
“真不幸。”
“是啊,很不幸……”
林珂凝神地听着周围人的讨论声,警卫过来抬担架的时候,他才把目光重新转移到女尸身上。
他忽然皱了皱眉头:“2081,你看那具女尸,她的肚子好像大了一点。”
2081看过去时,女尸已经被塞进了警车,他只是非常短暂地瞥到了那个女尸的肚子。
但是他无比确定:女尸的肚子确实隆了起来。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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