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
一直从房门口蔓延到了客厅，几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血线。
打开玻璃酒柜，一不小心，又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血变得好像是蛞蝓的涎线，走到哪里哪就会留下这种痕迹。
而绯冴子，就成了那条蛞蝓。
窗外的夕阳已经烧红，红光铺盖了深蓝的大地，那片景象看起来，总仿佛是浸着血的。
绯冴子的神情像一个疯子。
落地玻璃上倒映着他的半张脸，轮廓清晰，但五官模糊。
他在笑，咧着嘴地笑。
痴痴的，却不知道在笑什么。
血从他的头发里慢慢溢出，顺着额角，划过他的眼睛，在面颊上停住了。
那滴血看起来，也像一滴眼泪。
他又杀了一个人。就在刚刚，一个小时以前。
死者为City Bank的分行长，一位地地道道的上流精英，出生显贵家庭，收入颇丰，资产雄厚。
绯冴子活生生地勒死了他。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曾是里恩的座上宾。
绯冴子要将那些“玷污”过里恩的人，一个个地杀死。
*
夕阳沉没后，钴蓝色的天幕中染上了黑色的“墨渍”。
那是渐渐聚拢的乌云。
绯冴子拿出了一份名单，手指顺着一串串的名字慢慢下移，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他拿笔，在这个名字上划了个叉。
这代表着又有一个人寿终正寝了。
他手中的这份名单，是一份漫长的死亡名单，上面有足足102个名字。
过去三个月里，绯冴子已经杀掉了47个。
这其中，有些人很容易就被杀死了，而有些人却颇为棘手。如果不是因为死亡拟态，可以让绯冴子一次次地重来，他或许在杀第二十个名字的时候，就命丧黄泉了。
第二十名字，就是谢锋。
执迷不悟的绯冴子或许会在这条路上折断自己的性命，但这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他是在里恩死的那天，才领悟到了生命的意义。
但这个时间点已经太迟了，紧接着，他就掉入了罪孽的深渊……
只有鲜血的腥味，能稍微消减他在夜里的孤独，以及曾经那颗冷漠的心遗留下来的负罪感……
他把名单翻到最后一页，在最后一行，印着一个十分关键的名字：
里弗斯。
是的，里弗斯。
里恩的亲哥哥。
他本该是这份名单的终结者，但现在，绯冴子改变了主意。
他不打算把这个人留到最后去杀了。
明天就是里恩一周年的祭日了。
那就让他给他陪葬吧。
让他去给可怜的里恩作伴吧。
他不是亲哥哥吗？亲哥哥怎么能忍心让自己的弟弟在那个孤独、黑暗而冰冷的世界里长眠？
绯冴子忽然狂笑了起来，他印在玻璃上的那张脸在使劲地抽动。
明天就是祭日了！
啊，明天就是里恩的祭日了呀！
真快，他竟然死了都有一年了！
绯冴子笑得更癫狂了，就好像他的神经已经失控，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他笑得差点咳了起来，笑得连气都快接不上来了，肩头使劲地耸着着，到最后，忍不住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整个儿变成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样子。
最后，他彻底瘫倒在了地板上。
落地窗外迷离的灯光像裹尸布一样，盖在他的身上。
他闭上眼睛，又一次看到了里恩。
小里恩。
在那年萧瑟的晚风里，小里恩站在草浪飞舞的高坡上，挥舞着手臂朝他喊道：牙子牙子，跟我们一起走吧，一个人待在荒野里，多孤单呐！
***
2081赶来银行跟林珂会面。
“主人，工人我已经找好了，他们会按照图纸里的设计，把所有的镜面装饰原样恢复。我告诉他们，工钱给双倍，但是他们得轮班赶工，晚上也不能停下来。所以事情应该很快就能做完。”
林珂点头，怀里抱着金属匣子，正坐在银行等候区的长椅上。神情愣愣的，像丢了一半的魂魄。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金属匣子到来以后，自己很不对劲。
说不出来的心情，十分复杂，既像是失而复得，又像是怅然若失。
甚至就连他坐在长椅上的那会儿功夫，他都老是会感觉身边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笔挺的西装，一双苍白的手搁在膝盖上，手指上戴着银色的戒指。
他身姿刚硬，像一位久经战场的特级战士，无声无息的，那双眼睛一直凝视着低垂脑袋的林珂。
但林珂每一次回头去看，身边都是空荡荡的，压根就没有什么人。
而他一旦低下头，那个男人的轮廓就会从空气中显现出来，带给他一种“身旁有人”的强烈感觉。
仿佛，林珂患上了幻想症。
显示屏上终于出现了林珂的号子，他站起身，抱着匣子走到3号服务台前。
“您好，我想申请保险柜服务。”他对柜台人员说道。
*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林珂怅然地说道，身体向后靠去，靠在了建筑的墙壁上。
“抛掉”金属匣子后，心情空落落的。
“嗯，”2081的两根虚拟手指相互戳了戳，思索起来。
“哦，对了，鼠精彭罗海的那间金库里还有很多钱没有存呢，要不先把这件事解决了。”
林珂想了想，也好，把钱全部存进银行里，方便随时使用。
“拿走吧。”
他们乘坐瞬移轨道，回到了九都路。
在搬运那大堆的钱币时，唐阿仔的双肩包帮了很大的忙。原来他的包是一个无限压缩的空间装置，几十吨的货物放在里面，说不定都是绰绰有余。
林珂放进去一半的钱币后，那双肩包都是轻飘飘的，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提起来。
他觉得这个小娃娃简直就是神童降世。
也不知道原主是在哪里认识的这位尿不湿大佬，尿不湿大佬对他还怪好的，什么忙都帮。
“好了，总算是搬完了，”林珂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关闭了折叠房间。
他摸了摸唐阿仔的脑袋：“想吃什么，请你。”
“冰淇淋，”唐阿仔张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兴奋地说道。
“好呀，”林珂爽朗地笑了起来，猛一抬头，他忽然在对面的一扇窗户上，看见了一个人影。
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那个人影，怎么如此熟悉？
人影的位置，是在纸箱堆的一条缝隙里，轮廓算不得格外清晰。
林珂下意识回头朝身后看去，在2081虚拟影像的蓝光中，后面只是黑黢黢的杂物，并没有什么人。
他再一回头看向窗户，那人影便赫然引入了眼帘。并且，人影的位置更近了一些，以至于他那张脸呈现出了若隐若现的模样。
分明的轮廓，精致到有如打过数十张底稿的五官构造，还有颀长的身高。
是他吗？
林珂心头狠狠地颤了一下。
是宁雩吗？
这张脸，即便被笼在了晦明晦暗的光线里，但还是一眼就能让人分辨得出来。
林珂使劲地眨了眨眼，他觉得只是自己的幻觉。
再一次睁眼去看，人影确确实实地在那里。
不是幻觉。
那人影在凝望着他。
林珂默默然地站立着。
“啪”一声。昏黄的灯光骤亮，2081打开了电灯开关。
“走吧主人，小心撞到杂物。”
骤亮的灯光像针一样扎在了眼球上，瞬间引起的酸痛感令林珂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好，好的，”他微微适应以后，才张开眼睛。
玻璃窗户上的人影还在，只是变淡了一些。
*
废城银行的自主存款机没有限额机制，他们分了好几躺，换了十来个网点，才把那大堆的纸币变成了银行卡上的数额。
九点左右，他们才在餐厅里坐了下来。
林珂下意识地望向窗户玻璃。
人影还在。
迷离的灯光映在在上面，跟人影交叠着，仿佛成了那个人的眸光。
他已经跟了一路了，从自助网点的玻璃门上、街边的广告牌黑框上，都能看到这个人影。
人影是从鼠精的折叠房间里出来的。林珂几天前头一次进入折叠空间时，就感觉有个人在冥冥之中盯着自己。
那么，当时那双盯着他的眼睛，是不是就来自于这个只能出现在玻璃倒影里的人影？
“您好，”餐厅的服务员突然来到了林珂跟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您好，你是黎先生吧，这里有您的一张邀请函，”服务员递上了一个黑色的信封。
林珂疑惑着接过，脑子里第一个想法：这又是绯冴子的把戏。
黑色信封里装着一张黑色的卡片。
是邀请他去参加里恩的纪念日。
里恩已经去世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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