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开不了口让我们还!”阿休手刀作势一劈,仿若有横扫千军的霸气。
宇文玘大惊失色:“你要干甚么?她是菱歌的阿兄,也是我们的授业夫子......”
这次是阿休忍不住在宇文玘额头上拍了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说:“真是叫我没眼看了,笨死你算了,这陷入爱恋的人,也没有傻成你这个样子的!我看你绝杀李崇,千军万马中也逃出性命,明明奇谋迭出,怎么一遇到菱歌的事你就脑袋里装了鱼胶了?我是那种人吗?气死我了!”
阿休站起来,眯起眼道:“我的意思是你得争气点,让菱歌永远离不开你,心里只有你,让她嫁不了别人,那他段令贞还有什么话好说?”
宇文玘用大袖捂住脸,声音抑郁:“那怎么跟菱歌说,说我们宇文家,令他们高氏国破家亡,说她的父亲被我们的伯父处死?说她国破家亡,最疼爱她的阿耶也有份,她认仇作父这么多年?我不敢说破,我怕菱歌想不开,连兄妹也没得做,那时候,菱歌怎么办?”
阿休仰头看着帐顶,慢慢道:“说起来,好像是我们宇文家对不起她......”
宇文玘凄然看着他:“你看,杨坚屠戮宇文氏,我们是不是对他恨之入骨?我怕,我怕菱歌也这样恨阿耶,恨我......”仿佛是看到菱歌与他恩断义绝,从此陌路,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一阵冷一阵热。
阿休忽然厉声道:“那不一样!阿玉,你是入了迷障!你当知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国与国之间的争霸,就像一辆全力驰骋的战车,不是谁轻易就可以拉住,周国与齐国,从我们的祖父和她曾祖父那一辈就开始了争战,死伤不计其数。两国交锋,向来是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不是周国灭了齐国,就是齐国吞并周国。周齐两国,就像两个势均力敌的棋手在下一盘大棋,自愿赌上身家性命,各出奇谋,攻城略地,明刀明枪,胜败生死与人无怨。何况,齐国虽灭,但高氏还有很多族人在......”他又冷冷一哂:“可杨坚老贼不一样,他那是欺负寡母幼儿,以臣子之身篡国,赶尽杀绝,毁人宗祀,绝人子孙,这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宇文玘眼中渐渐清明。
阿休忽然又笑起来,似暖阳生辉,刚才的冷厉好像是一种错觉,他摇头对宇文玘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我算是明白了。阿玉,你就是太在乎菱歌,太怕失去她,反而束手束脚。齐国灭亡时,你还是垂髫小童,与你有何干系?你要这么说,我也有份,就连阿姊也有份,若是以后菱歌确实有恨,那么,我们将她的恨均一均可好?”
“之前我前思后想,想起伊斯丽的阿娘和大可汗......柔然也不是大可汗灭的,可是伊斯丽的娘是恨大可汗的,就没对大可汗好过......”
阿休一哂:“伊斯丽的阿娘那是傻倔,还连累伊斯丽......再说了,你和菱歌什么情份?大可汗和伊斯丽阿娘是什么情份?一个天一个地,何况你也看得到,菱歌是一个大气明朗的性子,和我们虽没有血脉之亲,心却是相连的,将心比心,你怕伤害到他,怕失去她,焉知菱歌不会也是如此?”
“菱歌救我时说过,谁要伤害她的亲人,她也会拼命......”
“傻,她说的亲人就是你!你才是她最亲的人。”
宇文玘沉吟:“先生这么多年,有无数的机会取我们性命,可是他没有,还帮我们良多,你说菱歌,和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应该比他更心软吧?”
阿休赞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你总算回过劲了,早都该这么想的,自信点,把应该去掉!你不知道,善良的女孩子,心软的跟春水一样......你不要低估妹妹对你的感情,上次妹妹找你之前,接连做噩梦,要去找你,我和先生怕路上危险,让她等几天和我们一起,妹妹就嚎哭起来,说她一刻都不能等,就是一路爬过去也要去的......你扪心自问,这世上还有谁比你跟妹妹感情深?妹妹不会轻易舍弃你的!”
宇文玘想起菱歌奔赴千里搜寻自己吃的那些苦,想起阿鲁告诉自己,菱歌在白道岭翻看尸体,一边吐得胆汁都出来了,一边哭着找自己,忽然泪盈于睫:“你说的是,菱歌,平时在我面前娇气,可是,其实她比谁都坚强....”
“所以你还担心什么?”
“一是怕菱歌知道身世想不开,还有......就是因为菱歌太好,我才舍不得她吃苦,段令贞有句话说得对,我们和杨坚的仇,会连累菱歌。开春后,我无论如何,得去长安一趟了,是吉是凶,实难料定,前路危机四伏,不知哪天我就会丧命,要是菱歌真喜欢我了,那不是害了她吗?既然这样,又何必开始?我舍不得她为我伤心......”
阿休脸上显出一丝决然,低声道:“若是我,就不会这么想。我喜欢伊斯丽,我就要和她在一起!我和她早说过,我肯定是要报仇的,说不定哪天就死在哪里,尸骨无存。伊斯丽说,若我毫无音信,不知生死,她便一个人,或者带着我们的孩儿好好活下去,等把我忘得差不多了,就找个人改嫁......我觉得甚好,若我回得来,必定再将她抢回来,反正咱们鲜卑人也不在乎这个,若我回不来,她也能好好活着......”
这应该是阿休和伊斯丽独处时恋人之间的情话,这一瞬,阿休身上再也没有平日的惫懒和嬉皮笑脸,神色无比郑重,宇文玘却看出一丝苍凉。
“我们是认真的。”阿休看着宇文玘微笑着说:“所以,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就是因为人生苦短,才不能错过这么好的姑娘,若是菱歌愿意,你就好好陪她,让她开心,让她幸福,若还觉得对她有亏欠,那就用余生补偿她,使劲宠她,把她宠上天......如你们能平安偕老,那是天大的福气,如你们不幸中道分飞,能陪她走一程,也是你的福气。我相信,没人比你待菱歌更好,即便以后菱歌再嫁,也会有美好的回忆。”
阿休看他不语,又下一剂猛药:“刚才及笄礼你都看到了,苏萨他们就像狼山上的一群狼,眼冒绿光,恨不得把菱歌吃喽。你从小陪她玩,疼她宠她,保护她,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的宝贝,凭什么让给他们?那么香香软软的妹妹,你舍得让给别人?你甘心她睡在别人的臂弯里?”
“香香软软......”宇文玘忽然想起山洞之中那一片令他惊心动魄的晶莹,一阵耳热心跳,玉白的脸泛起一层可疑的红晕。
阿休狐疑地歪头审视他:“看你这一脸春情,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宇文玘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知道她香香软软?以后你离她远点,要不然我可还揍你。”
阿休嘲笑道:“看吧看吧,那晚在沃野,我刚把菱歌提起来准备甩一甩,你就摆出了这副妒夫嘴脸......别说,要是没有伊斯丽,我肯定得看上菱歌,哎,你别瞪我呀......”
“阿姊问她喜不喜欢苏萨他们,菱歌说都是自己的阿兄,要做夫妻就怪别扭的呢......”
“那几个小子能跟你比吗?菱歌襁褓之中就跟你结缘,是你阿耶将她送到你面前,哈,之前我看你对女孩子毫无兴趣,我还生怕你心里只有报仇,就这么孤独终老,哼哼,原来冥冥之中十一叔早就给你找好了媳妇儿!我就命苦,还得费心自己找......”
好兄弟这么为自己着想,自己再犹豫,将来就是死了,肠子也是青的吧?
宇文玘深吸一口气,豪气干云放言:“好,我这就去抢媳妇儿!”平日温雅澹宁,千军万马面前也看上去是八风不动的脸上,居然显出和阿休一样的狂放。
“这就对了,情场本就如战场,你兵法比我熟啊,拿出你灭李崇的魄力,把这当作一场伏击战,认真布局,来一场绝杀!叫菱歌无处可逃,束手就擒,嘿嘿嘿,到时候......”阿休双手五指箕张,作势慢慢合到一起,像一个山大王下山抢劫看见猎物般发出一阵桀桀怪笑。
宇文玘又一阵耳热心跳,笑斥道:“想什么呢?收起你那猥琐的嘴脸!”
阿休又叫屈:“你想到哪去了,我这是心里为你高兴,我在盘算三十六计呢,你看,既然要上战场,不得谋定而后动吗?”
宇文玘拍他一掌:“什么计?暗度陈仓?欲擒故纵?连环计?苦肉计?”
“有些人啊,表面正经,内心可真骚气,这转眼就想了好几条计策了......”阿休啧啧啧:“我听伊斯丽说,行猎大会的时候,有姑娘看好你,说冷面美男子都是看着像冰雪,内心却有融化冰雪的热情,这人怎么这么了解你?你这轻易不动情,一动情就成摧枯拉朽之势,所以要我说,莫若你就来一出美人计,菱歌肯定招架不住......”说着闷笑不已。
宇文玘面上虽然没理他,但是眼中有氤氲的笑意,阿休看宇文玘仿佛心中重负减轻不少,暗暗为他高兴。
两人像小时候一样,打闹一会,又去宇文玘的家。
路上,阿休忽然“嘶”的一声道:“你先以为我要灭先生之口,倒让我想起一个招了,你说,既然先生对我们友善,没把我们当仇人,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先生拿下,让他保守秘密,就说菱歌是被你阿耶收养的,与冯氏无关?”
“移花接木?”宇文玘有点心动了,可是,先生不会同意吧?
“当然,首先还是得你争气,拿下菱歌,说不定先生就心软了,怎么样?把先生变成你大舅子,可是一项了不得的成就,先生也深谙兵法哦!”阿休调侃。
宇文玘给他一拳道:“先看看吧......对了,今天这事可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懂吗?特别是阿姊!”
阿休点点头:“我有分寸的......哈,之前我以为先生想让你做他大舅子,结果现在倒了个个儿,是你想要他做你大舅子,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得,我还准备耍一下威风的,这一翻转,我也做不成大舅兄了!”摇头取笑不已。
宇文玘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话音微不可闻:“那也未必......”
阿休觉得这一眼大有戏谑之意,心下一抖,追在后面问:“说什么?你那样是什么意思?”宇文玘像没听到一样,打马而走,阿休气结。
两人到家时,宾客都已经走了,宇文瑛因为放心不下摄图,也回去了,两人进帐,走到厅堂里,发觉除了候着的仆佣,就只有伊斯丽和菱歌在。
菱歌已经取下了花树冠,脱下了大袖礼服,换上的是一身鹅黄的襦裙,头上简单插着一支玉钗,像一朵春风里娇俏的迎春花。襦裙应该也是宇文瑛送来的,看来今天这个日子,宇文瑛是希望她一天都尊周礼了。
两人靠在隐囊上,伊斯丽似睡非睡,菱歌笑嘻嘻地讲着什么,桌上摆着两个酒杯和小食,等阿休和宇文玘走近一看,又好气又好笑,两人居然喝掉了大半坛酒。
这酒名“芳春酒”,是宇文瑛为她的及笄礼专门准备的,酒里浸泡了花草,酒气清香,闻之如行春郊芳野,令人未饮欲醉。
室内温暖,两人都没有穿厚袍子,不知道是炭火熏的,还是酒意泛上来了,菱歌玉雪的脸上腮凝绯粉桃云,星眼蕴含一泓水意,菱唇鲜润,看见他们来,也没有起身,懒懒地一眼睇来,竟然流露出一丝柔媚慵懒,看在宇文玘眼里,自然是娇美无双,只觉得她醉态可掬,嘴角的小窝窝好像也盛了酒,引人一尝。
宇文玘看着这小醉猫,好笑之余又觉得心跳不止,左右看了看,拿来菱歌的氅衣给她裹上,柔声问道:“喝了不少吧?怎么想起喝酒了?这酒都有点冷了,元叔和阿鲁也不管管你,当心冷酒凉了胃......”
菱歌仰起头,几乎就在他的臂弯里,笑盈盈道:“元叔和鲁阿兄都喝了酒,去歇息去了......是伊斯丽说想尝一下......我的及笄酒,说自己酒量可好,结果,她现在起不来了......”她呵呵地笑起来,神色中藏了点小小的得意和说不出的爱娇,更叫宇文玘平添情思。
宇文玘眼眸深浓,极力控制自己不往那细腻雪白的脖子看。
刚问菱歌要不要到内室去睡,阿休已经用毯子将伊斯丽裹好,抱到榻上,走过来止住他,笑眯眯对菱歌道:“妹妹,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阿兄今天还没敬你酒,贺你成年,来,阿兄陪你喝一杯吧!”
宇文玘暗暗横他一眼,无声问道:“你想做甚么?”
阿休神气地一扬头,悄声道:“三十六计之,抛砖引玉!”
神助攻阿休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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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120章 由爱生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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