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和宇文玘来到大门外,却发现是老熟人,且是一个想不到的人。
门外站的是贺鲁观,玛娜尔的侍卫兼情人,或者说,面首。
看见宇文玘和菱歌出来,贺鲁观英俊的脸上堆起一个热情的笑,连忙上来给他们行礼:“贺鲁观见过特勤和公主,愿狼神保佑特勤和公主!”
见礼后,他飞快打量了一下二人,这位特勤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沉静,见到他只是稍微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并不问他来干什么。
而这位特别受宠的小公主,不到半年,仿佛又长成不少,脸上比上次见到仿佛多了几许柔媚,容色更显绝丽,令人不敢逼视,此刻依在秀挺俊美的男子身边,正满面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他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向菱歌又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公主大安,贺鲁观愿公主芳龄永继,福寿绵延!”
宇文玘看向栅栏外,栅栏外停着一队高大的勒勒车,一群侍卫正在往下搬东西,地上也已堆了一堆。
他没想到是贺鲁观,他当然记得这是玛娜尔的侍卫,上次行猎大会和玛娜尔发生冲突,此人还是比较友好,没有出手。后来曲罗合将玛娜尔赶回红城时,他帮玛娜尔来送过花,那花在草原上是代表重逢,合着玛娜尔是又来膈应自己了?又没什么交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仇怨,只不过看在两位可汗的面子,才化干戈为玉帛了,送及笄礼?怕是没安着好心吧?
贺鲁观也不是傻瓜,见宇文玘静静的看着自己,连忙出言道:“昆含真特勤,我,现在是跟着彦坎特勤了,此来汗廷,却是领了我们可汗的差事。因为和您与公主打过交道,所以我们可汗特令我给公主送及笄贺礼。”
曲罗合可汗?不是玛娜尔派来的?也不是彦坎派来的?
菱歌和宇文玘对视一眼,不得其解,一时都纳闷不已。
上次菱歌和玛娜尔打起来,曲罗合亲自当面向菱歌致歉,说是要准备一份薄礼给菱歌赔罪,他们都以为曲罗合客气而已。没想到半个月后礼物送来,却一点也不薄,除了一些别致的金珍玉宝,顶顶好的覆盖着银色针毛的白色貂皮,两柄鱼大师制的马球杖,竟然还有疑似失传的几本琴谱,几套宣州紫毫笔,几盒光泽照人、香味浓郁的松烟墨......竟然是玩的用的都挑菱歌的喜好来的。
马球杖菱歌送了伊斯丽和阿休,那琴谱送给了段令贞,紫毫和松烟墨也分了他一半,据段令贞说,那墨锭是用云中最好的鹿角熬制的胶,加了珍珠粉和麝香,磨出的墨细腻芬芳,用来画画再好不过,当时段令贞和她一起试笔墨还感叹说,想不到曲罗合还是一个雅人......
怎么这次又送来这么多东西呢?
贺鲁观走到栅栏外,从一个匣子中拿出一张拜帖递给宇文玘。
宇文玘打开一看,里面写着:遥祝伊利俱卢设莫何沙钵略可汗之爱女灵迦公主芳龄永继,华年不离。辰年十二月三日阿史那曲罗合具。
灵迦公主是摄图给菱歌的封号,不过这个封号叫的人极少,大家都习惯称她唐苏思公主。
拜帖话语简短谦逊,字迹虽不说铁画银钩,笔走龙蛇,但也是刚健中带着圆润,文,笔皆如曲罗合其人。
宇文玘一直对曲罗合有种说不出的防备,这位可汗总给他心思深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按突厥汗制,曲罗合作为东面小可汗,形同汗国储君,统帅大鲜卑山一带,负责驾驭契丹、室韦、靺鞨附庸部落。
但这次突厥与隋朝大战之初,不但高保宁望穿秋水,也没有等到离他最近的曲罗合派来援军,最后饮恨大漠,而且卫王杨爽二十万大军从黄龙道长驱直入,在白道岭设伏,以致摄图大败,虽也有突厥兵骄之故,但何尝不是也与没收到曲罗合的示警有关。
摄图回到汗庭后,也曾派使者快马去诘问曲罗合,使者回来说,曲罗合言其在东部遭到隋军截击,他观其伤势沉重,不能起卧,气色衰败,想是命不久矣,东面汗国现在由其长子彦坎理政。
摄图不知道是不是真相信了,暂时没有后续动作。照段令贞和宇文玘看,这是继乌博可汗明投杨坚后,突厥内部又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们猜摄图自己伤重未愈,这次中面汗国受损最重,摄图元气大伤,即便想治曲罗合作战不利的罪也是有心无力。
看曲罗合派人来送礼,那就是死不了了。
白道岭之战,阿休的部众也损失不少,宇文玘对曲罗合疑心未去,对他在菱歌的及笄上表现的热情自然也是警惕着。
等侍卫将车上的礼物全部搬下来,贺鲁观递过来一份礼单,宇文玘接过打开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
只见红色礼单上长长一串,竟然是和拜帖上的字迹一摸一样。礼物则是五花八门,天南海北都有。
各色成套花纹不同的金银瓶瓮礼器盘盒,金玉首饰和把件摆件,萨珊来的玛瑙杯、琉璃碗、水晶钵就各有几十个,笈多(古印度)来的象牙琥珀香料等宝货奇珍;锦锻绢帛和毛皮金毡、人参鹿茸虎骨熊胆等珍贵药材,书籍经典,名画琴谱,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宝刀良弓,十匹河曲马大宛马,海东青和猞猁......这不单是做及笄礼物太厚重了,就是作为一份嫁妆或聘礼都很可观,起码伊斯丽这样不受宠的公主将来的嫁妆就万万及不上这份礼物的。
但最让宇文玘皱眉的,是礼单的末尾,还有笈多的石蜜和糖砖,这是连菱歌的喜好甜食都清楚了?
宇文玘合上礼单,委婉对贺鲁观道:“可汗太客气了,这份礼物太重,她小人家怕是承受不住长辈的厚爱,会让长辈失望。”话可说清楚了,不管是要结亲,还是在可汗面前代为周旋,都不要把主意打到菱歌身上来。
贺鲁观微微低头含笑道:“可汗对公主的一片爱护之心和昆含真特勤一样的。公主聪慧大气,明敏乐观,是福祉深厚之相,有狼神庇佑,想来多大的福气公主也接得住。”
难怪要派贺鲁观来,倒真是个伶俐的,宇文玘沉吟一下,大方收下了,既然曲罗合表示善意,退回去也不可能,无谓结仇,那就收下好了,等贺鲁观回去,自己也重重送上回礼就是了,反正大可汗也才赐下重赏,正好拿来做回礼。
菱歌在旁一直没做声,这会看宇文玘收下礼单,这才笑盈盈向贺鲁观致谢,趁着侍卫搬礼盒的功夫,邀了他进屋喝茶歇气。
宇文玘和他寒暄了一阵,问候了曲罗合的伤势,贺鲁观只说还不大起得来床,但病中也是惦记着大可汗的身体,这次他的差事不光是送及笄礼,还有给大可汗纳贡,曲罗合可汗的额尔沁(使节)离此不到十里,还等着他押车将给大可汗和可敦的纳贡送到金帐那边去。
菱歌忽然想起连四郎被唐元撮哄着去找玛娜尔,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于是不经意问贺鲁观:“玛娜尔姊姊近来好么?“
贺鲁观躬身回道:”我们公主还好......只不过可汗严厉,拘着学礼呢!“
菱歌看他桩桩件件,回答得滴水不漏,也就不再追问,一笑而过,客气地留他用饭。贺鲁观也客气地婉拒了,说差事在身,不敢领受公主赏赐,等侍卫们将礼物全部搬进库房,又恭恭敬敬地告辞了。
宇文玘之前早就将玛娜尔身边的这个侍卫的出身为人打听明白了,以前就觉得他能屈能伸,这趟差事既派了他来,且看他进退有礼,看来是得了曲罗合的青眼了。
阿休不愿和玛娜尔的人打交道,等贺鲁观走后才从里屋出来,和他们一起去库房看曲罗合送来的礼物,见那些礼物琳琅满目,做工奇巧,好多东西都是中土未有,皆来自西域或萨珊拜占庭异邦,不由乍舌,开玩笑道:”怎么曲罗合是来给儿子下聘吗?这搜罗了不少东西阿......“
菱歌撅起了嘴。
阿休暗笑,又道:”这贺鲁观看来总算是在曲罗合面前露脸了,听说他虽然是贺鲁部族长之子,但是毫无地位,之前在族里一直很艰难,这小子机灵,攀上了彦坎,因为长得好后来被玛娜尔要去当......侍卫,”看了菱歌一眼急忙改了口:“那贺鲁部族长我也见过,凸牙黑脸,面相凶恶,贺鲁观一点也不像他......”
宇文玘淡淡接口道:”这贺鲁观的母亲是高昌平民女子,因为长得不错被他父亲掳掠成妾,他大概是长得像他母亲......”眼光已瞟向菱歌,菱歌貌若未闻,可是手却不停地摸着手中的一枚赤玉。宇文玘知道,这是她心绪不宁才会有的动作。
阿休投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菱歌偷偷看向宇文玘,宇文玘嘴边一抹温柔微笑,如清风过处的青莲花开。
阿兄好像会随时随地想起高昌姑娘么?菱歌的心有点酸。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日来,转眼就到了岁除之夜。
中原人最是注重除夕和春节,一家团圆,宇文瑛宇文玘他们虽然国破家亡也不例外。这些年在突厥,他们这些周国遗民是一直按中原传统除旧岁贺新春,祭祖,吃团年饭,守岁,拜年....
本来摄图是不过除夕春节的,因为突厥人的春节和他们不一样,突厥人的春节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春天的节日,就是春天在草原上的聚会。突厥古老的传统,春夏时候去世的人,要等到草木枯黄时行葬礼;秋冬时候去世的人,要等到花叶荣茂时才可掘坑埋葬。那时,男女都穿戴上自己最漂亮的服饰,在葬礼现场会聚。葬礼结束,“春节”正式开始,这才是他们的春节,青年男女可以在春节相悦,很像中原人的上元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宇文瑛来突厥后,每到腊月就开始热火朝天操办过年事宜,摄图开始还不以为意,后来发觉中原的春节还真挺有意思,又为了讨好宇文瑛,也跟着他们一起挂桃符,吃团年饭,发压岁钱......
所以,其实宇文瑛的可敦大帐每年除夕时是十分热闹的,宇文瑛赐宴,不单宇文家的几个人在,唐元身份特殊,儿媳妇又是宇文瑛从中原带来的陪嫁,所以除夕时小刀一家也会和他们一起团年,已成惯例。
但是今年,宇文瑛没有如往年设除夕宴。
自从宇文瑛将摄图迎回后,他就仿佛从此只想守着宇文瑛一人似的,一直在宇文瑛的大帐养伤,再也没回过可汗金帐,一应奏章军报也都送到了可敦大帐,由宇文瑛代为批阅。
他的妻妾连探望摄图也要来宇文瑛的大帐,都颇有怨言,尤以小阿斯德氏为最,摄图只是不理。
宇文瑛生旭儿时本就心血耗损甚多,且才出月子又因担忧摄图奔波了一场,现在既操心摄图病体,又要帮他处理政事,这些日子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摄图伤势虽然向好,旭儿的出生,也添了不少喜气,但汗国自秋季以来的灾荒不得缓解,疾病横行也有越来越烈的趋势,宇文瑛带头缩减了开支,再加上精力不济,又不想引人注目,所以索性取消了除夕夜宴。
可敦大帐静悄悄,可是宇文玘和菱歌他们的家里,却是十分热闹。宇文瑛怕他们过不好年,提前派人送来了不少美酒珍馐,让他们如常自便。
宇文玘将阿休,阿木的妻儿,阿宽一家,唐元一家自然是请了过来。段令贞这种时日自然是不愿过来的,宇文玘和阿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受待见,直接让菱歌去,阿休还跟菱歌嘀咕半天,教她务必要把先生请来。
段令贞还想拿乔,菱歌低头可怜巴巴地说:“亲人团圆的日子,先生要是独个儿,我心里会难过......”
段令贞立刻就答应了,阿休教的什么抹眼泪,哭鼻子全没有用武之地。
以往在可敦大帐赐宴,虽说也不是正式宴会,但毕竟有摄图在场,不说唐元等人恭肃,即便是阿休菱歌也会收敛许多,而今在宇文玘的家,只能算是家宴,大家都很放松,且除了唐元和石叔,都是年轻人,骨子里都是爱热闹爱玩的,更有宇文玘的几个贴身侍卫家的小孩儿跑来跑去笑闹,真个一副大家庭热热闹闹过年的景象。
尽管段令贞鼻子喷着冷气,眼里趁菱歌不注意就会射出冷箭,甩出几句冷语,但那两个跃居他心目中厚脸皮榜榜首的家伙,无论他是含沙射影还是明刀明枪为难,今天一直是笑吟吟的,特别是阿休,跑前跑后地伺候,一副夸张的尊老尚齿之态,简直把他当作老人家来孝敬,弄得他又好气又好笑,到底也不好意思难为他俩了。
公允点说,抛开他俩姓宇文,他内心还是挺喜欢这两兄弟的,两人毫无骄奢之气,更难得的都十分爱护对方,这一点尤其投了他的脾性 。虽然说这两人狼狈为奸,骗了菱歌,但是他们对菱歌的爱护之情,瞎子也看得出来...... 这两人在菱歌心中,也是不可替代。辞旧迎新的好日子,自己何必让菱歌心有遗憾呢?
突厥眼下危机重重,谁能说得准明天会怎样呢?暂时放下那些陈年旧事和来日隐忧,还是及时行乐吧!看着面前几张热情洋溢,风华正茂的容颜,他心中微微叹息,这俩人也算和自己缘分深厚,就不要再给他们脸色了吧......
段令贞这想法态度一变,宇文玘和阿休便觉察了。
阿休最会顺竿爬,立即拿过来两块长条桃木和几张纸,笑嘻嘻道:“今年的桃符,先生来画吧。”
段令贞拖长了声音:“原来是叫我做苦力来了,不是说事师犹事父么?为甚么不是你们画?”
但是谁都听得出他话语里的笑意。
阿休苦着脸道:“先生的画最传神,画上神荼郁垒,邪魔都不敢侵害妹妹。要是学生画,那就真的成了鬼画桃符了,没得反倒吓到妹妹!”
大家都笑起来,段令贞忍笑,轻声斥骂道:“不学无术,赶你父姊的学识差远了.....”到底是将神荼郁垒写在桃木上,又将二神逐一画到了纸上,细细勾勒,笔笔传神。
宇文玘和菱歌几人亲自将桃木挂到大门上,又将符纸分别贴到马厩,粮仓,后门等处以驱鬼辟邪。
段令贞本也大不了休玘二人几岁,他过去二十多年中,除了父亲死前的日子有过些许跳脱随性,以后的日子就再也没有任性过,即便是被伯父收养后悉心教养,也是恭谨懂事克己复礼,更不用说随被俘的伯父羁留长安,时常觉得朝不保夕,说不定哪一天就命丧黄泉。
后来他离开长安,走遍了江南漠北,逝去的东西无法追回,想要的一切也如江南烟雨飘渺,大漠蜃景虚幻。他放弃了很多,总觉得自己心境已老,只有自己才明白心底那刻骨的无望,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却没想到缘分兜兜转转,会遇到这几个孩子,万法缘生,皆系缘分......在今夜,看见这几个孩子明朗灿烂的笑容,他忽然心软了。
他招来阿休和宇文玘,用剩下的朱砂在二人额头画上符篆,一边画一边道:“这是为师送给你们的新年符(福),三天不许擦掉!特别是阿休,擦掉了当心挨板子!”
宇文玘和阿休飞快对视一眼,今晚,先生很不一样哦,虽然是训斥的口吻,但是那话语里的爱护之情,不容错认。自从菱歌的身世揭穿后,先生对他们很久没有这么轻松随意的口吻了。
阿休立即夸张哀叫道:“我不该说我只会鬼画桃符的,这不就提醒先生了,哎呀,我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人啊顶着这符,还怎么吸引女孩子呀......”一边却站着纹丝不动由他画。
段令贞轻斥道:“你说谁是鬼呢?讨打!”却忍不住笑了。
宇文玘一本正经道:“先生你给他画一朵花吧,他本来就是一朵娇花,小时候他阿耶怕他养不活,一直当女孩子养到五六岁呢!”
阿休一把箍住他的脖子,骂道:“好啊,为兄弟两肋插刀,你就是这么插兄弟的呀?讲我的糗事!”
唐元在旁也凑趣:“那时阿玉一直想要个妹妹,可惜一直不能如愿,那时候他可稀罕阿休公子了,三岁以前都追着他叫他妹妹,后来,阿休公子告诉他自己是阿兄,你们猜怎么着?他揍了阿休公子一顿!再后来他有妹妹了,跑去跟阿休公子说妹妹比他乖多了也美多了,那时候阿玉可霸道了,不许阿休公子跟着叫妹妹,气死阿休公子了,两人还打了一架,可敦罚他俩写字......”
大家都笑起来。
段令贞想不到宇文玘还有这霸道的一面,不由好笑,摇头道:“可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他从小就是八风不动的。”
唐元也微笑道:“那哪能呢?从小,只要是菱歌的事,阿玉比什么都上心......这真是天大的缘分,先生说是不是?”说完恳求地看着段令贞。
宇文玘脸有点发热,看向菱歌,菱歌也正好看过来,甜甜地笑起来。
唐元说的虽隐晦,但在场的只有菱歌没听出来。段令贞哪有不明白的,唯一笑而已,看到宇文玘的小动作,也没有再喷冷气。
团年家宴上,欢多情暖,笑语阗溢,玉液琼苏半醺,宇文瑛还特意抽空过来,陪他们喝了一杯。因为弟妹们都未成家,宇文瑛和往年一样,亲自给他们发了压岁钱,在场年幼的,未成家的都有份。
宇文瑛犹豫了一下,还是也给了段令贞一份。
段令贞接过压岁包的时候,听到旁边阿休吭哧的笑声,看到宇文玘别有深意的眼神,喝得有点发热的脸更红了。
宇文瑛也嫣然一笑。
饭后,段令贞和石叔回了自己的家,宇文玘也没有挽留,因为总不可能在别人家守岁。
第一次,段令贞觉得家里好冷清。
石叔服侍他洗漱,他喝的有点多了,一直在哼一首曲子:“今夕何夕,洋洋陶陶,其乐只且......”。
石叔轻轻地说:“宁郎好久没唱这种曲子啦......”
他这才想起,他确实已多年未唱过这种欢快轻松的曲子了。
“宁郎,你今天很高兴......”
段令贞将热热的帕子盖到脸上,热气蒸入肌肤,从头到脚一阵愉逸,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是的,和他们在一起,他不是不快乐的。
多年以后,段令贞回想起今日,恍然惊觉,那是父亲死后他最快乐的一天,那些鲜活的笑脸,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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