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曼尔会乐意吗?”
宇文玘瞟他一眼道:“我怎会知道!你若关心便去问问?”
阿休一拳擂在他胸前:“我就顺嘴提一下你就损我,那不是我关心的事,只要不拿菱歌填坑就行,这下你放心了吧,把妹妹捂那么严实......”
“就是选菱歌我也不会答应,当然,能不选她更好。”宇文玘点点头:“大可汗此举提醒我了,我想到一个对付虞庆则的法子......”
“什么法子快说!”
“将欲取之,必姑予之!既是要讨好虞庆则,索性把事情做得更好看一点......”
阿休眼前一亮:“怎么说?”
“虞庆则未出仕前,慕任侠之气,性本雄毅粗豪,得杨坚宠信后更是凭借权威豢养门客,交游广阔,花费自是不菲,他平时贪财且爱马,我欲私下上言大可汗,不若赠虞庆则良马千匹......”
“私受财物也不是多大的罪,送马也动摇不了虞庆则的根基啊......”
宇文玘摇头道:“送马自是要不了虞庆则的命。滴水穿石, 也非一日之功,虞庆则此人虽有勇武之名,却气量狭窄,去年领一路元帅之职和突厥作战,因领兵先锋将达奚长儒与他不和,达奚长儒孤军奋战,虞庆则挟私却闭营不救,以致达奚长儒几乎全军覆没。但因虞庆则受杨坚宠信,不但没受责罚,还升迁尚书右仆射,虞庆则难免自满骄矜,杨坚身边那些人哪个是好相与的,想是已树敌不少。这次和谈若顺利完成,则圣眷又浓重几分,即便收下马匹美色,也动摇不了他,但杨坚性子阴沉猜忌,嗜权如命,我们只需在杨坚心中留下虞庆则擅作威福,结交突厥的印象就够了。古语说得好,不怕闹得欢,就怕拉清单,杨坚现下容忍他的各种错端,将来圣宠不再,焉知这些错端不会成为追命的符箓?”
阿休沉思:“也是,越到高位,越会堕入迷障,尊贵的好处太多,祸及自身便看不到了。你说得对,水滴石穿,虽慢犹快,不怕他君臣无隙。那就这么办吧!”
摄图果然听取了宇文玘的建议,额外送虞庆则马千匹,虞庆则欣然笑纳。
长孙晟委婉劝告,和谈未成,不宜收受过多。
虞庆则不以为然:“圣上欲平衡突厥各部势力,来之前确曾言过,若有送财物者,只略取一二而已,这马匹和贡马万匹相比,只有十中之一,不算贪糜,何况这数目不在万匹之内。圣上向来宽仁,不碍事。”
长孙晟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偷换概念,言语之中甚是自矜,又想他是皇帝亲信,自己只是副使,和皇帝终究差了一层,于是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待听到摄图拟将一女许与虞庆则,也只摇头而已,并不肯多说惹猜嫌。
转眼到了七月。
和谈已进入尾声,各方人等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经过拉锯般的讨价还价,使团将羊减为一万五千只,马匹数目不变,摄图依葫芦画瓢,也将阿斯德部的摊派减为羊三千,马匹还是两千。
阿斯德金心里自然还是不满意,但却再也没去找摄图罗唣,雍羽也难得没有为外家出头扒拉好处,而且态度谦恭。摄图略微满意。
隋廷提出的质子人选果然是宇文玘,宇文玘是早有所觉,段令贞和阿休也有准备,只是菱歌还不知道。
菱歌这日去宇文瑛的可敦大帐探望摄图,碰到一场闹剧。
自从金帐遭遇雷火后,摄图深感不吉,索性完全搬到了宇文瑛的可敦大帐,再也没回过金帐,就是许多突厥贵族不满,力谏他正位金帐,他也置之不理。
半年过去,摄图的伤势基本都恢复了,但是却再也没有恢复到以前的强健,脸色带了一丝衰败之气。
宇文瑛私下告诉菱歌,大可汗这是旧伤新伤又加上这半年的内外交困,心力交瘁,失于调养,亏空太大,只能慢慢调养。
菱歌去的时候,摄图正大大发雷霆:“金尊玉贵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目无尊长,我看你是要挨一顿鞭子才能清醒!”
说完气得直喘粗气,宇文瑛坐在他身边面无表情给他顺气,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歪眉斜眼,一脸桀骜的琪曼尔。
菱歌莫名其妙,以往琪曼尔自恃身分高,虽然有点跋扈,对宇文瑛也多有不敬,但自从喜欢阿休后,对宇文瑛态度是大为转变,且她本来是很怕摄图的,今天怎么在二人面前一副豁出去全无恭敬的姿态。
看见菱歌进来,琪曼尔眼中射出嫉恨的光芒,愤愤道:“凭什么让我去?父汗也太偏心了,凭什么不是唐苏思?让唐苏思去!”
去干什么?菱歌狐疑地看着他们,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摄图大吼道:“中原人尤重身份,公主之中,你身份最高,且年龄最大,自然是你去!”
琪曼尔大哭起来,边哭边叫:“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我不嫁老头子!父汗偏心!你们欺负我,我要到我阿娜的坟头哭去,阿娜让父汗照顾我,父汗就是这样照顾我的!”大概是因为阿休,琪曼尔终究不敢对宇文瑛太放肆,但言语之中对宇文瑛也颇有怨气。
宇文瑛一言不发,这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好。
菱歌看摄图吼完一阵咳嗽,连忙亲自服侍摄图喝水,不一会儿,从这父女俩的对话中,大致把事情弄清楚了。
菱歌十分愕然,将琪曼尔嫁给年纪和摄图差不多的虞庆则?而且还是做侧室?
看见琪曼尔哭得十分伤心,菱歌心绪十分复杂。
尽管琪曼尔这人不讨人喜,还经常欺负伊斯丽,可是,一个青春正好的突厥公主被送给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做妾,仍令她一阵不适,不由有兔死狐悲之感。
男人们争权夺势,赔上性命,也赔上女人的青春。阿姊当初也是这样和亲突厥的,好歹父汗还十分爱重阿姊,那虞庆则却何德何能?
当然,菱歌也是对虞庆则避之不及,尽管同情琪曼尔,但她不会傻到替代琪曼尔,于是和宇文瑛一样也选择沉默。
最后,摄图派人叫来了雍羽,让这个亲大哥劝服琪曼尔。
雍羽来了也无济于事,琪曼尔好似破罐子破摔,恨不得撒泼打滚,甚至连以前自己讳莫如深的被伊斯丽的舅舅豆奴掳去之事也扯了出来,说自己名誉受损一直嫁不出去,伊斯丽就该代舅舅补偿她,要不然换伊斯丽去,总之就是千方百计想把危机转到菱歌或伊斯丽身上。
菱歌自然站在伊斯丽这边,看琪曼尔发疯一样,很想对她说,你不是嫁不出去,是你一直想嫁阿休罢了,怪罪虞伊斯丽,也是太会欺负人了,先前对她的同情消散许多。
琪曼尔叫嚷着宁死都不去中原,不然她宁可去死。
摄图气得发晕,对着门口扬声道:“隆古,隆古!”
一个身材魁梧身着甲胄的武士进来待命,此人是金狼卫首领隆古。
摄图指着琪曼尔道:“将她拉出去!”
隆古向琪曼尔走去。
琪曼尔惊怒交加,往后退了几步,骂道:“滚开,你敢对我不敬!”
隆古唯摄图之命是从,毫不犹豫伸出手去。
雍羽本是意味不明地看着,这会看摄图丝毫不给琪曼尔留情面,急忙上前捂着她的嘴拖走了她。菱歌在大帐里还能听见远远传来的悲苦的哭声。
菱歌回家后闷闷不乐,和宇文玘唐元几个说起来。
因使团来访,唐元不但深居简出,还把络腮胡子又留起来了,便是怕隋使团中还有人认出昔日代王府的侍卫统领。
唐元听了自然担心不已,虽然菱歌托词养病,几乎没和隋廷来人打过照面,但她的美名汗庭都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怕有人拿菱歌顶缸。
菱歌见他担心,安慰道:“元叔疼我,才觉得我无处不好,但长安高门最重门第,在虞庆则这种炙手可热的新贵豪门眼里,我和伊斯丽,说起来虽是公主,却一个是母不详,一个是女奴之女,这种地位都上不得台面,若说人选,确实是琪曼尔最有可能。”说着又冷冷一笑:“再说了,父汗知道我的身世,他不会让我去的,万一我忍不住在虞庆则那狗贼身上撅一个透明窟窿呢,那不是破坏了两国祥和之气嘛!”
唐元和宇文玘对视一眼,菱歌说的不是没道理,摄图不知道菱歌的身世,为了少生枝节,应该不会让菱歌去,但是保不定别人会使坏,还是得多留心才是。
宇文玘犹豫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把将要去中原做质子的事告诉了她,以她昨日的表现,原以为她会反应很大,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说服她。
没想到菱歌只愣了一会儿就脱口而出:“那阿兄的高昌姑娘怎么办?”
宇文玘一愣,他根本没想起这事,也料不到菱歌是这个反应。于是只好避而不答,答非所问道:“我去长安先去探一探路,你先留在汗庭好么?我现在只想先安置好你。”
菱歌心中一阵难过,阿兄这是要丢下自己了么?她的脸上现出哀色,轻轻问道:“阿兄要带她入长安么?”
宇文玘脸一热,这种时刻不敢再拿高昌姑娘来糊弄她了,含糊道:“那都是过去的事啦,我不带她......不,以后也没有高昌姑娘了......我以后再跟你讲好么?”
“为什么?”菱歌执着地问。
高昌姑娘还是放弃阿兄了么?
宇文玘狼狈地捂住了眼,可怎么回答好呢?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阿兄很难过吧?
菱歌握住宇文玘的手:“阿兄别难过,以后......”以后,我会一直陪着阿兄,她心里如是想,嘴里却道:“以后,阿兄还会遇到喜欢你的人的!”
宇文玘点点头,温柔地说:“长安多风险,那你乖一点,留在汗庭,等我消息好么?”
菱歌却十分平静地说:“我不,阿兄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说过,永远也不再丢下我的!”
她不是不知人间忧愁的小公主,质子为何是阿兄,固然是隋廷的要求,但也少不了一些突厥贵族推波助澜。自古以来,做质子十有**没有好下场,何况阿兄还是背负血海深仇,两边都不靠。
若让阿兄一个人去长安闯这龙潭虎穴,她会煎熬至死。
宇文玘百感交集。
幼时他从邺城逃得性命,潜回长安,将小小的她从仙居尼寺偷出来,她抓住他的衣襟哭得哽咽难言,说“永远也不要再丢下我”,自己答应过她,永远也不再丢下她。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自己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像一个小尾巴似的,生怕自己被丢下。
他一直记得,却没想到她也一直记得。
他只觉鼻尖一酸,几乎落泪。
“好!”
就这样吧,他也舍不下她。就算自己自私一回吧。
若有一日大可汗控制不住局面,她这样的容貌,恐怕遭遇还不如宇文瑛。把她留在汗庭,他在长安日夜牵挂,那是在挖他的心肝。
不若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如他不幸埋骨长安,就让元叔护着她往江南去,那个他一直想去却没来得及去的地方......
菱歌没料到宇文玘这么痛快就答应了,眼中的亮光堪比星子,一时说不出话,只傻气地看着宇文玘笑。
宇文玘看她这傻乎乎的模样,心中爱怜,更加坚定了要带她入中原的决心。
他一边沉吟段令贞那儿要如何说服,一边叮嘱道:“虽是答应你去长安,但很多细节我还要和先生商量,你不可擅动......”
菱歌听宇文玘同意了,就乐得飞飞的只会点头,全没想到为什么首先是与先生而不是与父汗阿姊商量。
跟宇文玘去中原,似乎已成定局,菱歌又为要离开大草原伤感起来,她在这片大草原上生活了快十年,给她父爱的摄图,长姊如母的宇文瑛,最好的姊妹伊斯丽,百般护佑自己的先生......她都舍不得,她对大草原的感情远非长安能比,长安给她的,唯有零星模糊的王府生活和杨府悲伤的记忆。
可是,她还是得去。
段令贞和宇文瑛几人都反对菱歌去长安,他们的担忧和宇文玘一样,担心菱歌在长安受委屈,但是菱歌态度十分坚决,最后他们只好让步,去长安可以,但必须等宇文玘在长安站稳脚跟以后再去,这和宇文玘的打算也是一致的,菱歌不想他们担心,于是答应了。
隋廷使团约在八月启程回中原,而突厥也将在其后派出使团去长安,届时,宇文玘作为质子将押送贡礼。
金帐遭遇雷火后,摄图内心也不是没怀疑过自己遭到了天谴,且他在这里曾被突厥贵族挟裹,十分厌恶,不单再也不愿住金帐,而且萌发了迁移汗庭的想法,令突厥贵族商议迁徙之事。
一部分贵族谏言说西突厥对汗庭威胁太大,现在东突厥和隋廷已成友邦,不若向南迁徙,将汗庭移往沃野。索性在沃野举行赛马节,隋廷使团八月启程回中原,正好可以邀请隋使团观光兼射猎,算是给使团践行。
摄图想到沃野在拓跋魏朝时周围也是大牧场,也曾繁华一时,略微心动。
但一部分突厥贵族坚决反对,觉得突厥帝国发源于圣山都斤山,突厥人威震大漠南北,离不开圣山的庇佑,而今汗庭一再迁徙,离都斤山越来越远,恐因不敬圣神更招祸患。
宇文瑛也不想他成行,眼下是草原最热的时候,摄图身体大不如从前,虽说突厥人迁徙是常事,但也担心他吃不消,正要委婉措辞劝阻,就见曲罗合起身劝道:“眼看就是赛马节,迁徙太仓促了一些,沃野虽是不算远,但大可汗身体五劳七伤,支撑无力,实在不宜出行。大可汗当保重身体,赛马节和饯行此等微末之事,臣弟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曲罗合说得情真意切,摄图脸色却黑了。
越强势的男人,越是见不得别人提及他病老,何况摄图本就对曲罗合心有所疑。白道被他闪了一道,虽说曲罗合上表自辩了,但摄图也不大信他;和谈期间,曲罗合和使团过从甚密,摄图被逼奉隋为宗主国,也不是没怀疑这里有曲罗合的手笔,只不过形势比人强,不得不屈从。这下更是觉得曲罗合居心不良,要把自己这个大可汗架空。
“八月秋高气爽,又无雨患,正适合迁徙,我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言!”摄图斩钉截铁下了决定。
一部分突厥贵族跟着叫好附和。
雍羽也是支持迁徙的,他斜了曲罗合一眼,言道:“父汗宝刀未老,区区迁徙,何足挂齿,再说了,还有我等不争气的儿子护卫父汗呢,叔父您实在过虑了。”
摄图未料到一向被自己嫌弃懦弱的长子竟意气风发赞同自己,叫阵曲罗合,而且之前让他劝服琪曼尔,不知道雍羽怎么做的,琪曼尔没再闹腾,摄图心中实在熨帖,不由含笑赞许。
曲罗合不再多说,微笑而已。
事后,无论是有的突厥贵族强势反对,还是宇文瑛委婉劝谏,都不能令摄图改变主意。
宇文玘也劝摄图在形势明朗前慎重迁徙,摄图对养子态度虽然温和,也解释了自己是不信任曲罗合,但也没改主意。
段令贞知道后,说:“圣人云,年少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年老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可是又有几人看透呢?多少掌天下主权之人,年纪越大,越是精力不济,就越是惶恐权力旁落,也是常见......不少英明天子也会犯此等错误,何况在突厥,失去权力,后果更是惨烈,你劝也是无用。”
赛马节近在眼前,时不我待,七月中,摄图就率一部分突厥贵族和隋使团往沃野而去。
菱歌和宇文玘并没有跟去,一是宇文玘身负年底出使中原重任,有诸多事体要安排筹谋,二是出发前夕,宇文瑛和摄图不到一岁的幼子旭儿病了。
孩童天生肠胃弱又因天热,旭儿竟犯了痢疾。
宇文瑛急得坐卧不宁,抽不开身,摄图无奈只得带着雍羽等人先走,宇文瑛留了下来。
宇文玘不去,菱歌自然也不会走,摄图的所有子女除了宇文玘和菱歌,以及年幼的燕回和旭儿,其余的都跟去了沃野。
宇文瑛不放心摄图身体,只好让阿休带人跟随,临走之前,宇文瑛是叮嘱了又叮嘱,让阿休忍耐。
宇文玘也是叮嘱他:“虞庆则阴险奸猾,就等着拿你的把柄,向他主子邀功,你万事小心,多带点人,别掉入他们彀中......”
阿休拍拍胸道:“放心吧,这次赛马节,无论他们要和我赛马还是射猎,我都推掉,避开这几尊瘟神,我就当带伊斯丽散心去,这下你放心了吧?”
之前摄图晾着使团时,汗庭便有不少人口出怨言,传言大可汗是为色所迷,受可敦蛊惑。阿休怕有人对宇文瑛不利,坚持要将大部分人马留在汗庭。
白道之战和东西突厥内斗,阿休也折损了不少人马,所以阿休只愿意带三千人马,其余的都留在汗庭保护宇文瑛和两个外甥。
宇文玘不放心,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叮嘱到,坚持让他又多带了两千。
使团终于走了,菱歌一下觉得天也蓝了,草也绿了,日子十分清净美好。
宇文瑛一半的精力放在旭儿身上,一半是和宇文玘筹谋出使中原的事。菱歌的日常就是帮宇文瑛理事,照顾燕回,反正阿兄年底才会成行,燕回又乖巧,要不是旭儿还病着,她会觉得这是这半年最开心的日子。
摄图走了七八天,旭儿终于脱离了危险。
旭儿染上痢疾,萨满巫医束手无策,得亏了段令贞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又熟读诗书经义,用芍药汤加金针刺穴稳住了旭儿的病情。
因旭儿太小,情形凶险,身边万万离不得医者,汗庭又无第二人既懂医术又认穴精准,段令贞在可敦大帐终究不便,索性就跟宇文瑛说,把旭儿接到他那儿,方便诊治。
他是旭儿的义父,旭儿也向来喜欢他,宇文瑛自是放心,于是旭儿住到了段令贞家。
段令贞正在家中亲自给旭儿喂药。
幼儿生病最是可怜,旭儿消瘦很多,白净秀致的脸上仿佛只剩下一双大眼睛。
旭儿平日康健之时也是活泼好动,嘴里咿呀不停,这时病后初愈,想说话却又没精神,小嘴张了张又闭上了。他和燕回都是大眼长睫,唇红齿白,生得像宇文瑛,尤其此时这一副弱不胜衣,含辞未吐之态,更像个小女娃似的,活脱脱一个小小的宇文瑛。
段令贞将药汁送到他嘴边,他敏感地用小鼻子嗅了嗅,一双乌黑的眼好像在问询般看向段令贞。
段令贞凝视着他,温柔地说:“旭儿乖,喝了药,肚子再也不疼啦。喝一口药,喝一口糖水好不好?”
旭儿乖乖张开嘴吞咽。
石叔端着一碗琥珀色中带一点淡紫的蜜水,站在旁边,看旭儿喝下药后眉头刚皱,就眼疾手快地送了一勺蜜水到旭儿嘴里。
就这样,两个身手敏捷的大男人配合巧妙,很快就给旭儿喂完了药。
段令贞接过石叔手中温热的巾帕,温柔地给旭儿擦脸擦手,石叔默不作声在旁边看着。
旭儿喝了药,很快又睡着了,段令贞吁了口气对石叔道:“旭儿可算是能睡整觉了。”
石叔看着他眼下的青色,心疼地说:“宁郎这些日也辛苦了,没日没夜的看着......”
段令贞叹一口气道:”辛苦也不辛苦,就是旭儿好了,我也就放心了,过两日,我们就起程吧。”
和谈大局已定,段令贞耽搁许久的黄龙道之行终于提上日程。
走的前一天,他和宇文玘谈了很久,神色郑重地对宇文玘说:“此去约见齐国旧部,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会尽快归来,你要护好菱歌,还有......”
他没说下去,宇文玘却心领神会,点点头道:“先生放心。”
为了行事隐秘,段令贞只打算带石叔一人。
宇文玘本来想让他多带点人手,时过境迁,此去黄龙召集旧部,他怕段令贞年轻,那些齐国旧部不识不认。
段令贞沉默了一会道:“石叔是我伯父的贴身内侍,受我祖父(文襄帝高澄)之命保护伯父,见过我伯父的人大都都识得他......带石叔一人足矣。”
宇文玘这才知道石叔是出身广宁王府的内侍,难怪总觉得石叔说话声音偏阴柔。
菱歌现在特别怕送别,就怕和她告别的人,一个错眼,就再也不见。
段令贞看她眼中有泪,扁着嘴一个劲念叨:“先生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出门呀,什么时候回来?”
他摸摸菱歌的头,笑道:“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要听你阿兄的话。”
石叔在旁腹诽:不是说宇文玘是小公主身边最危险的那头狼么?最后还不是答应宇文玘带小公主去中原,这会又要小公主听他的话,宁郎啊就是嘴硬。唉,希望宇文玘早日和小公主修成正果吧,到那时,宁郎也可放下一桩心事......
菱歌恋恋不舍地送走了段令贞。
段令贞没想到,等他回来的时候,天地已然变色。
摄图走后十多天。旭儿完全恢复了健康,宇文瑛的脸上有了笑模样,菱歌也开心不已。
段令贞走了,也没人盯着她上课了,她整日带着燕回和“太后”闲玩,“太后”现在和燕回也熟了,有菱歌和阿鲁盯着,也不怕“太后”会伤害燕回。
这日,她正在可敦大帐后面的箭场教燕回射箭玩。
燕回手里拿着一副很小的弓,那是菱歌央阿鲁给燕回做的生日礼物。
然后菱歌射出没有箭头的箭,再训练“太后”捡回来,阿鲁在旁边看着一大一小嘻嘻哈哈地玩闹。
忽然一声鹰唳,一只浑体雪白的极品猎隼海东青从他们头上低掠过。
菱歌眼尖,认出那是摄图的猎隼雪影。
“咦,雪影回来啦,父汗有消息送回啦!”她高兴地对燕回说。
燕回大声叫起来:“雪影,雪影!”
雪影不理燕回,直接向宇文瑛的寝殿掠去。
菱歌心中挂念摄图和阿休,连忙将弓将阿鲁怀里一塞,拉起燕回便跑。
等他俩跑到宇文瑛的寝殿外,一个狼卫已经在用匕首割生肉喂雪影了,早有人将雪影脚上的铜管取下拿给了宇文瑛。
菱歌进到外殿,一眼就看到了宇文瑛。
她的脸色惨白如雪,她盯着手中那薄薄的绢帛,手不停地颤抖。
燕回喊了她两声,她仿佛没听见似的,还是死死地盯着绢帛,仿佛要将绢帛盯出一个洞来。
菱歌从未见她如此失态,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菱歌牵着燕回跑到她身边,焦急地拉住她的手,也喊了一声:“阿姊!”
宇文瑛这才抬起头,眼神幽深,望向菱歌,她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可是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在微微哆嗦,于是那个稀薄的笑影就如在哭泣。
燕回被她这个样子吓住了,带着哭腔叫起来:“阿母,阿母,你怎么啦!”
宇文瑛蹲下身来,紧紧搂住燕回,她的眼中射出似怨似怒的寒光。
菱歌伸出颤抖的手,接过她手中的绢帛看去,顿时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向宇文瑛。
“这不是真的......”她喃喃地说。
宇文瑛脸上终于流下两行清泪,轻轻道:“你没看错,这上面说,说,可汗遇阿拔国袭击,坠马垂危......阿休,失踪......”她的气息微弱,仿若风中之烛在摇曳,转眼就会熄灭。
“会不会是假的?是假的吧!会不会有诈?怎么会是阿拔国?”菱歌慌乱地语无伦次。
宇文瑛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摇头道:“这是隆古的字迹,不会有假,若说别人会背叛可汗,隆古绝对不会......”
隆古是金狼卫的首领。
菱歌用手捂住嘴,但还是逸出一声悲泣。
“哇——”
燕回大哭嚎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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