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昊昕这个名字,曾经像盛夏正午的阳光,带着不容置疑的灼热和明亮。她扎着高马尾,跑动时发梢会画出活泼的弧线,笑声能穿透教室的玻璃窗,让走廊里的风都染上暖意。同学们喜欢围在她身边,她会分享新发的彩色铅笔,会在课间操时偷偷给后排打瞌睡的男生画小猫胡子,也会在考试后把满分的卷子摊开,用指尖点着错题位置,给同桌讲得头头是道。
“昊昕,放学去公园跳皮筋吗?”“昊昕,这道数学题你再教教我嘛!”她的课桌总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她永远睁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用力点头,嘴角的梨涡盛满了善意。那时的她,像一棵被精心浇灌的小树苗,根系扎在温暖的土壤里,枝叶舒展向每一缕阳光。成绩名列前茅,老师办公室的表扬名单里总有她的名字,父母提起她时,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笑意。她不懂什么是阴霾,只觉得世界像块刚拆开包装的水果硬糖,甜得透明。
变故发生在那个蝉鸣聒噪的九月。父亲工作调动,全家搬到了城市另一端,许昊昕走进新教室的那天,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她依然扬起笑脸,想递出手里的巧克力,却在几个女生交头接耳的窃笑中,手僵在半空。
新环境像面凹凸不平的镜子,映出她从前未察觉的“格格不入”。她听不懂她们讨论的明星八卦,插不进关于某款限量文具的话题。曾经一呼百应的“昊昕”,变成了角落里偶尔被问“借块橡皮”的陌生名字。第一个让她感到刺痛的瞬间,是某天体育课,她想加入跳大绳的队伍,绳子在她面前猛地停下,甩绳的女生皱着眉:“你会吗?别绊到我们。”
友情的天平开始倾斜。她努力模仿她们的穿着,偷偷攒钱买同款发卡,学着用她们喜欢的语气说话。可越是用力靠近,那些女孩的背影就越模糊。她开始在日记里写:“今天小A没和我说话,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小B说我的书包太土了。”曾经用来记录数学公式和开心事的本子,渐渐被细密的焦虑填满。课堂上的注意力像断了线的风筝,成绩报告单上的红色数字越来越刺眼,老师找她谈话时,她只是低着头,把校服袖口绞得发皱。
压垮她的第一根稻草,来得猝不及防。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课桌里开始出现撕碎的练习册,课本上被画上歪扭的鬼脸,储物柜里塞满了湿漉漉的纸巾。放学路上,总有几个身影远远跟着,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着“怪胎”“书呆子”。她不敢告诉父母,只是把破损的书本藏在书包最底层,每天用更多时间整理被弄乱的东西。
真正的风暴在一个傍晚降临。她被几个女生堵在教学楼后的小巷里,她们抢走她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扔得满地都是。“装什么好学生啊?”“听说你以前很受欢迎?现在怎么像条丧家犬?”推搡中,她摔倒在泥泞里,膝盖擦破了皮,渗出血珠。她没哭,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看着那些笑着跑开的背影,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
更让她窒息的是家里的变化。父亲似乎总是带着酒气,工作的压力和生活的琐碎让他变得易怒。某次她拿着不及格的数学试卷回家,父亲的巴掌毫无预兆地落下来,打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废物!跟你妈一样没用!”这句话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的心脏。母亲躲在厨房,发出压抑的啜泣,她的二类精神病在压力下愈发不稳定,常常对着墙壁喃喃自语。哥哥站在楼梯口,眼神里有担忧,却也带着一丝自身难保的疲惫——他的轻度抑郁症,让他自顾不暇。
这个曾经被她视为港湾的家,成了另一个冰冷的战场。她开始在深夜缩在被子里发抖,听着父亲的鼾声和母亲偶尔的惊叫,觉得自己像漂浮在海上的孤舟,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黑暗。
四年级的某个午休,为了留住最后一个愿意和她说话的朋友小C,许昊昕脱口而出一个谎言。她假装轻描淡写地说:“我其实……我爸爸是大老板,只是最近破产了,所以我们才搬家的。”她以为这个虚构的“不凡身世”能换来一丝关注,却没想到迎来的是更猛烈的嘲讽。
“哈哈哈,许昊昕你家破产了?怪不得穿得这么土!”“还大老板呢,我看你爸就是个醉鬼!”小C也跟着笑起来,转头就把这个“秘密”传遍了全班。那些恶意的言语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躲在厕所隔间里,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第一次生出了“消失”的念头。
她开始用极端的方式惩罚自己。先是偷偷喝了钢笔里的蓝墨水,苦涩的液体呛得她咳嗽,胃里翻江倒海,却觉得有一种扭曲的“痛快”。后来在老家仓库看到半瓶农药,她拧开盖子,刺鼻的气味让她头晕,却还是灌了一小口——幸好被路过的邻居发现,抢了下来。家人只当她是“不懂事”“闹脾气”,没人看到她眼底深处早已弥漫开的绝望。她不是真的想死,只是太累了,像背着千斤重担在沙漠里行走,每一步都耗尽了力气。医生说她得了胃病,开了些药片,却没人问过,那拒绝进食的背后,是怎样的心理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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