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闭展那天,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在《天台夜景》前站了很久。他始终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直到工作人员关灯时才匆匆离开,座椅上留下一个牛皮纸信封。哥哥打开信封,里面是张泛黄的病历单——正是许昊昕当年被父亲撕掉的诊断书,边缘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好,背面写着一行歪扭的字:“对不起,爸爸喝醉了。”
笔迹是父亲的。哥哥捏着纸,指节泛白。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像许昊昕当年深夜压抑的哭声。他想起最后一次回家时,父亲躲在厨房洗碗,背影佝偻得像张弯弓,水槽里的泡沫堆成小山,却怎么也洗不掉掌心的酒气。原来有些道歉,会迟到很多年,像埋在土里的种子,等到所有人都以为它早已腐烂,却突然在某个雨天,冒出一丝微弱的芽。
哥哥再去福利院时,母亲正把星星罐摆在窗台上晒太阳。罐子旁多了个小画框,里面是哥哥画的那幅《向日葵路上的孩子》。母亲看到他,主动递来一颗蓝色的星星:“昊昕说蓝色是天空的颜色,她以前总说想飞。”她的眼神异常清澈,甚至能准确叫出哥哥的名字。医生说母亲的病情最近有所好转,或许是药物起了作用,或许是那罐星星,真的积攒了足够的光亮。
哥哥把父亲的信封放在母亲手里,她摩挲着胶带的纹路,突然落下泪来:“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那天昊昕躲在衣柜里哭,我听到了,可我动不了……”阳光透过星星罐,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个跳动的小太阳。哥哥握住母亲的手,她的手指很凉,却第一次没有颤抖。有些伤口不会消失,但当阳光照进来时,疼痛会慢慢结痂,变成皮肤的一部分。
哥哥整理许昊昕的画稿时,发现一张背面写着字的素描——是她转学后画的同桌小C,旁边用铅笔淡淡描了句:“她笑起来像我以前的朋友。”原来她不是不懂友善,只是在害怕中把自己裹得太紧。他想起霸凌最严重的时候,曾有个匿名同学往她书包里塞过创可贴,现在才明白,那些被她忽略的善意,像埋在灰烬里的火星,只是她当时太冷了,看不见。
他把这张画扫描进电脑,在旁边加了段文字:“其实每个孩子心里都有颗种子,有的需要更多阳光,有的需要更久等待。”这段文字后来成了他反霸凌讲座的结束语。有次讲座结束,一个沉默的男生递来纸条:“我以前也欺负过别人,现在很后悔。”哥哥看着纸条上歪扭的字迹,突然想起许昊昕日记本里被眼泪泡皱的纸页,那些未寄出的控诉,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回应。
城市规划局在小学旧址建了座小型纪念公园,角落里立着块不起眼的石碑,上面刻着:“愿每个孩子都能被世界温柔以待。”没有名字,没有日期,却总有放学的孩子在碑前放上野花或糖果。哥哥第一次看到时,碑角放着颗剥开糖纸的水果糖,像极了许昊昕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
他蹲在碑前,手指划过冰凉的石面,突然想起许昊昕坠楼前那晚的风。风里似乎有低语,像她未说完的话:“哥,其实我不怪你。”“哥,下辈子我想做风。”公园里的梧桐长大了,叶子沙沙作响,像在替她回答。哥哥站起身,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他肩上,手腕上的旧疤痕在光线下泛着淡粉色,像道温柔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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