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真容面圣,实乃大不敬!
陆乔心的脑子里忽然闪过这句话,心里瞬间有些慌,可面上还是镇定得很。她看向李鸣的眼睛里更多的是无措,而他似乎也懂得她心里所想。
“陛下。”李鸣忽然一笑,眼角都笑弯了,“她不大愿意见人,在臣身边习惯了。还请陛下恕罪。”
“还请陛下恕罪。”陆乔心也十分恭敬地附和。
殿内有片刻的安静,随后只闻面前的人忽然大笑一声,仿佛方才一问不过玩笑话。
“朕何曾说过要治你的罪?”上官烈伸出手指隔空在陆乔心和李鸣的脑袋上各点了点,像是怪罪,“妄自揣摩圣意,亦是大罪。”
他的脸上还浮着淡淡笑意,陆乔心一时当真摸不清这位帝王想如何。
倒是李鸣放下方才请罪的双手,站得板正,脸上似笑非笑道:“陛下,可别把人给吓着了。”
这下上官烈也不装了,哈哈大笑起来,甚是无奈地摇着头。
“想来她在你这是极其不同的,朕此前赐给你的可都没有这般待遇啊。”上官烈似是揶揄,可眼中的试探却灼人。
“陛下可别笑话臣了,陛下也未曾给往日的美人赐过昂贵首饰。”李鸣始终保持着若有似无的笑,陆乔心闻言悄悄侧头看向他。
这人不是会变脸,而是会演戏,还是在当今圣上面前。
她慢慢收回自己的视线,往后退一小步,垂下眸,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上官烈与李鸣对视良久,两人忽地同时笑了,惊得后侧的陆乔心微微抬头,一下站得比某人还要板正。
“是朕疏忽了。”上官烈轻拍一下自己的额头,“来人,给李大人赐座。”
很快就有小太监搬着一把椅子进来,同时天晴和天裕也跟着进来,天裕和陆乔心在李鸣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站着,而天晴则悄悄站在陆乔心的身侧。
李鸣大大方方就坐下,一坐下就问:“不知陛下召臣进宫,是有何事?”
“朕近日实在是烦心得很。”上官烈露出一副很苦恼的模样。
“臣斗胆一问,可是因外族和亲之事?”他一脸平静,一点也不像臣子急天子所急的样子。
“正是此事,”上官烈轻叹,“今日在朝堂之上,吵得朕甚是头疼。”
“大阡国土之大,人之多,还能怕了他们那几个外族不成?竟敢拿开战来威胁朕,还欲与我大阡公主和亲?”
上官烈言语间胸膛上下起伏,喘气颇甚,一看便气得不轻。
可这关乎外族,怎么都轮不到他李鸣来出主意,想来上官烈召他前来也与此事关乎不大。这其中的关键陆乔心也听出几分,她敛下神色,无声冷哼,面纱也被鼻间气息晃动起来。
李鸣一时不语,还欲听听这位天子可还会说些什么。
“朕的两个女儿如今才四岁,如何能和亲?他们这简直就是没把朕和大阡放在眼里!”
上官烈的怒气几乎尽数泄了出来,缓了半响,其余几人也一同屏息,丝毫不敢言语。
“你说,这事该如何?”末了,这位天子终于发话。
“依臣所言,我大阡不缺财力物力及人力,若是开战,他们未必会赢,可这会使得人心不安,百姓忧郁心慌,实乃得不偿失。”
“若是不开战,便是要公主和亲,而公主才年仅四岁。”他略一沉眉,而后又忽地笑了,“确实有些混账。”
“总不能随便找个人封为公主就送去和亲吧?”
李鸣的话音一落,身后的陆乔心似是料到一般勾起嘴角,而上官烈更是眼睛一亮,仿佛将这个法子听了进去。
上官烈正欲开口说话,禄前骤然从外头小碎步走进来,手上的拂尘一甩,“陛下,周大人求见。”
“正好。”上官烈挥挥手让人去请进来,“两位爱卿可以一起给朕出出主意。”
陆乔心正低头想着这场面还要持续到何时,结果一抬头就瞧见穿得比李鸣还要花枝招展的人进来了,经过她时还能闻到那人身上的香薰气味。
养心殿一下就变成了三种香气在不断碰撞的地方,熏得人当真是受不住。
周丰羽是独自一人进殿,穿着一身白衣,肩上隐约能瞧见金丝线,长发高高束起戴上玉冠,倒是多了几分书香公子的气息。
“臣参见陛下。”他一如李鸣那般行礼,上官烈也唤人给他搬来椅子。
两人几乎是并肩而坐,一同面向上官烈。
“周爱卿来见朕又是何事?”
周丰羽自进殿看见李鸣时起,脸上的神情就不大对劲,现下上官烈一问话便更是明显。他的眼神有些顾忌身旁的人,亦迟迟没有张口,时不时还瞥了李鸣一眼。
像是想说什么却不敢说的模样。
身旁的人倒是镇定自若,还顺带问候一句:“周大人,早就听闻周大人仪表堂堂,如今一看,果真是。”
“李某还没谢过当日周大人为李某说话之恩呢。”李鸣颇为客气道。
身为帝王的上官烈自是有观人眼色的能力,也发觉周丰羽的小心谨慎,便道:“周卿,有何事,但说无妨。”
闻言周丰羽又有意无意般瞥了李鸣一眼,这才道:“陛下,臣是有要事要禀报。”
面前的上官烈连忙敛起方才淡淡的笑意,又以为他是看李鸣在场而觉得不妥,他站起来,“你与李大人都是朕的股肱之臣,自己人,但说无妨。”
“臣在今早收到了一封信,事关……事关李大人。”说到这,周丰羽侧脸看向李鸣。
闻言一直站在身后的陆乔心蹙眉,抬眸发现上官烈也正皱着眉看向自己身前的男人,眼中那隐隐浮现的怀疑和不解似在燃烧。
在两人不可忽视的注视之下,李鸣冷淡得出奇,甚至还勾起嘴角:“哦?是什么好事吗?”
仿若那两双眼睛中的忌惮和怀疑他通通都看不见。
太阳缓慢从西边落下,街上的灯笼逐渐亮成一片。周围一片的街道都十分热闹,唯独李府漆黑一片,半点动静都没有。
本该留在宫中用晚膳的时辰,李鸣却带着人回府。
陆乔心跟着人在养心殿内站了半日,从未这般胆战心惊的,腿都要麻了,好在很快就上了马车。
天晴天裕连忙上马,几人原路返回。
看着李鸣有些发黑的脸色,陆乔心一时在马车内也不敢大喘气,只是将面纱摘下来,静静坐着。
这与劫后余生有何分别?
周丰羽在殿内所说的那信上,说的便是当今的李大人结党营私,甚至与外族勾结,意欲谋反。
这是灭门的死罪,可让几人在殿内折腾了好一番,后来是上官烈念着所谓情分才将他们放出宫,否则这会儿怕是“留”在宫中用晚膳呢。
马车行驶得比白日快些,凉风迫不及待地闯进来,让两人的头脑都更清醒些。
“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她手上还拽着自己摘下来的面纱,目不斜视,眼中有了些许疲惫。
身旁坐着的人顿了顿,那头的风进来将他鬓角的几缕发丝打乱,整个人尤显孤寂。
“我是不是想谋反,你不知道?”李鸣说出口的话像是在自嘲。
陆乔心一听便知道某人误会了自己方才的意思,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双腿一阵麻木,实在不好受,眉头一皱,不打算说了。
车帘一下一下拍打着马车,倒是又没那么安静了。陆乔心烦躁的劲儿一过又闻到了某人身上那浓郁的香味,她忍不住闻了闻自己身上。
嗯,没错,是一个味儿。
养心殿怕是要被熏得全是这三个人的味道了,而她身上却始终是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似乎闻久些倒还习惯了,陆乔心有意撇过头去看看身旁这人,只见李鸣半个侧脸都隐没在黑暗中,似乎是闭着眼睛的,面上透着疲倦。
她一时又不自在起来,盯着他紧闭的双眼忽然道:“我方才没有要误会你的意思,只是我既参与进来,总该了解一下内情吧?”
在殿内提到信时,很显然在场的几人似乎都知道是什么东西,唯独她一个只能疑惑站在原地。
“……嗯?”她又凑近些追问。
来到长安城以后的她,似乎又变回从前那个在丞相府的她。身上没有了在临都城时融入市井独善其身的气势,也不再有那会儿时刻要保持理智和稳重的上位者的气息。
仿佛又变回那个在长安城极重视教习嬷嬷所说规矩的陆乔心,可又不那么一样,她比五年前多了一股韧劲。
马车一个颠簸,两人都往前倾,让本就离得不远的他们一下凑得更近。
“怎么回事?”外边隐约传来天晴不耐的声音。
“碰到了块石头,实在对不住……”
话音落,马车又连忙继续走。
李鸣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陆乔心的那双很惹眼的桃花眼,眼下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看见自己睁了眼,还下意识转动一下眼珠子。
他曾记得书上说,有一美人,眉眼甚美,眼神如钩,竟是看谁都深情无比。
陆乔心这双桃花眼也不过如此了,他这般想。忽然他又瞧见了她左眉处的一颗痣,很小,不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马车已然走出去一段路,可两人仍是保持着靠近的姿势僵了半响。
这回换某人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陆乔心反应过来后也坐了回去。
“对不住。”某人道。
这让刚把帘子撩起来的陆乔心惊得松了手,她像是头一回认识他一般试探性地扭头,手指向自己,“你……在同我说话?”
“嗯。”这下他倒惜字如金。
陆乔心一时哑口无言,很快又听见他开口,“方才我脑子有些乱,这才悟错了意。”
“那封信本该是我让天晴在临都城备下的假信,却在他们手里变成了我意欲谋逆的罪证。”他似是还在思考,像是怕陆乔心一下没弄懂,又接着说:“当初在临都城时,我在客栈被刺杀,就是在兔山上碰到的那回。”
他这么一说,陆乔心的心里便有了头绪,她道:“你是觉得那个刺客并非为杀你而来?”
“嗯,但是能杀了我自然更好,毕竟出来办差事,不小心死了再正常不过。”
“真信上写了什么?”陆乔心忽然觉得回府的这条路可真远。
“我与太后的书信往来,不过那时已相隔半年有余。”他也似冷静下来。
“那……那个周典客是什么来头?能拿到信,怕不是……”
怕不是陛下那边的人?
李鸣蹙眉摇摇头,“周丰羽是我们的人。”
“啊?”这话听得她一惊,进而头疼起来。这是自己人给自己人找麻烦?
紧接着她又瞧见李鸣点点头,“现在不知道了……”
陆乔心忍不住扶额,这又摇头又点头的,她倒是不懂这个拨浪鼓了。想了又想,她决定先不想这件事,而后又想起某人在养心殿应付得十分熟练的模样,问:“李鸣,你不累么?”
李鸣好像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有些心不在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一般抬起头看向她,“什么?”
马车终于停了,皇宫离李府还是远了些。
她双手撑着坐垫,一副欲起身的样子,“你在毒林曾问过我累不累,如今换我问你了。”
帘子一掀,陆乔心忍着腿上残余的不适感,利落跳下马车,只在略微空荡的马车里留下一句话。
“我看你在养心殿也演得极好,累得慌吧——”
哪知还没来得及扶额,他又听到她在外头的声音。
“怎么回事?”陆乔心的声音很是不解和焦急,引得他也连忙起身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天裕就凑上来,还没等人开口,他就先瞧见自己的府邸现下一片漆黑,仿若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大人,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天裕也难得皱眉,甚是苦恼。
说话间隐约听见从宅院里头传出来的声响,好一会儿,天晴和天裕都各自挡在李鸣和陆乔心身前,眉眼间尽是警惕。
恍惚看见半空中有些火光,紧接着李府的大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阿星走在前头,看着四肢无力的模样,几乎是扶着墙走出来的,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小厮也有相同的症状,手里拿着火把和灯笼。
这一幕惹得几人都皱起眉头,阿星缓慢走出来,喘了口气,直直盯着月光下已然没有戴面纱的陆乔心。
“主人,还请治罪……”
话还没说完,人就扑通一声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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