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钱礼维持着脸上的淡定,只有他自己心底知道,心中已经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众目睽睽下,宫女盯着众人的视线,数的很慢。
淑贵妃出声道:“多少?”
小宫女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十……十八颗。”
淑贵妃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你说多少?”
“娘娘,奴婢数了三遍了,真的是十八颗。”小宫女头皮紧紧贴着地砖,颤抖着声音。
淑贵妃黑色黑得像块碳,站在淑贵妃身后的宫女主动上前两步,一把推开托盘的小宫女。
“你起开!”
她手下并没有留情,托盘的小宫女猛然被一推,双膝砰地一声跪在地上,脸色疼得苍白一片。
淑贵妃等了片刻,宫殿中落针可闻。
没有人敢说话。
徐钱礼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日,公主殿下猜到了他的意思。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小全子佝偻的背影,主动道:“贵妃娘娘,这十八颗檀木珠,可是有什么不妥?”
淑贵妃站起身,缓缓走到徐钱礼的面前。
留在殿中的宫女都是她精心筛选过的,绝不可能对她弄虚作假。
她没有必要自取其辱再数一次。
“你,”淑贵妃伸手虚虚点了点徐钱礼,声音听不出褒贬,“很好。”
徐钱礼:“奴才不敢当。”
淑贵妃:“徐公公在陛下身边伺候多年,实在是辛苦,本宫瞧着你带出这个徒弟不错,以后就让他接替你的活计,你也好休息休息。”
徐钱礼刚欲开口,便看见淑贵妃身边的宫女语气森冷:“徐公公,你可别不知好歹。”
能保住一条性命,还没扯公主下水,已经是意外之喜。徐钱礼闻言,垂下了眼眸,恭谨道:“多谢娘娘体恤。”
淑贵妃心气平顺了一些,眼角余光扫过弯着腰的小全子,随意道:“你既然跟在徐公公身后不少年,想来能伺候好陛下,便由你替上吧。”
小全子被这意外之喜砸晕,忙不迭地跪下来朝淑贵妃磕头:“多谢淑贵妃娘娘,多谢淑贵妃娘娘,小全子即便是当牛做马,也难以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娘娘一声令下,奴才都在所不辞。”
他说话如炮弹。
淑贵妃被他逗得轻笑一声,“你倒是有趣,小全子这名太简单了些,本宫给你重新取一个名——就叫做申福全吧。
小全子,啊不申福全立刻满脸笑意,喜气洋洋:“多谢淑贵妃娘娘赏识。”
淑贵妃不动声色看了眼低着脑袋的徐钱礼,“你不用谢本宫,是你自己机灵。有些人不懂得抓住送到手的机会,你是个惜福的。”
她说完,摆了摆手,声音染上一丝困顿:“都散了吧,本宫倦了。”
徐钱礼和众人一样,行完礼后,一道退出了宫殿。
来时他身后有多少阿谀奉承的小太监,出去的时候就有多冷清。
徐钱礼一个人走在夜晚的深宫中,红墙金琉璃,满眼恢弘、富丽堂皇。
他本以为自己很难接受一夕之间就从最高的位置掉下来,但是事实上他无感无觉,甚至难得有了一丝解脱的快意。
伴君如伴虎,他每日行事,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怕自己做错事情,就有了性命之忧。
或许以后的时日不会太快活,即便淑贵妃不吩咐人故意刁难他,也会有不少为了巴结申福全的会主动来恶心他。
可那又怎样呢。他在宫中生活了几十年,那些登不得台面的手段多少也见过一点,若是想凭借那些就让他低头,哼,真是做梦。
*
李意清坐在府上很不踏实。
毓心和茴香端来热水,伺候李意清洗漱,顺道说起了外头的事情。
“殿下,方才外头有醉鬼闹事呢。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熏得人难受。”茴香轻轻帮李意清捶着腿,“还好禁军及时赶到,把那几个醉鬼扣押。”
毓心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禁军到咱们府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她拧干了帕子上的水,语气带着几分怅然:“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现在局势,太混乱了。
李意清听闻醉鬼被捉拿,放下了悬着的心。
关于禁军在公主府周边巡逻的事情,李意清没有直接告诉她们李序泽将京城禁军的令牌交给了她。
李意清自然是信任她们的,可是事关重大,多一个人知道,反而多一分危险。
“对了,元辞章。”她像是想起什么,忽然站起身,随意穿上一双履鞋,跑了出去。
毓心看着她外套都没披上,急得追了上去。
“殿下,殿下。”
李意清跑得很快,走到前院的时候,正看见元辞章重新规划护院巡查的路线和交接班的时间点。
公主府的侍卫足足六十人,但是寻常在府上巡逻还是依靠这批护院的多。
这一次,元辞章将侍卫也分了四批,务必随行李意清身后,确保她出行安全。
李意清见他说的认真,没有贸然上前打扰。
追上的毓心气喘吁吁,将外套披在李意清的身上后,小声埋怨道:“殿下急着见驸马,竟是连自己的身子都顾不上了。”
李意清跑动的时候不觉得身上冷,一停下,才觉得冷风如刮刀。
她穿得单薄,再多站一会儿,铁定要风寒。
毓心道:“现在这个时候,殿下可不能病倒。”
李意清理亏,乖巧站着让毓心帮她系上衣服。
毓心说的没错,现在这个时候,她千万不能倒下。
母后仙去,皇兄现在门庭冷落,若是她再有损,只会让皇兄更加难受。
李意清认真对毓心保证道:“好毓心,我下次不会了。”
毓心没忍住,哼了一声:“殿下最好说到做到。”
她陪在李意清身边已经五年,自然知道李意清忙起来,哪里顾得上自己的安危。
李意清怔了一瞬,之前元辞章也对她说,要时刻将自己的安危置于首位。
可是更多的时候,她总是奋不顾身,想不起来曾许诺。
元辞章说完巡防路线,护院持着火把四处散开。
李意清走到他身边,鼻尖冻得红通通的:“你将侍卫都给了我,以后你出行怎么办?”
元辞章伸手将她冰冷的指节纳入手中,“元家还是有暗卫的,况且我也会一些拳脚功夫,夫人不必担心我。”
言外之意,不必担忧他的安全。
闻言,李意清蹙起的眉尖并没有放平。
依照元辞章的性格,估计若是二十人的暗卫,至少放十五个在自己的身边。
如果此刻暗卫能站在这里并且听到李意清的心声,一定会大声反驳道:哪里是十五个,明明是全部。
不管有多少,公子从来不会先考虑自己。
元辞章聪慧敏锐,善察人心,不过此刻他装作读不懂李意清的担心,岔开了话题轻声问:“殿下,明日皇后入陵,你可要随行?”
李意清点了点头,“此去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我就会回来。”
皇后身为国母,不缺她一盏海灯长明,可是为人子女,她只是抓住最后的时间陪伴在母亲的身边。
元辞章轻叹一声,轻到几乎微不可察。
他伸手将李意清揽到自己的怀中,下巴抵着李意清的肩头。
李意清伸手回抱住他,贪婪地汲取他身上浅淡的气息。
毓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前院除了假山与竹林,只剩下紧紧相拥的两人。
片刻后,李意清抬头望他,“京城不好,如果可以,我真想带你一起走。”
她这句话说的五分赌气,五分真心。
现在京城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她是真想一走了之,不再理会这凡尘种种。
她是顺成帝的女儿,即便母后不再了,也依旧可以当一个闲散逍遥的公主,做方外闲云野鹤。
“可是,我不能带你走。”李意清道,“你好不容易从舒州府熬过来了,父皇还没有加封你的官职,你的才华不应该因为我的逃避而被埋没。”
元辞章安静地看着她。
李意清自顾自地说下去:“虽然我知道,你并不在乎这虚名、这满城荣华。”
元辞章叹息:“殿下懂我。”
李意清正色道:“元辞章,如果皇兄身体尚好,我心中一百个愿意带你远走高飞。可是现在不行,至少不能放任大庆这样下去。”
元辞章:“殿下想带我远走高飞?”
李意清:“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在听,”元辞章松了些力道,“殿下的意思无非是若有有人能守住大庆江山,便愿意与我双宿双飞。”
李意清:“孺子可教。”
李意清:“……???”
不对,什么叫做双宿双飞。
李意清不轻不重瞪了他一眼,看来舒州那段时间的话本,让他学到不少。
元辞章蹭了蹭李意清的肩头,尾音微哑:“殿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孺子可教。”
以前教过元辞章的夫子,无不称他一点就通。
李意清故作平静低咳一声:“方才一时情急,你懂我意思就好。”
元辞章道:“我懂。”
他扯住李意清的手不愿意松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