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被中伤的李意清神色苍白了几分。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看话本的时候是何状态,但是偶尔也能通过毓心隐晦地描述,大抵是会时不时笑一声,或者抱着软垫满床打滚。
李行渊继续道:“那书名我也瞄到了一眼——《几时魂梦与君同》,你说说,能是什么好书?”
李意清:“我,我……”
我也看过。
不对,这本书分明是以她和元辞章为蓝本,如果说七年前,那时候她和元辞章八字还没一撇。
应该只是巧合重名。
李意清气顺了一些。
李行渊:“算了算了,不提他们俩也罢。李意清,你们脸色怎么这么差?”
李意清面不改色:“站久了,腿麻。”
李行渊立刻急色道:“那还站着做什么,我赶路到这里,还没有吃饭,陵中有可供吃饭的地方吗?”
李意清有些无语道:“自然有的。”
她召来侍女,吩咐准备饭菜后,带李行渊先去后院洗漱。
还在孝期,菜色大多是素食,入目满眼绿色。
旁边的侍女介绍道:“虽然都是素食,但是师傅手艺好,二殿下……”
她话音未落,看见李行渊已经迫不及待地端起了饭碗,埋头吃饭。
“好吃。”
侍女:“……”
李意清朝她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侍女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李行渊一口气吃完了三碗饭,见李意清停下了手上的筷子,蹙起眉间,语气不悦:“你每日就吃这么点?”
李意清的饭量不算大,但是比起一般的闺阁千金还是要多一些。
面对李行渊,李意清说话比过去直白许多。
“我怕我都吃完了你不够吃。”
李行渊看了看被他吃完的三个碗和五个菜碟,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李意清继续不慌不忙道:“不知道,还以为你在漳地饿坏了。”
李行渊不再搭理她,埋头吃饭。
托李行渊的福,今日的菜一点没浪费。
李意清出来以后,烧菜的师傅紧张地凑到李意清的身边问道:“殿下,二皇子吃的可还习惯?”
二皇子久不在京城,他也不知道二皇子会喜欢什么样式的。
茴香在旁道:“可喜欢了,吃的可多了。”
师傅眉眼漫上一抹喜色:“当真?”
至于吃的多,他丝毫不在意,二皇子毕竟也是一个成年男子,一餐饭多吃点怎么了?
他进去收拾碗筷。
然后他就沉默了。
*
另一边,李意清姗姗收到柳夕年的回信。
柳夕年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情况,她在西北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经盘下十七家铺子。
但是最近西北战事频繁,收入有所下降。
毕竟一块地方总有战事连绵,自然会影响来往的商贾。
至于李序泽被“贬”到西北,柳夕年持乐观态度——
虽然西北之行九死一生,但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如果在这边办事得力,他日东山再起不是问题。
京城暗箭难防,西北真刀实枪,相比之下,还是明着来更好处理。
柳夕年劝李意清不必过于担心。
李意清将信纸收好,茴香在旁问道:“殿下可要回信?”
“不用。”李意清心情颇好,“等查出香料的不对劲,我去西北一趟。”
茴香愣了一瞬,立刻笑着点头。
入夜后,永定陵外只剩下驻守的禁军。
李意清是李序泽的亲妹妹,又持着禁军令牌,现在李序泽不在京城,他们都默认听从李意清的指示。
对于夜访的元辞章,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夜元辞章来过,按照两人的约定,今夜他会过来。
乍暖还寒,李意清多披了一件外袍,坐在三百多级台阶上等待。
看树木不觉,但是夜间抬头望天,很容易品出春夜繁星的灿烂。
李意清偏爱这样的静谧,让茴香和毓心都先回去休息。
毓心有些不放心,李意清道:“禁军就在下面巡逻,能出什么大事?”
茴香道:“毓心,如果禁军都打不过,你我留在这里也起不到作用。”
毓心瞪了她一眼。
茴香吐了吐舌头。
永定陵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一个已故去的明朝皇后,一个成不了大事的公主,谁会将视线放在这里。
两人离开,给李意清一片独处的空间。
漫天的繁星如锦绣织缎,万千如坠,李意清看了一会儿,一阵目眩。
她低下头眨了眨眼睛,缓解长久一个姿势看天的酸涩感。
刚一低头,只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
红棕的骏马和月白的衣袍很有辨识度。
李意清好整以暇,静静托腮看着身影越来越近。
不对,不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穿着灰黑色的衣裳,紧紧靠在元辞章的身上。
元辞章先下马,而后扶着灰黑色的身影下来。
灰黑色的人影扶着光秃秃的桃树干呕一阵,才慢慢跟在元辞章的身后朝上走。
三百多级台阶看着壮观,但是真爬上来,只剩下进气了。
元辞章和气喘吁吁的邱念慈出现在李意清的视线中。
李意清咻地一下站起身,连忙走到邱念慈的身边,语气关切:“邱先生怎么也过来了?”
邱念慈小脸惨白,胡子凌乱,双目涣散无神,口中念叨着:“老朽不坐了,老朽不坐了。”
这是被颠怕了。
李意清向元辞章投去视线,虽然没说话,却带了一丝嗔怪。
——你怎么带的人。
元辞章用唇语回她:是邱先生催他快一些。
李意清转身进去,倒了一碗热水,加了些陈皮碎,递给邱念慈。
邱念慈一饮而尽,缓了过来,对李意清道:“香,我查出来了。”
李意清立刻站直了身子。
元辞章忽然脸色一肃,踮脚轻跃,唰地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
有人在偷听!
察觉到这一点的李意清拽着邱念慈连忙后退了数步。
李行渊双手高高举起,从石狮子的雕像后走了出来。
面对森森的剑刃,他白日的轻嗤都化作谨慎。
李意清愣了一下,“皇兄?”
她不是送他回房休息了吗?
李行渊看着元辞章冷淡到没有一丝感情的面容,踮着脚尖快速走到李意清的身后,对着元辞章道:“都是一家人,先把剑放下。”
而后对李意清道:“吃的太多,有些积食,睡不着,出来转转。”
他说的诚恳之至。
元辞章询问地看向李意清。
李意清朝他点了点头。
元辞章利落地收回长剑,走到李行渊的身边,淡声见礼:“二殿下安。”
李行渊:安个屁安,老子差点就死了。
果然元辞章怎么看都很讨厌。
他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转而对李意清道:“李意清,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不对劲?”
李意清没说话,元辞章也没说话。
邱念慈焦急地拉着李意清的衣袖,压低声音对她道:“殿下,二殿下可是淑贵妃的人……”
李行渊虽然武功不行,但是耳力极佳,立刻蹙眉道:“别把我和她混作一谈。”
邱念慈被人听到了,也并不尴尬,他哼了一声:“可是二殿下现在应该回京接受陛下召见,而不是站在角落听人墙角。”
李行渊:“……我说了只是消食正好路过。”
李意清看着李行渊,今日之事,她需要自己先听过,才能确定能不能让他人知晓。
多一个人多一份危险。
李意清:“二皇兄,你先……”
李行渊:“今日误打误撞,是我的疏漏。如果可以与我讲,我愿尽微薄之力。”
他瞄了一眼元辞章腰间的剑,知道自己但凡开口强留,那把利剑必然毫不犹豫地出鞘。
说完,他一甩衣袖,恶狠狠地瞪了邱念慈一眼。
老头,就是你不说给我听。
下次捉蛇甩你家里。
邱念慈呛回去:“蛇胆啊,那可是上好的药材!”
李行渊的步子一个趔趄。
他走后,邱念慈正了正神色,朝李意清拱手道:“殿下,此处不是可以说话的地方。”
李意清点了点头,“走,去我房中。”
三人猫着脚步,没有惊动任何人。
灯火如豆,暖黄色的光线落在三人的面上。
邱念慈顿了顿,才拿出上次他带回去的绢絮刺绣,语气郑重道:“此香料我本束手无策,后来看到我恩师的笔录,才确定此香是曼陀罗和抚心两种香按一定比例混合而成。”
李意清:“曼陀罗和抚心?”
“正是,”邱念慈解释道,“曼陀罗又名曼荼罗花,相传佛祖传法时,手拈曼荼罗花,下起漫天曼荼罗花雨,故而很长一段时间被人认作是吉祥之物。此物在中原并不常见,多生在于西域天竺,如果利用得当,可镇痛止咳、平喘解痉,可若是使用不当,也会引起幻觉、躁狂、心悸不宁。”
出现幻觉、躁狂、心悸不宁。
李意清嗓子有些干,努力平静自己的思绪:“那抚心呢?”
“抚心和曼陀罗效用类似,只是有更强的成瘾性。抚心原材取自腐心藤,一日不用,心如刀绞,用了之后,则会觉得心旷神怡。”邱念慈斟酌着开口。
李意清眸光冷了冷。
害人的东西,也配叫做抚心?
屋内没有外人,李意清没有隐瞒自己见到的顺成帝:“那日……太和殿中,我见到的父皇,正如你所描述那般。”
如果顺成帝当时是中了致幻的药,让他性情大变,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甚至,皇后的死也和下药之人脱不了干系。
只要顺着这条线索一直往下挖掘,必然能捉到真正的幕后之人。
李意清立刻想起自己曾在淑贵妃的身上也闻到了一模一样的味道。
邱念慈顿了顿,“可是从香的调配来看,香炉里的用量并不多,依此剂量,至少五到八年才会起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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