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亭中,摆着一架古琴。
李行渊倚亭柱而站,双手抱胸,远远眺望着满园春色。
听到脚步声,李行渊转头朝李意清的方向望来,见到她身后一大片女眷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厌倦。
李意清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二皇兄。”
李行渊回神,淡淡道:“坐下吧。”
他乍然态度转变,李意清还有些不习惯,她用眼角余光关注李行渊的神情,见没有别的异常,从善如流坐在流光亭中。
古琴是上好的古琴,传闻中有仙山名落霞,山有神女,善制琴,琴名九霄。
李意清望着桌上摆放的“九霄”琴,语气有些惊叹:“九霄琴,传闻中已经下落不明,皇兄是在哪里寻到的?”
李行渊站在桌边,单手撑在大理石桌上,语气无所谓道:“你喜欢,送你就是。”
李意清失笑:“皇兄取笑了,我不擅长音律,九霄落在我手中也只能明珠蒙尘,倒不如送给擅长的女子。”
李行渊抿了抿嘴角。
女眷中,有人轻轻推攘着卫婉萱,细声道:“卫姐姐,我记得你精通琴艺。现在九霄在此,不如弹奏一曲?”
毕竟九霄琴可遇不可求。
卫婉萱有些犹疑,视线落在流光亭中。
亭角蜿蜒勾起,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鸟雀,映着桃枝流泉,不难想象坐下抚琴会是何等风雅。
卫婉萱不想出这个风头。她默不作声地侧目看身边其他人的反应,不少女眷都对着古琴蠢蠢欲动。
毕竟,谁都知道淑贵妃办这一场赏花宴的真实用意。
现在二皇子在此,如果能凭着一曲天籁得到二皇子的青眼,那可真是一步登天。
李意清托腮看着李行渊,语气带着几分好奇:“皇兄,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会音律?”
李行渊实话实说:“不会。”
他确实不懂音律,九霄琴也只是因为自己答应了淑贵妃,要将此琴找过来。
“这琴送你了,你如何处置,都随你。”李行渊语气淡然,丝毫没有在意这把九霄琴何等珍贵。
李意清抬眸望着李行渊,半响,无奈地勾起嘴角。
能被允许到这边的女眷,都差不多是淑贵妃中意的二皇子妃对象,李行渊将琴送给李意清,堵住了淑贵妃的话。
后续李意清自留还是送给她人,淑贵妃都不好过问。或者多少要带上几分怨气,怪她平白坏了二皇子的事情。
李意清站起身,笑意温柔:“……那就多谢皇兄。”
推攘中的女眷忽然喧嚣起来,几人争相举手,闹做一团。
李行渊被声音吸引过去,紧皱着眉头,“你们……”
李意清也忍不住朝这边望来。
卫婉萱率先一步站出来,微微欠身,语气清冷道:“臣女卫家长女卫婉萱,愿为殿下弹《碧涧流泉》,以贺春意。”
李意清眸子灿若星辰,微笑道:“我记得卫家长女,才艺双全,能听到卫姑娘的琴曲,当真快事。”
她已经开口,李行渊拒绝的话就不好说出口了,他虽然没有直接同意,却已然默许。
玉言会意走到卫婉萱的面前,语气恭敬:“卫姑娘,请。”
卫婉萱轻声道谢,白皙无瑕的面庞上忽浮现一抹比桃花还要绚烂的红霞,“多谢殿下应允。”
她走入亭中坐下,对上李意清鼓励的视线,抿平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两分。简单试音后,开始拨弄琴弦。
落后一步的女眷眼神忿忿,明明就是想出尽风头,还装作什么清冷不染凡尘的模样,看着真是令人作呕。
李意清坐在对面,对身边的茴香道:“都赐座吧。”
茴香看了一眼站在亭子外聚成一团的贵女,唤了两个侍女拿来蒲团。
卫婉萱心中愈紧张,脸上的神情就越发冷静。
李意清铮铮琴声,轻吟道:“碧涧之幽兮,流泉潺潺以鸣,古木之森兮,云雾缭绕而盈。吾心之悠兮,随琴音以荡漾,春意之浓兮,融万物而共生。”
李行渊嗤笑一声:“你和我一样都是音痴,能听出什么?”
旁边的女眷听着两人的交谈,想笑又不敢。
他们两兄妹彼此打趣无伤大雅,她们要是跟在后面一起笑,那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卫婉萱蹙眉,但手上动作不停,一曲毕,她起身盈盈俯身行礼:“公主殿下所言,分毫不差。”
这算是当众和二皇子唱反调了。女眷本不平的心态瞬间安静下来,李行渊怎么会看上一个处处和自己唱反调的人?
卫婉萱说完,朝着李意清微微一笑:“殿下所吟相当别致,不知可否许我回去记载,重新谱乐。”
李意清颔首:“自然可以。”
得到应允,卫婉萱的脚步声中都透露着一股雀跃,她再次朝两人欠身施礼,转身离开。
李行渊看着她的背影,侧头问身边的李意清:“她这是在故意引我注意?”
李意清:“……我觉得不是。”
李行渊哼了一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沉肃了几分,“你跟我走。”
李意清来不及多问,就看见李行渊身后拽着她的手腕,将她带离了流光亭。
后面跃跃欲试的女眷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眼瞅着见面的机会没了,都不免恶意地瞪着卫婉萱。
什么清高才女,都是装的。
有人真心实意安慰卫婉萱,“卫姐姐,你别生气。”
卫婉萱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她一点都不生气。
*
赏花宴的后园,李行渊观察四下无人,放开了李意清的手。
“元辞章筹措了十万两白银送往西北前线这件事,你知道吗?”
李意清自然是知道的,去岁为了暖冬,大夏举兵来犯,后来虽然被盛大将军击退,但是大夏一直贼心不死,盘桓关外。
开春后大夏雪地融化,举兵重来,朝中无钱可供,战事越发胶着,但是就在两日前,元辞章愣是在户部筹措了十万两白银公使钱送到前线。
其中除了国库取出的公使钱,还查处了两个京城的贪官。
“你知道?”李行渊喃喃自语,愣了一瞬,“也是,你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们不是说好,徐徐图之吗?这般草莽行事,可不像你的作风。”
李意清默了一瞬,“可是北地,等不得了。”
李行渊眉头紧锁:“如此下来,只怕会打草惊蛇。”
他来回踱步,负手沉思,“元辞章用的户部名义,如果淑贵妃要查此事,你有几分把握能瞒住?”
李意清道:“她不会查的。”
她虽然在皇宫极有权势,但是京城之中,只有拥泵可是远远不够的。
“而且。”李意清语气平静,“她若是查了,反而对我们更加有利。”
李行渊看着李意清,见她有十足的把握,不再多问。
李行渊道:“稍后,她大概就会宣布的婚讯,我以身入局,后面的事情,你自慎之又慎。”
李行渊说的,正是她入宫找顺成帝,而他去找淑贵妃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状似无意提到了贤贵妃,淑贵妃虽然不愿意理会,但是想到了五皇子,还是准备出手。
毕竟对淑贵妃而言,任何一个皇子都是威胁。
只是李行渊后来和彩蝶交谈,才知道淑贵妃准备用他的性命,扳倒贤贵妃和五皇子。
那日夜里,彩蝶坐在马车上垂泪,明明李行渊勾画的未来灿烂美好,可是她却像是永远被困在了那个寒冬。
彩蝶垂着泪道:“殿下,我不愿意骗你,淑贵妃给我下了毒,如果不能杀了你,我……”
两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李行渊原先觉得有些讽刺,又觉得有些可笑。
他居然也会在某一瞬间觉得淑贵妃是有良心的,可是终究是他自己想多了。
今日进京的女眷家世,无不是效忠陛下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股肱良臣,一个皇子的死,尤其是一个未来无尽可能皇子的死,怎会不让一个母妃痛苦万分,乃至于抄家灭族。
太后的手上就曾经为了子女染上鲜血,淑贵妃照样学样,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行渊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李意清,闭了闭眼,再一次确认道:“元辞章查的名册,可都确认无误了?”
元辞章做事,李意清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她点了点头。
李行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顿了顿,脸上带着极其不情愿的表情,鼓着腮帮瓮声道:“虽然本殿很讨厌他——但是后来遇事,多找元辞章商量。”
说完,他转身,背影中无端透露几分寂寞。
李意清心中有些怅然,又有些戚然。
等李行渊的身影完全消失,李意清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站在树后望风的毓心和茴香,“毓心,你去和淑贵妃说一声,我累了,想先回去小憩。”
毓心欠身,没有多问,立刻离开。
茴香走到李意清的身边,语气关怀:“殿下,奴婢先扶着你离开?”
李意清点了点头,顺着来时的路一步步离开,宫门外,洛石牵着马车等候多时。
洛石和茴香对视一眼,后者轻轻朝他摇头。
三人站在马车边等候了一会儿,疾步赶来的毓心带回了宫中的最后消息。
“殿下,卢太师的孙女卢小姐被指为二皇子妃,工部侍郎卫家小姐被指为二皇子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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