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念头刚生，就被景和摇头晃散。
真是醉晕头了，还在外……
温热的唇蜻蜓点水般贴上来，又分开，在一片鬼哭狼嚎中悄然搅起一池春水。
景和的心怦怦跳得吓人。
“回家了。”杨清逸手掌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勺，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缱绻无比：“好不好？”
景和点头。
“自己还能走吗？”
景和再点头，杨清逸便将她放回地上，起身同众人辞行。
孩子出生后，杨清逸早退的借口便成了‘时候不早了，得回家哄孩子睡觉了’，这次也不例外，再同众人客套上几句，便搂着景和，快步离去。
包厢门隔音效果很不错，一关上，便将一切噪音封存在内，走廊里瞬间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
但没走几步，断断续续的暧昧低吟便涌入景和耳中。
她几乎是在瞬间就清醒过来大半。
走廊笔直通头，就只可能是在某个空包厢内。
连震天响的歌声都能隔住，却隔不住这些似有若无的声音，无非是要故意让人听到。
景和目光一寸寸冷下来，抬头看向杨清逸。
他的眼睛早已一片清明，全无半分醉意。
“是谁？”
“猜猜。”
“苏胜？”
杨清逸勾唇笑起来，刮了刮景和的鼻子：“真聪明。”
景和挣开杨清逸的手，快步朝声源处寻去，却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尽量保持平静：“是你让人找来的？”
杨清逸扬眉：“是。”
“你一直知道苏胜外面有人？”
“论起来，沈翠翠才是那个‘外面的人’。”
景和忙说：“翠翠才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的结婚证是假的。”杨清逸语气仍旧淡淡：“苏胜从一开始，就是在我二哥的授意下蓄意接近沈翠翠——或者说，你朋友中的任意一个，都可以。不然他怎么会愿意舍弃门当户对、感情稳定的初恋女友，和一个家境贫寒，初中辍学，外形普通的女人成家呢？”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景和压着声音，一下一下重重戳着杨清逸的胸口骂道：“但凡你早点告诉我，翠翠就不用受那么多气！”
“你又如何确认，沈翠翠就一定是受害者呢？老婆。”杨清逸被景和推着一步步往后腿，懒懒靠到墙上，两手插进裤兜里：“沈翠翠为什么会相信一个干部子弟，会突然在她穷困土气的22岁，无法自拔地爱上她？她为什么会那么巧地和你出现在同一家培训机构的同一个班？为什么会那么快收到你回到俞宁的消息？为什么会向你哭诉她的不易，赤手空拳就敢和你合开公司，而后遭受的不易和困境，立马就迎刃而解了？”
满腔怒火被他一句又一句的反问浇灭，景和的胸膛还剧烈地起伏着，却茫然地看着杨清逸，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从我发现你的那一刻起，便害得你麻烦不断。我承认。你得习惯，并且尽快掌握处理这些麻烦的能力。因为我不可能改。”杨清逸抬手，替景和揩去脸上的泪：“不然我还是不放心你抛头露面。嗯？”
景和狠狠打开杨清逸的手，继续快步朝前走去，一把推开那对男女正在忘情苟合的包厢门，从茶几上抄起一瓶没开封的啤酒，砸到还在卖力耸动的苏胜脑袋上。
两人慌忙分开。
但刚提上裤子，苏胜还高高耸着的那处就又挨了一酒瓶。
“……”推门进来目睹全程的杨清逸一脸惊悚地看了一眼自己下面。
苏胜捂着裆哀嚎着在一堆玻璃渣上打滚，女人惊呼着就要扑上去给苏胜报仇，被靠着门站岗的杨清逸一声轻咳吓退。
景和又往苏胜脸上踹了一脚，掏手机打电话。很快接通。
“508包厢。你过来一趟。”
不出几秒，一群人浩浩荡荡跟着沈翠翠找了过来。
“苏胜！我操你大爷！”顾洋大骂着就要冲上去揍人，被白晓一把拉住，朝杨清逸那处使了个眼色。顾洋才不情不愿地消停下来。
景和扔下还攥在手里的酒瓶头，缓缓朝噤若寒蝉的人群走来，扯起嘴角，对最前头的沈翠翠露出很勉强的一个笑：“我醉了翠翠，下手没轻重，你别怪我。后续我就不多嘴了，我先回家了……”
景和逃命似的钻进杨清逸怀里，快步朝外走去。
“阿和！我没有！”沈翠翠却像是没看到屋里这对男女似的，不管不顾地去追景和：“我没有！你信我！我没有！”
却被李蕊拉回来：“先别管她了。先把这头处理好！”
＊
车程过半，景和的眼泪仍没有停止的迹象。
杨清逸再给她擦了一回眼泪，将她往风衣里拢了拢，脸颊蹭着她的额头温声道：“沈翠翠不是都说了吗，她没参与，你们做了十多年的朋友，想来也不会背叛你，只怪她遇人不淑。干嘛要这么伤心呢？”
景和没回应。
杨清逸继续温声道：“因为无法接受背叛，你选择逃避不去验证，那沈翠翠的背叛和不背叛就会纠缠在一起，不停干扰你的情绪，使你一直处在现在这样被动、痛苦的状态。但如果你选择验证，那你被背叛的几率就降到了百分之五十。”
景和沉默一会儿说：“你根本不懂。”
杨清逸蹙眉：“什么？”
“即便沈翠翠真的伙同苏胜接近我，帮你二哥拿我设陷，我也会原谅她。因为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景和擦了一把眼泪，在他怀里自嘲一笑：“我是在生你的气。”
杨清逸神色一滞，语气转冷：“为什么？”
“既然你洞悉一切，那你按照你自己的节奏去处理就好了，何必把事情捅到我面前，拐这么大一个弯警告我不要再妄图逃跑。之前是把我关起来，今后就要斩断我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让我的世界只剩你，让我成为长在你身上的寄生虫，任何事都只能通过你、求你才能做成，对吗？”景和笑一声：“你口口声声让我不要再骗你和你好好过，那你呢？你又做到了吗？你对我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吗？”
杨清逸的手掌又捏上景和的后颈，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唇角勾起，但面上没有丝毫笑意。熟悉的宛若死水一般的平静又占据在他眼里，太久不见的怒意。
“你有什么值得信任的？景和。你什么时候对我说过一句真话？你什么时候能不再扮演贤妻良母？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你什么时候愿意记住哪怕一样？你……”
“你说得对。”景和笑着打断他，温柔地说：“没必要为了无解的事情浪费时间。我懒得和你吵。”
说完就要坐去旁边的位置，却刚起身便被杨清逸一把抓回怀里，被她踢挠着疯了般吻她，直至指尖探取到湿黏，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她。
“不妨我们打个赌。”杨清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唇角扬起：“我知道你们公司最近因扩张业务所需，要在沿海几座城市收购两家合适的工厂，你周五下午和周一上午没课，加上周末，算3天。沈翠翠家务缠身，无法去实地考察，你这周五起代替她出差看工厂。这次我不会派任何人跟踪你，也不会查你的行程，只要你能在下周一，也就是23号上午12点之前到家，从今往后，我就全心全意信任你，不再限制你。否则，我会让你这些朋友，挨家挨户，家破人亡。”
杨清逸团起手纸，揣进兜里，温声问：“敢不敢赌？”
“这么一点小事，牵扯其他人有什么意思？”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别人的死活了？”
景和拳头重重攥起。她猛地扭头看向杨清逸，重重点头：“好。赌。我奉陪。”
＊
一下车，杨清逸便马不停蹄拉着景和回房。
脱衣服洗漱洗澡，像是要把这辈子剩下的爱全在今晚做完似的，一把沐浴露的泡沫冲掉就掐着景和的腰到底，一路从浴室到地毯到沙发到窗沿到床，做了停停了做，裹着一身的汗，盖着满床旖旎，睡了醒醒了睡，直至5点16闹钟响，起床洗漱去上班。
而后便不再回家。
19号不回，20号不回，21号不回，22号不回。
从早忙到晚，一刻不停。
因为只要一停，杨清逸就会在1分钟之内离开医院，找到景和，抓她回家。
绝对不会再受任何因素干扰，放她出门。
但杨清逸从不输。
即便这个赌约对他没有半分利好。
杀掉她的朋友，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专对于他，吝啬藏起的开朗热情机灵活泼体贴浪漫，再也无法感受到她这些令人上瘾的绚烂情绪，杨清逸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
她知道的。
知道就算真的趁着这次赌约跑掉，她的朋友们也不会遭受任何不测。
三天准备时间，已经足够转移走支撑她后半生衣食无忧的现金，杨清逸连孩子都留给她选，是要还是不要了。
足见他有多想赢得这次赌约。
可在头脑一热发起这个赌约后，杨清逸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在约定时间内回家就算他赢，那他赢在哪呢？
究竟赢得了什么？
赢了能证明什么？
三叉神经处猛然发出一下刺痛，杨清逸急忙扶住墙。
“怎么了这是！”一道从手术室出来的带教老师惊呼着扶住差点倒下的杨清逸，把他手臂挂到肩上，“这才今天第一台手术，你也不是第一次操刀了，不至于两个多小时就耗干体力了吧？”
同行的麻醉师凑近带教老师，低声道：“和他媳妇吵架了。都4天没回家了。晚上也不睡觉，就通宵写那高数笔记。”
带教老师当即变了脸色，‘啧’一声便要劝，便听杨清逸低声道：“几点了郑老师？”
郑老师抬手看一眼腕表：“10点37。”
“那还早。”杨清逸笑一声，挣开郑老师的搀扶自己朝前走：“我没事郑老师，回办公室靠靠就好了。”
“行，那你快去休息。”郑老师忙点头，不再过问他的家事，马不停蹄带着其他学生去同楼层查房。
走在最末的陈桃目送着杨清逸摇摇晃晃地进了楼梯间，想追上去扶他，被交好的女生拉住：“我可是打听过了，上一个惹到他媳妇的女人，差点被他投江了，这回只是锁办公室不让人进，够给面子了，你上赶着自讨苦吃干嘛？”
陈桃抿抿唇，还是快步追上去。
＊
接连几天不眠不休，思绪愈发清晰，只不过身体机能跟不上。
但几乎是踏进二楼，杨清逸一眼就看到正趴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窗外的人。
唇纹，睫毛膏，呼到窗上的白气，乃至披散长发尾端的分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杨清逸知道这是他自己根据以往对她的记忆，脑补出来的，但他的瞳孔还是猛地一缩，眼睛在瞬间像是被泡进了柠檬原浆里一般酸得发痛。
她回来了。
她真的主动回来了。
她真的选他了。
杨清逸无端感受到彻骨的寒意，开始筛糠似的浑身发抖，但一刻也不敢停，急忙加快步伐朝她走去，却又放慢脚步。
又加快，又放慢。
可她看人打架看得正起劲，即便杨清逸在她身后站定都没察觉，还是杨清逸戳了戳她后背才笑着转回身，热络地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我给你买了身衣服，你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回家路上送去改。皮鞋说是纯牛皮手工做的，可贵了，要是买到假货我真是气死了。”
“哦。”杨清逸讷讷地点点头，拉过她脚边的行李箱，掏办公室钥匙开门。
但怼了半天钥匙也没能插进钥匙孔，她看不下去了，拿过钥匙，一面絮叨着‘手怎么这么凉，手术室里很冷吗？’，一面开了门。
杨清逸将她拦腰按进怀里，重重关上办公室门。
消毒水味很快充满鼻腔。
景和神色一滞。
药苦味，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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