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春和打开栅栏门,先上下扫眼徐岁安。
发丝蓬而不乱,明显特意打理过。
身上有股淡淡茶香,应该喷了香水。
脚边有个28寸的行李箱。
他放了假是要回孟安过年的,带个大箱子没毛病。
她点点头,转头看向另一个人脚边同样大的行李箱。
不禁眉头一紧,视线移到箱子主人贱笑的脸上。
“你带这么大个箱子干嘛?”她问顾承谦。
对方挑眉:“难得去你老家,当然要转转啊。”
逯春和闭了下眼,声音还有些哑:“不是,我机票都给你买好了,你后天到孟安,在那休息一天就回来了,用得着带这么大个箱子吗?”
顾承谦的笑得意起来:“我改签了,除夕那天再回来。”
“啊?”
坏了,事情走向越来越不明朗。
徐岁安“咳咳”两声,问她:“你和逯姨的行李箱收拾好了吗?我先装车,等下早点出发。”
“哦哦,我去拿。”
逯春和转身,往房子里面走。
刚走两步,她就皱起了脸,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逯非晚迎面走来,推着两个行李箱,随**代:“你去拿沙发上的包和吃的,最后咱们再接爷爷奶奶出来。”
“好。”
逯春和疾步迈上台阶,小跑到沙发前。
她拎起自己的黑色皮包,发现纽扣是开着的。
掀开一看,里面有徐岁安的身份证、户口本以及两张两寸的红底照。
翻来翻去,就是没见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她看向门口,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逯非晚已经发现她和徐岁安准备领证的事了。
她拎上包和吃的,步履沉重来到大门口。
停在旁边的黑色商务车后面站了三个人,装好所有行李箱后,依次向她走来。
最前面那个,是准备和她偷偷领证的男人。
最后面那个,是知道她偷偷领证但隐而不发的母亲。
夹在中间的,是上周在机场和她不欢而散的发小……
面对三尊大佛,逯春和真真是哑巴吃黄连,苦到心里却说不出口。
“这些给我。”顾承谦先徐岁安一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你和阿姨去接爷爷奶奶出来吧。”
“行。”
逯春和递东西的间隙偷瞄徐岁安,对方恰好迎上她的视线。
带着似曾相识的压迫感。
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
过了会儿,她和逯非晚一人抱着一个包裹红布的骨灰盒,来到车边。
她透过副驾车窗往里看,先是脸色铁青的徐岁安,后是驾驶位上隐隐兴奋的顾承谦。
逯春和连忙走到后车门,对已经坐在第二排的逯非晚说:“妈,劳烦你坐到最后一排,看好爷爷奶奶。”
“坐后面啊……”
逯非晚看眼后排的三连座想了下,随即抱着骨灰盒猫腰去了后面:“行,还是坐后面比较合适。”
等她坐好,逯春和探进车里,把自己怀里的骨灰盒递给她,然后拍了拍副驾驶的靠背。
“你先下来。”她对着靠背的空隙小声说。
副驾驶上的人犹豫一瞬,最终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怎么了?”徐岁安面无表情。
逯春和压着嗓子:“他等下开累了要换你开的,你坐在副驾驶怎么休息?”
“没事,就是看看路况和导航,不费什么精神。”
“春和,怎么了?可以出发了吗?”
车里传出逯非晚的声音。
逯春和对着车门回应:“好了好了,这就走了。”
她转过头来轻轻扯了扯徐岁安的衣袖:“听我的,坐后面去。”
就这一下,人就被哄好了。
徐岁安拍拍她的手背,牵下嘴角,乖乖从后门上了车。
逯春和坐上副驾轻舒口气,系好安全带,说:“出发吧。”
顾承谦启动车子:“OK,出发。”
上了高速,路上的车不多,黑色商务车急速前行。
顾承谦看眼后视镜,起了话头:“你记不记得咱们上次跨年开车去申城?”
逯春和望着车窗外接连不断向后倒退的树,回他:“记得,当时那里不是有篝火晚会吗?那么冷,你非要在那儿露营,冻死个人。”
顾承谦笑弯了眼:“是啊,要不是你、我、程淼,咱仨牢牢挤在一块儿,真快冻死了。不过那天晚上的篝火很值得,是吧?”
她干笑一声:“是,是挺值得。”
缝隙中,后排座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逯春和不自觉抠起了安全带。
不知道徐岁安听了这些在想什么。
顾承谦看着前方,眼里满是期待:“等明年我毕业回来,咱们可以一起出去旅个游什么的。”
她扭头看向他的侧脸:“你不是说你不一定回来吗?”
“哎,这几年经过爷爷奶奶的事儿,我觉得我还是回来吧,尽量多陪陪家人。”
最后排的逯非晚接起话茬:“小谦,你这个想法很好,趁家人都还在,抓紧时间好好陪陪他们。”
顾承谦提高音量:“是吧阿姨,我就是这么想的。”
逯春和瞥见旁边超过去的SUV,心里空落落的。
自从爷爷生病后,她就很少陪在他们身边了。
后方的徐岁安递来一瓶水。
她接过抿了口,放到车门的卡槽里,脱口而出:“徐岁安,你再帮我找下口香糖。”
“好。”
顾承谦瞟一眼后视镜里正在翻找零食袋的徐岁安,问逯春和:“你不应该叫‘哥’的吗?怎么直呼人家大名了?”
徐岁安抢答:“她私下里从不叫我‘哥’的。”
这话一出,连知道怎么回事的逯非晚都伸长了脖子,投来目光。
逯春和怔住了,除了眼睛珠子,其他一概不敢动。
几秒后,她拿起那瓶水咕咚咕咚连喝几口,咽下去后说:“我们年纪差不多,私下里就懒得叫哥了。”
话音未落,徐岁安递来一盒口香糖。
逯春和立即接过,问顾承谦:“你要不要来颗口香糖提提神啊?”
顾承谦本就精神,眉毛飞得老高:“那来一个吧。”
逯春和快速拆开盒子外面的塑料膜,拿出一颗口香糖,剥开锡纸递给他:“给。”
顾承谦双手牢牢握住方向盘:“我没法接,你喂我吧。”
逯春和的手伸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本来是要用口香糖“粘”住他的嘴,现在却要在徐岁安的注视下喂给他吃。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承谦催促她:“愣着干嘛?你这样不安全。”
她心一横,快速又精准地将口香糖塞进了他嘴里。
过了十几分钟,顾承谦要吐出来,她又不得不拿纸垫着手伸到他嘴下接过来。
在安静的车厢里,她包裹着那颗嚼过的口香糖,从手心到心里,都不怎么舒服。
上午十点多,黑色商务车连续行驶两百公里后,打开右转向灯,减速下坡,进了服务区。
车子驶入停车位前,徐岁安对正在打方向的顾承谦说:“等下换我开吧。”
顾承谦不屑回:“不用,我还能再开一会儿。”
逯春和斜他一眼:“别嘴硬,等下换他开,你休息一下。”
顾承谦撇了撇嘴:“好吧。”
十多分钟后,四人陆续回到车上。
这次,徐岁安跟顾承谦调换位置,坐上驾驶位。
驶出停车场的路上,人来车往,徐岁安停行妥当,稳稳驶离。
逯春和看着他一丝不苟的侧脸,油然生出疑问来:“你不是一直在读书吗?怎么车开得这么好?”
徐岁安神色如常:“我高考完没多久,我爸就回老家了,他那辆车留给了我,暑假拿到驾照后一直有开。”
“这样啊。”
她看向前方奋力奔跑的车辆,心里有些怅然。
她和他完全空白的四年多,竟一眨眼就过去了。
她之前只觉得自己经历了许多迷惘和痛苦的时刻。
可现在,她觉得徐岁安在高考结束当天,被父母通知已离婚的消息,应该比她痛苦得多。
后面的几年,他又是如何度过的,她还没来得及问。
逯非晚突然清了下嗓子,接连咳了几声。
逯春和回头:“妈?你没事吧?”
顾承谦从旁边的座位上拿了瓶水向后递去。
逯非晚接下,摆了摆手:“没事,就是嗓子有点不舒服。”
逯春和:“你先喝点水,实在不舒服,咱们可以下个服务区下。”
逯非晚:“不用了,你快帮岁安看路吧。”
逯春和:“行,你慢点喝。”
她看一眼车机和后视镜,确认路况没问题后,低头打开手机:“你专心开,我订一下酒店。”
徐岁安:“订酒店?”
逯春和:“对呀,我们今晚要找个地方落脚的,再说明天到了孟安也得找个地方住吧。”
“哦。”徐岁安想了想,劝她:“先别订孟安的。”
逯春和滑屏幕的拇指悬停,抬起头来:“你不会是想,让我们三个都住你家去吧?”
徐岁安忽然笑了下:“也不是不行。”
逯非晚急忙插嘴:“那不行吧岁安,多不方便啊。”
顾承谦竖着耳朵,前面听听,后面听听,趁机附和道:“对啊大哥,咱俩刚认识几天,还没熟到那个份儿上,不方便。”
徐岁安瞟一眼后视镜,右脸的酒窝还在:“那有什么?你是春和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
逯春和捋了下头发,顺便捋捋打结的思路。
怎么突然就说要一起住到他家去?
那样的话,岂不是又要乱成一锅粥了?
她侧靠在椅背上,跟徐岁安商量:“算了吧,我们还是住酒店吧。”
“听我的,先别订。”
徐岁安目视前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笑着说:“不过,要是你朋友实在觉得不方便,你可以单独给他订一间。”
逯春和眼睛向后转,还没开口问就听见后排的顾承谦说:“既然大哥有这个盛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又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一来二去的就达成了共识,不住酒店了。
逯春和一脑门子问号,没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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