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英租界的圣母堂路九号,白俄富商的洋楼正渗出淡粉色奶液。沈蘅握着渡厄司的调令穿过蔷薇拱门,玫瑰刺刮破袖口时,一滴血珠坠在台阶上,竟被青砖吞噬得无影无踪。
"沈大人当心脚下。"领事馆翻译官递来丝帕,"这宅子换了三任主人,都得了怪病。"他指着门廊两侧的骨瓷花瓶,"上周最后那位男爵,把自己捣碎了塞进罐子。"
沈蘅的鹿皮靴踩过满地碎瓷。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将圣母子像染成青灰色。壁炉前散落着象牙拨浪鼓,铜铃铛上结满蛛网,网中悬着半片婴孩指甲。她忽然按住腰间镇魂铃——铃铛正发出细弱的呜咽,像新生儿在哭。
二楼传来瓷器碎裂声。
沈蘅撞开主卧房门时,月光正从四柱床顶泄落。三百个骨瓷瓮摆成莲花阵,每个瓮口都封着人皮,鼓胀的瓮肚上画满妊娠纹。最中央的瓷瓮突然炸裂,爬出个浑身沾满胎脂的鬼婴,脐带缠着半截桃木剑。
"娘..."鬼婴歪头盯着她,眼白占据整个瞳孔,"你闻到我的金丹了吗?"
沈蘅的剑还未出鞘,鬼婴已闪现至她颈侧。冰凉的小手探向心口疤痕,尖锐指甲划过银丝面具:"这里...有金丹的味道..."镇魂铃暴出金光,鬼婴被弹飞撞碎玻璃窗,满地瓷片却自动拼成八卦阵。
"乾三连,坤六断。"鬼婴趴在阵眼舔舐瓷片,"爹爹说这样炼出来的骨瓷,最能锁住娘亲的魂。"
沈蘅的剑尖挑起破碎的桃木剑,认出这是龙虎山失踪弟子法器的瞬间,鬼婴突然尖啸。所有瓷瓮应声炸裂,三百具婴尸如潮水涌来,每具心口都嵌着锁麟镜碎片。她挥剑斩碎最前排的尸骸,碎瓷却化作胭脂雾缠住手腕。
"沈大人好狠的心。"江浸月的声音混在婴啼中,"这些可都是你的..."
剑光劈开浓雾的刹那,沈蘅看见江浸月斜倚在吊灯上。雪色旗袍裂开数道血痕,狐尾虚影在身后摇曳,显然重伤未愈。最刺目的是她颈间新添的麒麟纹烙印——那是渡厄司处置叛徒的标记。
"三日不见,沈掌刑使倒是学会用我的法子破阵了。"她弹指击碎八卦阵眼,鬼婴们突然僵直倒地,"可惜这八卦阵是反的。"婴尸们的心脏破体而出,在空中拼成个"弑"字。
沈蘅的剑锋扫过她耳畔:"你身上有桃木剑的煞气。"
"何止煞气。"江浸月扯开衣襟,心口处插着半截桃木剑,"你们渡厄司的狗,把我当炼蛊的器皿呢。"她突然咳出金黑交杂的血,溅在沈蘅剑身竟腐蚀出梵文。
沈蘅瞳孔骤缩。那些梵文是渡厄司禁术"锁魂契",唯有长老级才能施展。她本能地并指点向江浸月眉心,却被妖化的利爪扣住手腕:"沈大人这是要救我,还是...灭口?"
吊灯轰然坠落。
两人在碎玻璃中翻滚缠斗,江浸月的尾巴卷住沈蘅腰身,狐火点燃满地婴尸。沈蘅的银丝面具被火焰舔舐,露出疤痕边缘新生的鳞片:"你故意引我来此。"
"我在找被偷走的东西。"江浸月指尖凝出冰刃,挑开沈蘅的领口,"比如...本该属于我的金丹。"她抚上那道心口旧疤,妖气触碰到雷劫伤痕的刹那,整座洋楼剧烈震颤。
鬼婴们突然融合成巨尸,腹腔裂开血盆大口。沈蘅反手将江浸月护在身后,麒麟剑刺入巨尸喉间,却仿佛捅进泥潭。江浸月突然咬破舌尖,将妖血抹在剑身:"用我的血,刺它灵台!"
剑锋裹着黑金火焰贯穿巨尸头颅。爆炸的气浪掀飞沈蘅的面具,江浸月在烟尘中突然僵住——那道横亘左脸的雷劫伤疤下,竟隐隐浮现锁麟镜的纹路。
"原来如此..."她笑得咳出血沫,"他们把你的金丹...炼成了镜子..."
巨尸残骸中升起三百枚镜片,每一片都映着沈蘅不同时期的模样。六岁生辰时被天雷劈中的女童,十六岁执剑诛杀九尾狐的少女,如今戴着面具的渡厄司掌刑使...所有镜像突然齐声开口:"杀了我!"
沈蘅的剑脱手坠地。
江浸月趁机将半枚镜片按进她心口疤痕,剧痛中无数记忆涌入:昆仑山之巅,自己剖出金丹铸镜;雷劫降临时,小狐妖吞下金丹残片;渡厄司禁地,长老们用她的血喂养锁麟镜...
"现在明白了吗?"江浸月舔去她眼尾的血泪,"你我都是他们的炼器材料。"
地下室突然传来铜铃声。沈蘅挣开桎梏冲下旋梯,见血池中泡着三百个玻璃罐,每个都装着胚胎与镜片。池边供桌上摆着青铜鼎,鼎中赫然是渡厄司大长老的玉牌。
鬼婴的残魂在池面聚形,这次竟有了五官。它指着沈蘅心口咯咯笑:"娘亲的金丹...最补了..."话音未落,整池血水化作巨掌抓来。江浸月甩出狐尾卷住沈蘅腰身,自己却被拖入血池。
"抓住!"沈蘅将麒麟剑刺入地面。剑柄缠着江浸月的发带,在血浪中绷成随时会断的弦。江浸月仰头望着她,突然松开握剑的手:"沈蘅,你选苍生还是..."
血池突然爆炸。
沈蘅在最后一刻抓住江浸月的手腕,却被反拽入深渊。黑暗中浮起无数镜片,映出她们百世相杀的场景。当锁麟镜即将拼合完整时,江浸月突然捏碎其中一片:"我偏不让你看结局!"
现实中的血池干涸成灰。沈蘅醒来时躺在渡厄司刑堂,大长老的鸠杖抵着她咽喉:"私纵妖物,该当何罪?"她望向刑架上的染血旗袍碎片,突然轻笑:"原来锁麟镜的器灵,是诸位长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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