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飘着猩红雾霭,沈蘅的鹿皮靴碾过满地碎玻璃。第五具尸体蜷缩在裁衣店试衣镜前,死者十指插进眼眶,仿佛要把眼珠塞回颅骨深处。
"死者皆为裁缝,且都在满月夜暴毙。"渡厄司的灰衣人呈上铜匣,"在他们家中都发现了这个。"
沈蘅用剑尖挑开匣盖。巴掌大的铜镜背面刻着麒麟踏月纹,镜面却像被烈火烧灼过,残留着焦黑的指印。当她的影子落入镜中时,隐约有银铃般的笑声从虚空中传来。
"今夜带我去镜园。"
子时梆子刚敲过三声,沈蘅已站在荒废二十年的镜园门前。藤蔓缠绕的牌匾上"千镜照骨"四字泛着青苔,门缝里渗出丝丝缕缕的胭脂香。她握紧缠着符纸的剑柄,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烟枪磕碰银镯的脆响。
"沈大人查案还要挑凶宅幽会?"江浸月斜倚槐树,旗袍开衩处隐约露出缠着银链的脚踝,"这园子里的镜子可会吃人,当心照出你不敢认的东西。"
沈蘅反手掷出三枚铜钱。钱币穿透江浸月的身躯钉入树干,虚影晃了晃又凝实如初。"妖物幻象也敢妄言真假。"她剑锋直指对方咽喉,"这些镜子与你何干?"
江浸月忽然逼近,冰凉指尖抚上沈蘅左脸的雷纹伤疤。"当年你师父用天雷劈开锁麟镜时,可想过那些碎片会化作镜妖?"她呵气如兰,发间银簪突然化作小蛇缠住剑刃,"你要找的凶手,正在照骨镜里看着你呢。"
镜园朱门轰然洞开。
万千镜面倒悬如星河,沈蘅的脚步声在回廊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每一面铜镜都映出不同景象:有时是盛唐道观里小狐妖被铁链洞穿琵琶骨,有时是江浸月撑着红纸伞站在血泊中轻笑。当她伸手触碰镜面,冰冷的触感突然变成黏腻血肉——镜中竟渗出暗红液体!
"沈大人小心身后。"
江浸月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时,沈蘅的剑已经刺穿三面幻镜。真正的妖物从镜中伸出苍白手臂,指尖生长着与死者相同的焦黑指甲。沈蘅翻身跃上横梁,却见下方所有镜面都浮现出同一个画面:七岁时的自己蜷缩在渡厄司刑房,脸上缠着渗血的纱布。
"别看!"
江浸月突然从镜中扑出,广袖翻卷间震碎十余面铜镜。妖血溅在沈蘅衣襟,竟灼出缕缕青烟。"镜妖最擅窥人心魔。"她拽着沈蘅跌进一面等身镜,"在这里被照出原形,可是会魂飞魄散的。"
镜中世界颠倒错乱。沈蘅看见无数个江浸月从四面八方走来,有的穿着唐代襦裙捧着破碎的锁麟镜,有的浑身是血倚在民国烟榻上。真实的触感从手腕传来,江浸月正用银烟枪划破掌心,妖血在虚空画出符咒。
"闭眼!"
沈蘅在强光中听见瓷器碎裂声。再睁眼时已置身镜园最深处的琉璃阁,九百九十九面棱镜环绕着中央的青铜照骨镜。镜前跪着个穿灰布衫的老者,怀里抱着昏迷的孩童——正是近日失踪的裁缝之子。
"沈师侄别来无恙?"老者转头露出半张骷髅脸,另半边赫然是沈蘅的师叔玄尘道人,"当年你师父用天雷毁镜时,可曾想过我会与镜妖同修?这些童子的眼珠最养镜灵......"
剑光比话语更快。沈蘅的麒麟剑刺穿老者咽喉,却像击中水面般泛起涟漪。所有棱镜同时射出金光,将她钉在照骨镜前。镜中映出的不再是人身,而是一具布满雷击焦痕的骷髅。
"现在杀我,这些孩子会永远困在镜中。"玄尘的枯手按上孩童天灵盖,"或者你让那画皮妖现出原形,用她的千年妖丹换......"
绯红身影如蝶穿花。
江浸月踩着漫天镜片俯冲而下,银烟枪化作长鞭缠住玄尘脖颈。"老东西,你也配提我的妖丹?"她瞳孔泛起血色,身后九条狐尾虚影搅碎棱镜,"沈蘅!砍碎那面照骨镜!"
麒麟剑斩落时,沈蘅在镜中看见盛唐雨夜。浑身是血的小狐妖蜷缩在她前世脚下,爪子里攥着半块锁麟镜碎片。当时还是道士的自己举起桃木剑,却听见小妖哽咽着说:"你要镇邪,就把我的心挖去......"
剑锋偏了三寸。
玄尘趁机将镜刃刺向江浸月后心。沈蘅本能地横剑去挡,却见那妖物突然转身抱住自己,任由镜刃穿透肩胛。滚烫妖血溅在照骨镜上,镜面浮现出沈蘅从未见过的画面:江浸月跪在渡厄司地牢,求玄尘用移魂术把雷劫伤疤换到自己身上。
"你......"沈蘅的剑颤抖着刺入玄尘眉心。
琉璃阁开始崩塌。江浸月瘫在血泊里轻笑:"方才你若斩碎镜子,就能看到我剜你师父心的模样......"她指尖抚过沈蘅脸上雷纹,"这下好了,你又要记我百年。"
沈蘅抱起江浸月跃出镜园时,怀中的妖物已经化作青烟消散,只剩一支沾血的银簪。黎明时分,渡厄司的人在照骨镜残骸中找到七名昏迷的孩童,他们手里都攥着刻有麒麟纹的镜片。
而沈蘅左脸的伤疤,不知何时变成了锁麟镜的裂痕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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