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色铁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近在眼前,幽深的大门敞开,小姑娘捏紧手里没有吃完的生肉,坚定踏步走了进去。
血肉生食的滋味其实并不好。
她站在陌生的环境里,四周黑黝黝的,一点光亮也无。她继续大口啃食的心脏,肉质坚韧、紧实,扑鼻的血腥味却让人作呕。
干呕几下,她又扬起脖子尽力吞咽。
鹿屠不是娇气,也习惯了在桃源时生吃血肉的生活。
可有的时候,她也还是会想起娘亲们还在日子。
她们还在的时候,鹿屠的天就一直有人撑着。她们不会让女儿吃这种生食的,她们怕女儿受委屈,怕她肠胃消化不了,也怕生的血肉让她生病。
罗刹一族不是这么养孩子的,他们讲究优胜劣汰,何况在地狱深渊活着,有东西吃就不错了,若是吃死了,那就是你本来就该被淘汰掉。
他们信奉一条,不适应恶劣生存环境的人,即使活下来也是拖累群体。所以他们不养娇惯的后代,他们甚至也不怎么抚养后代,只是尽量保证让孩子活着而已。
鹿屠的娘亲们不认同这一套,她们可以为了入侵者战死,却绝不妥协于同族对女人和孩子的压迫。
为了得到更好的生活,她们逃出了冰冷的族地。
直到后来做了母亲,看着襁褓里幼小的女儿,她们才懂得人间那句话:母亲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逃离族地是对的,她们就是要给女儿最好的,不论是生活环境还是吃食。
女儿是她们血脉的延续,是她们爱的结晶,也是她们要一同托举的太阳。
可惜,在无尽的爱意里浸泡长大的太阳终究没有等到升起的那一天。随着母亲们的死去,黑暗再度侵袭,小小的女孩子被迫流浪。
那一天,她无助地看着妹妹在怀里腐烂,烂肉的味道吸引来了桃源更多的恶蛊,有妖物抢夺妹妹的尸体,她拼了命的去阻止,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吃掉。
幼弱的婴孩,原本被她的母亲们保护得那么好,长得白胖胖、圆嘟嘟的。
也是因为这样,婴孩的肉质才越发鲜嫩,胳膊一扯就脱落。腐烂的尸体没有多少血流出来,婴儿的指骨还很有嚼劲,吃在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在无尽的咀嚼声中,什么都不能做的鹿屠只能紧紧捂住耳朵,想以此来抵消内心的恐惧。
也是在这一天,她深刻的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她,也不会有人再爱她。
她只能依靠自己,在这腐烂流脓的地方活下去。
她的娘亲们至死都没有合上双眼,她还有彻骨的仇没有报啊!
她要活着,哪怕变成和这些吃人的恶蛊们一样!
思绪中断在此刻,小姑娘加快了啃食的速度,肉块没有嚼完就迫不及待的往下咽,噎得喉咙疼,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一双温暖的手忽而落至她的脊背,轻柔地拍抚,给她顺了顺咽不下去的肉块。
鹿屠睁开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半跪下来和自己平视的女人。
她和娘亲们一样,额上也生有一双长角,面容温润,如水的瞳子里映着柔光。她的黑发束在背后,缎子一样柔滑,一看就是经过精心养护的。
不似她,从来饥一餐饱一顿的活,连头发都长得干枯又潦草。
鹿屠不由自主摸了摸她的黑发,触碰到的感觉和她想象的一样,柔顺得让她忍不住一摸再摸。
“你把自己养得很好。”小姑娘嗫嚅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落。“比我强多了。”
她哭得隐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睛里却盛满委屈,连小嘴都瘪了起来。
女人看着她,眼眶也红了,伸手将小女孩整个抱进怀里。
“这些年,辛苦你了。”她跟鹿屠道歉,语气很诚恳。
女孩则趴在她的肩头,很轻很轻地摇头。
白泽的心脏已经全部吃完,自肉块融进胃里的那一刻,属于白泽的记忆就开始盘桓于鹿屠的脑海。
大家都是苦命却不想认命的女孩子,都想掀翻压在背后的山,想自由呼吸、畅快奔跑。
这一刻,鹿屠忽然能原谅白泽曾经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了。
“福山姨姨跟我说,娘亲们很想要我活下去。”鹿屠撑起身子,最后一次看着面前的女人,伸出小手慢慢抚摸过女人的尖角,眉眼,嘴唇。
她的眼睛在贪婪地记录,想在脑海里深刻下自己长大后的样子。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藏在心里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好。”女人伸出手,勾住鹿屠的小手指,“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在地狱长大的小孩并不懂拉钩是什么意思,鹿屠扯出一个笑容,灿烂得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彼岸花田的午后。
随后,魂体破碎,裂成萤火虫一样的闪光点,飘飘悠悠的全部浸入女人的身体,给她完全凝实了肉身。
“嘻嘻~~嘻嘻。”小孩子的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收拾好心情,林雪痕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冷冷盯着发出声响的地方。
原本漆黑的环境忽然亮了起来,一双双红色的眼睛自墙壁上睁开,照得整座塔里都是渗人的血红色。
“嘻嘻嘻~~”小孩子依旧笑着,他光着脚在地上奔跑,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
刚才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只能被父亲托举在掌中的婴儿,现在就已经会跑了,生长的速度快得惊人。
随着他的跑动,墙壁上的眼睛眨了又眨,有些眼瞳的形状是弯弯的,看起来像是在笑。
但那绝不是充满善意的笑,而是在幸灾乐祸的笑容,他们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事,都挤在一起等着看热闹。
这座塔里,埋藏了很多充满怨气的魂魄,他们也在等待吞噬献祭进塔里的血食。
这里何尝不是第二个桃源呢?
有人在的地方,**就会不断膨胀生长,最后吞噬一切,害人害己。
“阿娘,阿娘。”嬉笑的男孩已经会说话了,红色光影闪动,映出他的模样。
小孩子浑身赤、裸站在地上,他的头发很长,包裹住他整个脑袋肩膀,看不清他的脸,不过照这个架势,就算能看清脸,林雪痕也是不想看的。
“阿娘,嘻嘻,阿娘。”男孩重复地念叨着,小手张开,似乎是想拥抱。
如果忽略他尖利的长指甲,这幅场景或许看起来还有几分温馨,像是小孩子一个午觉醒来,吵着要找娘亲的画面。
“你在找你的阿娘吗?”林雪痕轻声询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男孩点点头,展开的双手上下挥了挥。“阿娘,抱~”
他才出生没多久,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的,幼稚的话语说出来,连墙壁上的眼睛都跟着颤抖,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激动。
“可是你的阿娘被你杀了啊。”林雪痕蹲下、身子,视线和面前的男孩平行。
小男孩的手顿了一下,他微微抬起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很久后才嗫嚅着说:“我要出来啊。”
“杀了阿娘,我就可以出来了。”他嘻嘻笑着,“阿娘爱我,她会高兴看到我这么做。”
小孩子的话语里透着坚定和自信,林雪痕却一瞬击破他的幻想。
“你阿娘并不爱你。”
“什么…”男孩歪着脑袋,浓密的黑色长发似乎都在他头顶聚成一个问号。
他不知道这女人凭什么这样说,凭什么否定一个母亲爱男儿,愿意为了男儿奉献出一切,哪怕是生命的决心。
“听不懂吗?”林雪痕站起身,居高临下道:“你是你亲爹强迫你母亲生下的产物,你的母亲不爱你,你是个孽种。”
“不是!!!”男孩嘴里忽然发出刺耳的尖叫,似乎完全接受不了现实。
“你亲爹拘禁你的母亲,强迫她怀上你,生下你,甚至你一生下来就被你亲爹献祭进塔里。这个世上,不止你的母亲不爱你,你的亲爹也不爱你!”
“不是的!!!!”男孩声嘶力竭地嘶吼,他的头发都因愤怒而分裂到脑后,露出了深藏的脸。
那是一张没有眼睛的皱巴巴面容,像行将就木的老人,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耷拉着。又因他情绪激动,皮肤干裂开来,露出里面殷红的伤口,血从每个毛孔往外涌。
他本来就不是足月生产的,体型比一般婴孩小,强行破体后又被献祭,营养跟不上,血肉怎么可能长得好。
“你在哪儿?!!!”男孩张开手臂疯狂挥舞,“你在哪儿,贱人!我要杀了你!!”
他越是嘶吼,嗓音就变得越粗,和刚才的奶声奶气形成鲜明对比。
然后,男孩的脖子忽然扭转一圈,他的后脑勺翻转过来。“嘻嘻,看到你了。”
浓密的黑发之下,后脑勺上露出上下并排的两双红色眼睛,男孩的声音里透着喜悦:“你好高啊,吃掉你,我也能长这么高了。嘻嘻嘻”
他还在嘻嘻笑着,林雪痕却不给他动手的机会,上前一脚踩中男孩的肚腹,将这个提醒的瘦小的孩子踩得动弹不得。
“啊~~~~~~~!!!!!”尖利的叫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震得墙壁上的一双双眼睛都不自主地闭合。
“吵死了。”她脚下用力踩住男孩的后脑勺,将他的正脸完全踩进地里。
碎石迸裂,传来咯咯啦啦的声响,男孩的嘴被踩烂,他发不出声音了,只是双手双脚还在大力扑腾,挣扎。
血不停从男孩的身下流出来,他原本长大了不少的体型渐渐变小,手脚变细,只有肚子在不停涨大。
他的情绪激动导致胃肠不停产气,涨得肚皮圆鼓鼓的的,活像是女人怀了几个月身孕。
墙壁上的眼睛又忍不住在这时候睁开,红色的瞳仁里充斥着兴奋,似乎对于这一大一小的争斗十分感兴趣。
待那肚子鼓得皮肤绷紧发白,肚腹上的每一条青筋都爆出,细小的血管似夏日墙壁上生长的爬山虎,蔓延至全身。
“肚子胀得很难受吧?”林雪痕从随身的剑鞘里抽出自己的佩剑,锋利的剑刃抵在男孩绷胀如鼓的肚皮上。“让你体会一下你母亲的感受,如何?”
男孩想大声呵斥,嘴烂在地里,喉咙耸、动了半天,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都是被献祭入塔,要经过斗争筛选的两方,现在自己却被她压制,男孩怎么甘心!
他伸出自己尖利的长指甲,试图去刺身前的人。
那双爪子还没挥到面前先被林雪痕一剑剁下几个手指头。
小孩圆圆的指节掉下来三个,痛得男孩身体止不住地痉挛。
“婴孩的手指最有嚼劲了,送你们尝尝。”将指节踢到墙壁边,其中一个指节弹起,撞到墙壁上的某一双眼睛里。
整个墙壁都颤抖起来,激烈的尖角在塔里回荡。塔顶却“轰隆”一声,一座巨大的铜钟掉了下来,直直砸中林雪痕的右边肩背。
她整个人被砸得倒地,地面都被砸出一个大坑,铜钟倾倒,林雪痕仰面躺着,她的右手都被砸成肉泥,鲜血流出,浸染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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