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死吗？”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是！你去死！你是我母妃，也不该如此对我！我不要你这样的母妃！”
下一秒！
她猛地转身，扑向墙角！那里，放着她平时用来修剪枯败花枝的一把生锈的、并不锋利的剪刀。
他的瞳孔因惊骇而瞪大，他看见了——那个给了他无尽苦难又给了他短暂虚假温饱的女人，高高举起了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解脱又极端怨毒的诡异笑容，然后……
用尽全身力气，将剪刀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呃……”
一声沉闷的、短促的痛哼。
暗红的、粘稠的血液，如同一条蜿蜒丑陋的毒蛇，瞬间从她心口狰狞的伤口里涌出，迅速染红了她素色的旧宫装，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洇开一片刺目惊心的猩红，那些猩红不断扩大着……
母妃的身体晃了晃，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轰然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她那双至死都圆睁着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他的方向，里面凝固着无尽的怨毒、不甘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满足”。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
断腿的剧痛似乎也麻木了。
他蜷缩在冰冷的铁链和血泊边缘，小小的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巨大的冲击而剧烈颤抖。他看着母妃迅速失去温度的身体，看着那片刺目的、不断蔓延的猩红……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在死寂与血腥交织的恐怖顶点，他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僵硬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越过母妃死不瞑目的尸体，越过那滩还在缓缓扩散的、粘稠温热的血泊……
他看到了——
在破败宫室那扇半开的腐朽门框阴影里，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她穿着一袭绣着金线白色法袍，不染尘埃的站在那里。她姿态清冷得如同九天孤月，仿佛是隔绝了世间所有的污浊与喧嚣的神女。
她站在那里，不知已看了多久。
阴影里，那张绝美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唯有那双眼眸，平静地、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穿透弥漫的血腥与死亡，落在了浑身血污、断腿锁链、如同地狱中爬出的幼兽般狼狈绝望的他身上。
“你是来惩罚我的？还是来带我走的吗？”他问。
“没人会带走你。”
“那你就是来惩罚我的，惩罚我杀了人，杀的还是我的母妃……”
“裴池，这是事实，但更是过去。”
事实吗？
他不想接受啊……
破碎的灵魂深处，永恒的、扭曲的记忆恍惚颤抖。
冰冷的绝望、刻骨的恨意、断腿的剧痛、以及那诡异觉醒的、渴望被众生所爱的道种之力……所有的一切汇聚——
强大的神识攻击，向李空灵袭来……
冰冷！剧痛！视野被猩红和扭曲的狞笑填满！无数双手撕扯着他的身体，皮肤被剥开，血肉被分离，骨骼被拆解……前世被分尸的极致痛苦与绝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屈辱！践踏！脖颈被冰冷的锁链勒紧，身体被狠狠掼在冰冷地面，鞋底碾压着手掌，那张居高临下、毫无波澜的绝美脸庞……今生的刻骨屈辱与滔天恨意如同毒焰般灼烧！
黑暗！污秽！被亿万鬼魂淹没撕咬，污浊的怨念灌入体内，经脉寸寸欲裂，灵魂被啃噬的冰冷与疯狂……
还有……最深、最执着的念头：力量！复仇！活下去！掌控一切！这念头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血色星辰，散发着永不熄灭的光芒！
这些记忆碎片，充满了原始的暴戾、扭曲的痛苦、以及淬毒的恨意，冲击力之强，甚至让李空灵那坚如磐石的道心，都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她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剥皮拆骨之痛，体会了那被践踏如泥的屈辱，感受了那被万鬼噬魂的冰冷绝望……以及那针对她自身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毁灭**！
这意外的、被强行按头窥视的感觉，让李空灵感到一种被冒犯的冰冷怒意。
她神识之力猛地一震，如同九天惊雷炸响！
“滚出去！”
轰——！
那缕试图侵入她神识的粉色道韵触须，以及依附其上的混乱记忆洪流，瞬间被这契定因果的意志狠狠斩断、驱逐、碾碎！
连接中断。
李空灵迅速抽回了自己的翠绿道源灵力和神识。她依旧站立在原地，身姿挺拔，衣袍无风自动，面容冷峻如初，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神识交锋从未发生。
然而，在她收回目光，准备再次审视裴池的瞬间，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缩了一下。
裴池丹田处，那缕原本黯淡混乱的粉色道韵，经历了她翠绿灵力的滋养、净化能量的灌注，又在她和年幼裴池的意识的“反抗”与“触碰”之后，并未消散，反而……凝实了许多！
道韵的颜色，不再是之前那种轻浮、妖异的浅粉，而是沉淀为一种更深邃、更内敛、仿佛浸染了鲜血与暗夜的深绯色！这深绯色的道韵，如同初绽的曼珠沙华，虽然依旧微弱，却透着一股隐隐的、令人心悸的统御感。
统御力量吗？
李空灵目光微凝，仔细观察，那深绯色的道韵核心，似乎……烙印下了一丝极其淡薄的翠绿痕迹？如同藤蔓缠绕荆棘，像她施展契守道后共丹咒留下的刻印，印是对的，但颜色却不是契守道的金色。
绿色吗？
是她抛弃的旧道吗？
她迅速压下心绪，眼神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样从未出现。
地上的裴池，在三股狂暴力量被强行理顺、镇压后，身体的抽搐终于停止。
虽然依旧浑身浴血、伤痕累累、气息微弱，但至少体内那毁灭性的风暴暂时平息了，性命暂时无虞。他只是陷入了最深沉的昏迷。
李空灵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转身，重新走向那由怨魂锁链构筑的龙椅，步履从容。
只是，在她背对裴池的瞬间，那藏于广袖之下的纤白指尖，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驱散某种残留的、不属于她的冰冷触感。
那是来自灵魂被撕裂的痛楚，以及……那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恨意，它们到底顺着契守之道的连接，影响了她……
李空灵垂目不语，墓室再次陷入死寂。
唯有那缕深绯色的道韵，在昏迷的裴池丹田深处，如同一颗沉入深海的凶星，悄然蛰伏……
——
墓室内，共丹咒交织，粉色的道韵被契约金链捆绑束缚。
无边的黑暗与剧痛如潮水般退去，意识沉浮间，裴池感觉自己跌入了一片朦胧的光晕里。
不再是冷宫的阴寒，亦非壁画中恶鬼的嘶嚎。
眼前，一位身形颀长、气度渊渟岳峙的身影立于朦胧清光之中，面容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水雾，唯有一双蕴含着岁月沧桑与浩瀚星海的眼眸清晰可见，带着一种洞悉万物的悲悯与威严。
那身影开口，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又似清泉流淌，直接响彻在裴池的神魂深处：
“修士，应天而生，逆天而行。天地为炉，造化为工。若欲窥得长生门径，必承其重，必受其苦。踏进此道，便无回头路。前路艰险，唯道心可持。汝……好自为之……”
话语中蕴含的至理与沉重的宿命感，如同烙印般刻入裴池懵懂的意识。
梦境中，年幼的他下意识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与指引。他忘却了现实的狼狈与痛苦，本能地挺直了小小的脊背，双手合十，对着那模糊却伟岸的身影，认认真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虔诚的颤抖：“多谢先生教诲！”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那遮蔽面容的水雾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有某种存在即将从中凝聚、显现……
裴池的心跳骤然失序！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与渴望疯狂涌起——他要看清！看清这位给予他指引的“先生”！
然而，就在那面容即将凝实的刹那——
啪！
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冰冷坚硬的触感，狠狠碾碎了他所有的梦境！
痛！
剧痛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来自一种被粗暴拽离某种温暖庇护后，自身生理性反应的屈辱与惊怒！
裴池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他瞳孔骤然收缩，随即聚焦。
视野所及，首先看到的不是苍穹，不是墓顶，而是一抹素净得不染纤尘、却象征着绝对主宰的袍角，以及一只穿着同色软缎短靴的脚。
这只脚，正以一种不容置疑、如同踩踏蝼蚁般的姿态，结结实实、毫无偏移地踩在他的脸颊上！
冰冷！
坚硬！
鞋底清晰的纹路深深烙进皮肉，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巨大的力量压迫着他的颧骨，将他的半边脸狠狠碾进地面粗糙尖锐的砂石之中。砂砾刺破皮肤，混合着屈辱的血液，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践踏感。
“醒醒。”
一个清冷得没有丝毫人类温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同冰锥刺入耳膜，“命，倒是硬的很。”
李空灵垂着眼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淡漠得如同在审视一块需要被挪开的顽石。
她甚至没有用脚尖施加羞辱性的压力，仅仅是脚掌最平实、最稳固的部分，就足以宣告她的绝对掌控。仿佛他只是一件需要被唤醒、然后继续使用的器物。
“嗬……”
裴池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似痛哼，更似被强行压回喉咙深处的、淬毒的冷笑。胸腔里因梦境而升起的那一丝微末暖意与宏大感，瞬间冻结成最锋利的冰渣，被滔天的戾气与刻骨铭心的恨意彻底取代！
藏在身侧的手，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温热的液体渗出，却远不及脸上被践踏的万分之一痛楚！
命硬？
当然命硬！
不命硬，如何爬出地狱？如何……撕碎你这张高高在上的脸？！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和眼中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虐猩红。扭曲的脸部肌肉在巨大压力下，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放松，最终挤出一个破碎、卑微到近乎滑稽的顺从表情。
李空灵似乎对他的“清醒”还算满意——或者说，达到了唤醒的最低标准。
她缓缓收回了脚，动作随意得如同拂去靴面沾染的一粒尘埃。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她冷漠的声音如同最终判决，不容置疑地落下：
“去，找些能入口的东西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