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夷希回到家时，父母已经准备好了祭祖的贡品。
看到她从后院门进来，母亲面露不悦：“动作怎么那么慢？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我手机没电了。”陈夷希解释。
至于刚才的事，要告诉他们吗？
父亲把椅子重重放在贡品桌旁，斜睨了她一眼，轻嗤一声：“没电了不知道早点充好吗？一天到晚心思不知道在哪。”
陈夷希张了张嘴，突然又无话可说了。
她垂着头，默默走到贡品桌前，拜了四下，又跪在蒲团上向先祖磕了四个头。
起身的时候看到了桌角的香烛，烛火摇曳，没有白烟。
她似乎又感到在场里时如芒在背的目光，回头一看，是父母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即使鸟雀生出了翱翔的愿望，父母的权威仍然是一座威严的大山，让人难以反抗。
也许终有一天她可以越过崇山峻岭，但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因为父母第二天还要上班，他们当晚就回了城里。
可能是来回奔波有些劳累，加上城内城外昼夜温差大，陈夷希的爷爷当晚有些咳嗽，第二天发起了低烧。父亲不放心老人家，请假带他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是有些肺炎，要住院治疗。
陈夷希一直跟着忙前忙后地干些推轮椅取药的杂活，爷爷住院后，白天做饭送饭的任务也交到了她头上。
这天早上母亲买了几条鲫鱼，陈夷希中午炖了汤，去医院迟了一小会，在电梯里遇到一个刚从二楼食堂上来的孕妇。
看着是个年纪不大的女性，穿着宽松的孕妇装，挺起的肚子将衣服撑起明显的弧度。电梯门开时，她和善地向陈夷希笑了笑。
即使电梯里只有陈夷希一个人，孕妇进来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偏了偏身，往边上挪了一小步。
然后抬头盯着电梯跳跃的楼层数发呆。
社恐会抓紧每分每秒把自己伪装成空气。
所幸对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一路安安静静地到了五楼妇产科。孕妇扶着腰步履缓慢地出了电梯。
陈夷希皱了皱眉，这么大月份家里人居然没有陪护，看着好危险。
电梯最里是一面巨大的镜子，由于是在身后，陈夷希并没有看到，在孕妇出去的那一刻镜子中一闪而过的人影，有着与之并不相称的单薄身形。
呼吸科在七楼，还没进病房陈夷希就听到热闹的声音。
“你快走你快走，别在这围着我转，安安一个人在下边我不放心。”
是隔壁床的大嗓门李奶奶，和陈夷希爷爷同一天入院，据说有个儿媳这两天在楼下待产。
林奶奶住院还是因为最近在医院照顾儿媳，结果被医院的空调吹感冒了。
李文彬刚把食堂打的午饭送上来就挨母亲一顿训，脸色有些挂不住，随**代两句就准备下楼去看媳妇，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陈夷希看到李文彬瞬间白了脸。
“妈，安安刚才在电梯口摔了一跤晕过去了。诶你先别急，医生说人和孩子都没事，就是现在还没醒，我马上下去看看。”说完匆匆跑出去了。
电梯口？陈夷希心里一咯噔，不会那么巧吧？
李奶奶还挂着点滴，听到消息急得团团转：“哎呦造孽呦，这才离了几分钟就出事了！”
眼看着是坐不住了，李奶奶够着取下了自己的吊瓶就颤颤巍巍往外跑。
陈老爷子有些看不下去了，指使孙女：“她有点跛脚，你去扶着点，别又摔一个。”
陈夷希本来也有些好奇，应声过去，主动举起了吊瓶：“奶奶我跟您过去吧。”
“哎呦好孩子，真是谢谢你啊！”李奶奶说着话，小碎步却丝毫不减，几乎是拉着陈夷希在走。
陈夷希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配合着老人家的脚步。
等电梯又花了些时间，待到她们下楼进病房，李家媳妇已经醒了。
陈夷希一看，果然是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孕妇姐姐。
李文彬和主治医师还在一边讨论着什么，李奶奶着急慌忙地来到病床边：“安安呐，没吓坏吧？应该没出什么事吧？怎么就突然摔了？”
随后语气一转，狠狠瞪了自家儿子两眼，拍拍林榆安的手：“我就说不要让那小子来送饭，老婆子我又不是不会走路。你放心，之后我让他一直待在你这，一步都不准他走了。”
林榆安苍白的脸上露出写无奈：“妈我没事，医生说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
陈夷希不解：“刚吃过饭，就低血糖了？”
林榆安的表情也有些困惑：“低血糖是老毛病了，医生暂时也没看出其他原因。我晕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就是好像做了个噩梦。可能还是得再做些检查。”
说着怀着歉意笑了下：“不好意思啊小妹妹，辛苦你送我婆婆过来了，待会可能还得麻烦你再带她回去。”
陈夷希回以礼貌的微笑：“没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
这时李文彬和医生也谈完了，医生的意思是孕妇没什么大碍，但家属不放心的话可以再做个全方位的检查。
李文彬：“检查的话我觉得没必要……”
李奶奶抢话：“都做！你个死小子不会想省钱吧？我们家不差那个钱！这马上都快生了，安安和宝宝千万不能出岔子！”
李文彬：……
他想说的还真是没必要全做来着。
小夫妻俩对视一眼，互相在眼里看到了无奈。一个说好好好，一个说妈你放松点我真没事。
反正真的检查项目又不是老人家做主的。
见此情形，陈夷希脸上挂着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些。
这一家子感情倒是不错。
接着李奶奶又絮絮叨叨在这坐了好一阵子，李文彬才连哄带骗地和陈夷希把她送到电梯口。
这里就是林榆安晕倒的地方。
陈夷希环视一圈，大理石的瓷砖很干净，也不是很滑，周边没有尖锐物品，侧边是巨大的落地窗，安装了栏杆和扶手。
非常安全的环境，没什么疑点。
陈夷希按下心里隐隐的不安，低头扶着李奶奶进了电梯。抬头的瞬间，陈夷希看见电梯里的镜面有蓝白条纹的衣角划过。
咦，刚刚电梯里有人吗？
经历了这不大的风波，陈夷希回家的时候李奶奶硬是塞了一袋子水蜜桃，她推拒两番就收下了。
毕竟这水蜜桃又大又红，看上去就好吃。
陈夷希心满意足地拎着沉甸甸的袋子下了楼。路过楼下花圃的时候，她敏锐地注意到一片与大片绿色格格不入的蓝白色布料。
走近一看，在被修建得十分规整的红叶石楠旁，立着一件小小的，蓝白条纹的衣服。
陈夷希的第一反应是：谁家娃衣丢这了？
养过棉花娃娃或者bjd一类的人都知道，由于材质偏硬，很多娃衣在穿在娃娃身上一段时间后再脱下来，会变成非常立体的样子，就像有个透明的娃娃在里面撑着衣服。
陈夷希正和这样一个造型立体的娃衣面面相觑。
说是丢的，这样一个站立造型又像是有人故意放置在这里的，但谁会这么没事干啊？
陈夷希百思不得其解，决定把问题丢给医院清洁工，自顾自回家去了。
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摇晃，边上的娃衣似乎被风吹倒，仰躺在草地。
五楼的落地窗前，一片衣角若隐若现。如果忽略娃衣上卡通的图案标志，它们的布料倒是十分相似。
都是蓝白条纹，像病号服一样。
第二天陈夷希去陪床的时候，林榆安似乎已经开始生产了。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林奶奶的大嗓门几乎整个呼吸科人尽皆知。
李奶奶还在输液，吊瓶里的水不多了，应该是等着输完液安心下去守着，现在正在和儿子打电话，吩咐一些经验事项。
也不知道李文彬说了什么，李奶奶大吼一句：“你懂个屁！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生孩子又不是像你拉屎一样，屁股一撅就屙出来了。”
陈夷希眨眨眼：老人家说话就是犀利。
等护士过来拔了针，李奶奶突然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夷希。
陈夷希：我懂。
她搀着李奶奶去了待产室外。
产妇们痛苦的呻吟从开合的门缝里漏出，这下轮到李文彬和他母亲一起急得团团转了。
他一把拉住一个刚出门的护士，焦急询问：“还不能打无痛吗？”
护士语气平淡：“林榆安家属是吧？她才开一指半，至少要二指才能打无痛。”眼见着李文彬又要说什么，她又开口补充：“麻醉师还在手术台上没下来，等麻醉师有空了我们会第一时间安排的。”
李文彬只能作罢。
陈夷希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
原来生产是这样的吗？
好可怕，溜了溜了。
反正已经把李奶奶平安送达了，孕妇等开宫口需要好几个小时，她没必要一直陪着。
表达了自己的祝福后，陈夷希步履虚浮地离开产科。
进了电梯，陈夷希后知后觉有些冷，她刚刚穿着短袖在空调风口吹了好一阵，现在皮肤上凉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电梯门开了，楼层却显示的五楼。
陈夷希：我刚刚按了七楼的吧？记错了？
电梯门还没关闭，可以看见明媚的阳关透过落地窗洒到大理石瓷砖地面，可这片区域让人感觉无端阴冷。
她走到控制面板前打算再按一次，瞥见金属面板隐约倒映出蓝白的身影。
鸡皮疙瘩蔓延至全身，按楼层的手僵在了原地。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病号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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