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新宝还要上班,陈果没待太久,喝完饮料就回家了。
回到家做了一张数学试卷,刚对完答案,高玉良打开门回来,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
陈果有些意外他今天去约会还能回来这么早,但还是放下笔,十分有眼色地站起来迎接。
“爸,你回来了。”
高玉良往客厅看了眼,笑着说:“又写作业呢。”
“嗯。”
上海和老家利川那边的学习内容和教学方式大不相同,可即使如此,陈果这一年来的成绩排名也从未掉出过班级前十,高玉良明白这跟陈果平时的努力分不开,这个女儿总是让他格外的放心。
高玉良深感欣慰:“我从超市买了两斤新鲜排骨,中午给你炖汤喝。”
“好。”陈果嘴角弯起弧度,脸上笑盈盈的,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我给你打下手。”
高玉良摆手:“不用,你去写作业,我做好叫你。”
“刚写完一张卷子,想歇歇脑子。”陈果说完留意了下高玉良的表情,见他脸色如常,才跟着进了厨房,“我帮你做点什么?”
身为老师,高玉良自然知晓学习需要劳逸结合,所以也没逼得太紧,“行,那你帮我剥两个蒜。”
“好。”陈果立马行动起来。
高玉良开始备菜,期间主动问起陈果:“快期中考了吧?”
陈果抬下眼:“嗯,下下周。”
高玉良点点头,停顿了好长时间,才又问:“课堂上老师讲得内容都听得懂么?”
“还行,大部分都懂。”
高玉良笑了下,“那就好,不要有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陈果点头:“嗯。”
高玉良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关心:“这周钱够用么?”
陈果:“够用。”
“平时缺什么直接跟我说。”
“好。”
高玉良点下头,支吾了一下,大概真的是想不到别的话题,便不再出声,专心做起饭。
陈果也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模式,剥完蒜,在一旁站了会儿,见高玉良没有再开口问话的意思,才转身出去做自己的事。
汤出锅上桌,高玉良先给陈果盛了一碗,“尝尝味道怎么样,小心烫啊。”
“谢谢爸。”
陈果接过来,先小心喝了一小口,脸上随即露出笑容,“好喝,味道很鲜。”
高玉良跟着笑了下,“那多喝点,最近天冷,喝点热汤对身体好。”
“嗯。”陈果低下头,小口地喝着汤。
一碗见底后,陈果准备盛第二碗,一抬头发现高玉良还没有动筷子,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盯着自己看。
被发现后,高玉良忙撇开眼,把汤碗往陈果面前推了下,不自在地开口:“多喝点。”
“好……”陈果看了他一眼,手扶着碗,小心翼翼关心,“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高玉良愣了下,下意识想说没事,但到嘴边又沉默下来。
他看了陈果一眼,欲言又止:“小果,爸爸……”
陈果放下勺子,看他。
高玉良眼皮垂了垂,没好意思直视陈果,然后有些艰难地开口:“爸爸……准备再婚了。”
尽管心中早就知道了,可当真正从高玉良口中听到时,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
陈果抿下嘴唇,慢慢低下头,没有出声。
漫长的沉默后,高玉良不禁有些担心,抬头看了陈果一眼,准备开口解释什么,突然听见陈果小声问他。
“那……我需要回利川吗?”
陈果的语气很小心,眼神中同样透露着不安,像只刚被捡回家,怕又被抛弃的小猫小狗。
看见女儿这副模样,高玉良的心跟被针扎了一样,然后瞬间又被自责给吞没,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沉重。
他一直担心大人之间的事情会给孩子心理上造成伤害,所以在这一年多的相处之中,一直有意弥补之前缺失的爱护和陪伴,但显然做得还不够好。
高玉良无措地搓了下双手,语气中有一丝慌乱,“回去做什么啊,这里就是你的家。”
陈果抬头。
如她所愿,她在高玉良的脸上捕捉到一种叫做愧疚的情绪,但陈果并未因此放松下来,反倒眼中缓缓泛出了潸然之意。
“真的吗?”她问。
“真的。”高玉良有些窝心,立马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你哪里都不用去,就住这里。”
陈果垂下眼,很轻地应了声嗯。
这反应落在高玉良眼中,显然还是心中没底,于是他言辞恳切地补充:“不论我结不结婚,你永远都是我女儿。”
陈果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感动地看着高玉良。
因为没有说话,高玉良也拿不准陈果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能继续给她吃定心丸,“你姜阿姨人特别好相处,等以后你们见面了你肯定会喜欢她。”
陈果见好就收,嘴角轻轻扬了下,“嗯……”
高玉良有点不敢看陈果的眼睛,拿起碗边的汤勺,掩饰道:“来,再加点汤。”
陈果笑了下,真心祝福:“爸,你和姜阿姨肯定会很幸福。”
高玉良手顿住,抬起头看着陈果,怔愣之间,眼圈突然红了。
他忙低下头擦掉眼泪,一边点头一边给陈果盛汤,笨拙地回应女儿的祝福,“……谢谢,小果。”
吃完饭,陈果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紧绷了一中午的神经不自觉放松下来。
她身体慢慢往后,松散地靠向椅背,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嘴角一点一点勾起弧度。
没一会儿,忽然又坐起来,陈果从兜里掏出手机,给郑新宝发了条短信。
“我爸跟我摊牌了。”
“怎么说?”郑新宝很快回复。
“我应该不用回利川了。”打出这一行字的时候,陈果才清晰地感知到那份沉甸甸的喜悦。
郑新宝问:“那那个兼职还去么?”
陈果想也没想就说:“去。”
高玉良只是第一关而已,她最终能不能真的留下,还是要取决于那个人的态度。
所以礼物还是要买。
.
陈果在利川时没少在餐厅打工,所以对端盘子刷碗这类服务性质的工作并不陌生。
但第一天上班,郑新宝放心不下她,还是抽空跑去看了眼。
酒店不比小餐馆随意,即使是来兼职,领班也给发了衣服,要求统一着装。
陈果身条好,黑色的衬衫长裤穿在身上还挺有模有样,郑新宝看见她这身穿搭先是好一阵笑,然后硬拉着要给她拍照。
陈果一脸无奈地站着,让她拍。
“别说,这衣服配你这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挺像那回事。”郑新宝边拍边笑。
陈果:“……”
拍完照,郑新宝往陈果兜里塞了两根巧克力棒,“晚上饿的时候垫吧两口,大酒店里端盘子这活挺累的。”
陈果低头看了眼口袋,没怎么当回事:“不要紧,我干得了。”
“是是是,能干能干,你最能干了。”郑新宝斜她一眼,“你爸知道你在这儿兼职么?”
“不知道,没告诉他。”
陈果低下头,习惯性地手插兜,但发现上衣没口袋,又给放下,“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句话,郑新宝就懂了,但还是忍不住说教,“但你也别逞强,挣够那个钱就赶紧走人,以后哪里缺钱找我要,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考大学。”
陈果忍不住发笑,“你有多少钱啊,还借我。”
郑新宝瞪圆眼睛,手指着陈果,“瞧不起我是吧。”
“没有。”陈果把笑憋回去。
郑新宝手横在陈果脖子前边比划了一下,故作凶恶。
“幼稚。”陈果笑着把脸转开。
郑新宝看眼手机,恢复正经,“前台那不能离开太久,我得回去了,有事电话联系啊。”
陈果:“好。”
郑新宝前脚刚走,兜里的耳麦震了下,领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小陈,606的客人走了,你去收拾一下。”
陈果拿出来戴上,一边回复:“好,我马上过去。”
606是个大包,客人刚走,里面一片狼藉,烟味格外重,甚至有些熏眼睛,陈果进去先把房间的窗户推开两扇,才推着工具走到桌旁收捡起来。
陈果干起活手脚很麻利,但也可能是太麻利了,当把一个大瓷碗往篮子里放时,手不小心撞到推车旁边挂工具的钩子,手背瞬间被剐出一条血印子,细而密地往外渗血。
陈果没当回事,用手指随意地抹了下,准备继续干活,但伤口很快又有新的血珠渗出。
“……”
陈果转头找到屋里的洗手间,进去用水把血冲掉,伤口不深,血流了会儿就自己止住了。
正准备出去,外面传来开门声,有人进来,大概是客人落下东西了,回头来找。
陈果落在洗手间门把手上的手又放下去,打算等人走了再出去。
可一分钟,两分钟……差不多快五分钟过去,外面都没有一点动静。
陈果皱下眉,正觉得奇怪。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有人开了口,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轻柔。
听这语气,外面应该不止一个人。
但另外一个人迟迟没开口,陈果诧异地探下头,透过没关严实的门缝往外看了眼。
狭窄的视野里,她看到一张脸,一张平时只能从电视里才能看到的脸。
但此时此刻,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离她不到五米远的门外。
大荧幕外的她没有过多打扮,黑色大衣,头发随意扎了个丸子在脑后,大方露出五官,明媚又大气,极为好看,但又不是那种一眼望去乏善可陈的好看,女人身上有股独特的孤傲气质,就像冬日里的松柏,是带有神性,动人心魄的美。
那一瞬间,陈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整个人也迅速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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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苏咏年,但姜忱并无兴致叙旧,就开门见山直言:“唐婧应该告诉你了,那部戏我没档期。”
“嗯,我知道。”
姜忱睨她一眼,“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咏年淡淡笑了下,话里有话:“难道我们之间现在除了工作,就没有别的话题可以聊吗?”
“别的话题?”姜忱轻笑了声,“你是指?”
苏咏年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眼神变得复杂,“小忱,你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怨我。”
姜忱勾下唇,“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地方么?”
苏咏年看着她,“你说。”
“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可以掌控一切,其实呢——”
说到一半,姜忱停顿住,忽然又不想说了,没意思。
“我不怨你。”
这是真话,当年她或许真的有恨过,但这么多年过去,什么情绪都早就被时间给冲淡了。
她不怨苏咏年,但也不想和前任有任何牵连。
仅此而已。
“那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说话?”苏咏年声音有些喑哑。
姜忱抬起头,看着苏咏年的眼睛:“这样可以了吗?”
苏咏年抿下嘴唇,一时无言。
“苏导。”
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闷气氛。
姜忱转过头看了眼,提醒:“有人叫你。”
苏咏年安静地注视着姜忱,几秒钟后,绅士地发问:“可以拥抱一下么?”
姜忱笑了一声,反问:“你觉得有这必要吗?”
苏咏年喉咙处滚了一下,她转开脸,无言片刻,重新看向姜忱,语气认真道:“不管怎么说,那部戏还是希望你能看完剧本再考虑一下。”
“好的,剧本我会看的。”姜忱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
“那……回头见。”
姜忱一直目送到苏咏年离开,门彻底关上,才收回目光,她转过身没什么目的地打量了一圈这间包间,里面客人刚吃过饭,烟味还没散尽,刚一直说话没感觉,这会耳边突然安静下来,姜忱的烟瘾莫名被勾了出去。
姜忱靠着墙,低头点了一根,她抽得很慢,吐烟也慢,不急不躁的,跟拍文艺片似的,细致地抽完一根,姜忱感觉差不多了,才起身把烟摁在桌边的烟灰缸里,戴上墨镜,转身离开。
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
包间内寂静须臾,又是咔哒一声,洗手间的门打开。
陈果站在门口怔了一会儿,缓缓走到桌边,看了眼已经关上的门,随后慢慢把目光转到餐桌上。
女人掐掉的烟没灭透,烟蒂上还有几点猩红,垂死挣扎,陈果低着头盯了会儿,慢慢伸手捡起那根烟头,看了几秒。
她忽然抬手,将沾有口红的滤嘴放进嘴里,轻轻藏住,用力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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