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周梅家，柳柳房间
一张脸露出被面，正红色的被子衬得柳柳脸更白润，扭动身体，她的脸像少女头上晃动的红色绢花的珍珠花蕊。
她嘴唇勾着，眼眉舒展，是个好梦。
周梅在柳柳门口停下了，今天是好日子要笑着。但还是会想到她的萍儿。
她的脸在暗的光线里，她摸摸眼角细纹，她眼里流露出怅惘。
我不来了，柳柳知道会不开心的。姐，你照顾好自己。
下一秒，手机有一条转账通知，来自周萍。
这孩子。哎。
柳柳平日爱赖床。周梅没敲门，知道柳柳听不到，直接用钥匙开门。
咔，锁芯收缩，周梅推开门。遮光床帘只留了一条透气的缝，窗帘忽而避让，为空气腾位置。
浓浓玫瑰香，进来的人一头扎进了玫瑰花圃，没有疼只有香。
新郎昨天托人送来玫瑰，新郎亲手摘的采摘，新娘房间里堆满了爱人的玫瑰。
新娘爱花。
她曾信誓旦旦说，结婚一定要穿玫瑰薰过的婚纱，不要香水。
新郎就给她一屋玫瑰薰婚纱，也薰了她一夜。
梦也是玫瑰花背景的，艳的、美的。
“姨姨的好柳柳，可以起了。这么乖、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也要嫁人啦。姨姨真舍不得。柳柳要幸福一辈子啊。”周梅笑着摸柳柳脸颊，她用手摸眼泪，柳柳蹭蹭周梅手心，像乖巧的小猫。
孩子怎么一眨眼就长大了，真舍不得，这么乖的小孩。
婚纱是赵妍帮她穿的，这是属于她们都约定，不论谁结婚都要给彼此帮忙穿婚纱。
说到婚纱，当时柳柳和新郎特意腾出一天时间包了婚纱店挑。柳柳看哪件都觉得漂亮，新郎就让新娘把喜欢的婚纱都试穿了一下。
新娘试穿，新郎负责拍照、夸夸。
看的出来小两口很习惯这种相处模式，旁边的工作人员看过那么多对夫妻，也有点羡慕这对小夫妻的感情。
最后柳柳特意选了轻便的一款，别的他俩一起看了拍的视频、照片，几套柳柳穿上特别漂亮的也买下了。
新郎和新娘在镇上从小玩到大，最后决定在镇上办婚礼。
婚礼举行完他们要绕马路走一圈，婚纱轻便，新娘穿着舒服也合适。
坐在化妆镜前，柳柳头昏沉像下雨时阴沉的天。
窗帘拉开了，柳柳看见浑然一体、连绵、灰沉的云，看不清云的移动方向、速度。
她模糊感觉昨天才高三毕业，在四处疯玩，现在就坐在镜前化妆，等着她的新郎了。
跨度太大。
犹如昨天还在酒店的双人房，让她从一张床跨到另一张床。现在让她直接跨过东非大裂谷最宽处。
不过想到他，她就什么也不怕了，背后有他，他们会支撑着彼此。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在亲人、朋友的见证和祝福下，在从小长大的地方，跨东非大裂谷她也敢。
因为她相信，他一定会接住她，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他给了她会无数次相信他的安全感。
八岁的柳柳坐在核桃树上，距离地面很远。她闭眼跳下，八岁的周正接住她，他们往后摔在地上。
27岁的周正也会接住柳柳。
化妆师是高中同学，旁边还有赵妍陪着。三个小姑娘很熟，聊天的话题很多。
“给这么多人化过妆，我可看出来了。新郎要是真喜欢你，就会舍得花钱。
一屋玫瑰花，一房间的婚纱，他肯定特喜欢你。
当时在学校，虽然你们没在一起，但是我就已经觉得你俩之间插不下别人了。
咱班当时谈恋爱的有好几对，现在我知道的就你俩没确切在一起的结婚了。”化妆师叫王舒，和柳柳、周正、赵妍同班，沈风禾在不同的班。
不过沈风禾总会在课间跑过来，他们班的人甚至都认识沈风禾，妥妥他们班的编外人员。
她当时知道了，就说要无偿给柳柳化妆，钱不钱的无所谓，给自己同学化妆，见证熟人的爱情多好啊。
当然柳柳肯定会按正常价格给她，人来婚礼就已经是最大的祝福了，不能贪人家便宜。
“新娘开心吗?”赵妍笑嘻嘻凑近新娘。
王舒的技术真不错，柳柳决定她要自封为全世界最美的新娘，不管对不对，反正柳柳很满意、很开心。
娶到她这样的，新郎就偷着乐吧。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呢。
“特别、特别、超级无敌爆炸开心。妍妍，我结婚，有你陪我真好。”
“今天柳柳最好看、全场最佳，当然以后柳柳会越来越好看。我都要羡慕新郎了，有这么好看的新娘。”
赵妍给柳柳拍照，柳柳配合她凹造型，柳柳再次宣布，今天她是新鲜出炉、香香美美的新娘柳。
“喂，好。柳柳你先坐会。我去看看婚礼现场的布置。”
赵妍被电话叫走，刚才王舒化完妆就请她去休息了。
现在房间里只有她，她看见镜里的人表情平静。她用指尖摸摸新扎的发型，找最好看的微笑角度，摸摸婚纱。
其实柳柳知道，她想见萍儿。真的不来吗，喜欢，给钱就好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
没事，保持微笑，柳柳。
“你喝点水。”赵熹进来后，别别扭扭递给她半杯水。水在惯性下卷起冲向杯壁，又收回，还插了吸管。
“我妈让我给你的。”其实是她想给柳柳的，但是说出来也太羞耻了。
“谢谢熹熹。我正好渴了。还有你觉得我今天好看吗? ”
柳柳期待地仰看她，瞳孔黑润，嘴唇勾着。
“还可以。”
一杯水而已，哪有那么夸张。
挺好看的，但是就这么说出去也太不好意思了。她干嘛那么期待，忘了她们之前关系不好的事了吗，笨蛋。
“是不是不好看，不然熹熹怎么这么勉强，都不看我一眼。
今天过后能看到我的机会就少了，真的不好好看看我吗。”柳柳语气渐渐低沉，哭腔都快出来了。
柳柳间歇性觉得自己应该去娱乐圈试试。
虽然看似不道德，但是调戏小姑娘什么的多好玩啊。
“没有!其实真的很好看!”赵熹认真注视柳柳眼睛。
柳柳捏手的动作一顿，呜，好可爱。熹熹的口是心非是从小就又有的。
好吧，从小到大，赵熹都是这样被柳柳玩的。
柳柳真的很喜欢赵熹，她唯一的妹妹，而且她好像从来没发现过柳柳的恶趣味。
“我之前逗你玩的。”赵熹这句语气就弱了，气球被人挤压泄气，最后都听不清了。
“你这么说，我好开心。熹熹，在夸我吗？”柳柳一把搂住小姑娘的腰，细细软软，好好抱。
偷偷掐一下，软软的。柳柳侧头看赵熹脸色，不指出来，就是默认了。
“嗯!你先坐着吧，我妈叫我。”赵熹简直是手忙脚乱的走出去的，走到门口差点迎头撞到墙上。
柳柳:好可爱。即使愧疚，也要好好调戏妹妹啊。
“仔细看路呀。”
这下真没人回应了，赵熹也走了。
好甜，蜂蜜水啊。哎，早知道不逗她了，现在没人陪了，也不能和新郎聊天。
一个人好孤单，好寂寞，好无助，抱紧自己。
然后柳柳倒头就睡着了。好在她还知道避着化好妆的脸，是头靠后睡的。
赵熹摸摸腰，柳柳手上的热量还残留着，柳柳还是那么恶趣味。不过看在她是姐姐的份上，继续假装不知道吧。
柳柳，今天是真的很好看。要一直幸福啊，笨蛋柳柳。
赵妍推开门，柳柳睡的香甜，桌上有个空杯子。
空气里隐隐多了一丝蜂蜜的甜味?
柳柳吃了一颗糖，剩下的她偷偷塞给了赵妍一个，赵熹一个，姨姨一个，萍儿一个。
萍儿，我现在很开心。
还要给新郎留两个。
喜糖是柳柳最喜欢的阿尔贝斯，，从小一起长大，新郎拿捏了她所有喜好。
真拿他没办法，只好给他加倍的甜宠他了。
噼里啪啦，先是鞭炮低响，
轰，再是礼炮高响。
新郎穿着黑色西装，里搭红色衬衫。
他宽肩窄腰，大长腿，小麦色的脸上带着笑。
旁边的沈风禾总觉得周正脸快笑僵了，嘴几乎咧到耳根了。
新郎掩饰不住他的开心，他今天弄了发型，是港式背头。垂在额头上的几丝发也随主人笑来笑去。
小孩挡门，新郎一一发红包。
越靠近她，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浓，探险者最终靠近了藏宝地，要带走属于他的金银财宝。
柳柳伸展身体，双手后伸，坐着好累啊。能不能给新郎剧透婚鞋在哪啊，反正新郎是自己人。
“新郎来了。”赵妍牵着柳柳的手，“其实我真的很好奇，新娘把婚鞋藏哪了。”
“才不告诉你。”
新娘捏捏手里的糖，塑料摩擦的声音响起。好吧，经过她一番深谋远虑，她决定还是让新郎自己努力吧。
她给新郎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后来，新郎用身高证明了一米八多的人和一米六五左右的人的视角是截然不同的。
柳柳觉得好没参与感。她可是特意从不同角度检查过的，明明她半点看不见啊。
周正看见柳柳震惊的眼神，不禁露牙笑了。柳柳怎么想的，他看她的表情都猜到了。
柳柳肯定觉得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也肯定不会轻易看到。
恰恰相反，他一进门就看见柜子上的阿尔贝斯铁盒，那是柳柳最喜欢的糖。
冥冥之中觉得就是这个盒子了，他拿下来，果然打开就出现了一只高跟鞋。
鞋下面是一沓照片，他们大一时在校门口的合照，她偷拍的他领奖的照片、他看书的照片，他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候他还经常被叫小白脸。
照片后面是她亲手写的字。
18岁的周正，
领奖的周正、21岁，
等我换婚纱的周正27岁，
冷白皮、限定款周正16岁，要给他涂防晒，
还有好多。
周正看向柳柳，他眼里只有他的新娘。
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大学门口，舞台上，婚纱店，高中教室。
又一切归为现在，一切在变化，他们还在。
“欸，欸，新郎亲新娘了。”
旁边的人看到男人直接走向新娘，他凑近新娘的脸，他看着新娘的眼睛，眼里是浓的爱恋。
放进奔腾的长河也无法化开，只会沉在河底化为一块顽石。经过岁月变迁，地质变化，等待特定的人挖出他。
周正那么安静的人，在这么多人面前亲了柳柳，柳柳震惊，然后又回亲过去。她一向不甘示弱。
周正解开西服遮住两人，灰暗里，他们在接吻，周围的人在起哄。
柳柳骄傲得想周正果然很喜欢她，毕竟让他在众人面前亲亲，就像一个社恐主动去舞台上跳擦玻璃一样不可思议。
亲完了，新郎抱起新娘就要走。柳柳看他小麦色皮肤透出掩不住的红色，拍拍他肩膀，嘟嘴。
她的意思是嘴唇的口红花了，要补妆，周正又俯身亲她一下。
好吧，新郎开心就好。不过妆是必须补的。
补妆的时候，新郎也不肯放下新娘，柳柳只好在新郎怀里补了妆。柳柳觉得自己已经很坦然了，结果看到周围人的眼神，脸还是瞬间通红。
新娘补完妆，抬手给新郎擦净口红印。
新郎抱着新娘走，一直到了婚礼现场才肯放下她。
在新郎抱着新娘走出院子的那一刻，太阳出来，天光大亮。
新娘靠在新郎身上，对举起来的手机凹姿势，新郎眼睛几乎黏在新娘身上。
所以婚礼完，新娘打劫众人拍的照片时发现，照片里的新郎几乎只有看新娘的侧脸照，新娘倒是各种姿势，笑容甜美。
周正，又被我发现了。
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旗袍，手里捏着礼花。隐在人群里的她看着柳柳，她看见柳柳脸红、微笑、偷偷牵新郎的手。
柳柳，真好，嫁给了一个很喜欢她的人。
她在角落，看着新娘笑着靠在新郎身上，也笑了。
柳柳，对不起，她不能出现，那会破坏柳柳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她不想柳柳被人指指点点。
柳柳一直开心就好，她会一直祝福她。
风飘过，礼花下的红布条上露出女方妈妈四个字。
女人把礼花慎重的塞进包里。她给了周梅一个红包，很薄，只有一张卡。
那里面是她这些年几乎所有的积蓄，她只给自己留了一点。
柳柳觉得心里一跳，她看遍全场，没发现什么。
她有点说不出来的心慌，周正一直看着她，就握紧她的手。
回头看见他，柳柳心安稳了。
柳柳在李格单膝跪下给她戴完戒指后。她也单膝跪下，给李格戴戒指。
在她眼里，他们一直是平等的。
你给我爱和尊重，我也回馈你加倍的爱与尊重，她觉得新郎值得她就会做。
没看见新郎都快感动哭了吗，至于合不合礼。她才不管，婚礼嘛，新娘和新郎最大，他们开心就好。
之后他们一伙人就游街了，和亲人、朋友聊天，彼此手牵手走路。
他们手上的戒指在幸福面前，闪闪发光。
阳光下，天空万里无云。
柳柳不时指着一棵树，一家店给周正说什么，周正仔细听她说，回复她。
“周正，这棵树上会有粉红色像羽毛一样的东西。你还爬上去给我摘过，结果差点下不来。那个我还在相册里面夹着呢。”
“对。”
“那家店我二年级买过跳绳，结果我五年级才跟你学会跳绳。”
“嗯。”
不时有认识的人问他们话或者调侃。
他们都回答了，柳柳有时故意不说话，看周正脸红。
沈风禾戳戳赵妍的胳膊，赵妍怼他胳膊一下。
“妍妍，你以前可不这样。”
“哦?那你说。”
“你之前可容易害羞了。”
“容易害羞的是我，还是你呢？风禾。”
赵妍凑近沈风禾的脸，沈风禾呆呆看着她贴近的脸，鼻尖传来属于她的淡淡香气，他喉结滚滚。
赵妍伸右手摸他脸，他的脸已经红了一片，耳根子更是一枝独秀得格外红。
赵妍正要收手，沈风禾把手也贴在脸上，正好罩住赵妍的手。
“我承认，我害羞了。所以妍妍会对我负责吗。你刚才摸我脸，它现在跳的好快，好像停不下来了。”
“你也变了。我可不记得你还会碰瓷。不过我人好，这次饶你。再有下次，我可不轻饶你。”
罚你伺候我一辈子。
周正视角，
结婚前一夜。
他一夜没睡，想到结婚这两个字，他就觉得很亢奋，血液沸腾，没有一丝睡意。
他躺在沙发上，沙发后面是敞开的窗户，窗帘还拉着。
风进来推着床帘往前，划过周正裸着的肩膀，掠过他眉眼。
没有了遮掩，他看见天上孤单圆月。
他就不一样了，他会结婚，有一个家。
家里有她，有她真好，有她就好。他看着月亮笑得得意。
早上四点，他洗漱，换西服。
他迫不及待。
西服是柳柳挑的，本来想穿白衬衫配柳柳的白色婚纱，但是柳柳看见他穿了红衬衫后就挪不开眼了。
用沈风禾的话说，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骚包了，周正肯定不会穿。
但是她喜欢，他就决定穿这件了，别人怎么看无所谓。
重点是他喜欢的人的喜欢。
所以就有了他们这场别人看来既正经又随意的婚礼。
一是在镇上办婚礼，请的是熟悉的人。
二是他的父母身体不好，她的妈妈不愿露面，就简单喝茶，改口。
其实他看出柳柳很想见她妈妈，但是她没有联系她妈妈，柳柳和她妈妈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
他就亲自去见了她妈妈，他说阿姨可以不在众人面前露面，但是阿姨去她婚礼现场，柳柳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
这场婚礼因此也没那么多规矩，新郎、新娘双方也很自在。
他在接亲前先去婚礼现场看了看，然后和沈风禾去接亲。
他越靠近她，嘴角的笑就越发明显。他觉得他管不住自己了。
他觉得今天很开心。
飘泊的游子有了故乡，她就是他往后余生的故乡。
她今天真好看，他一直越过人试图去看她，致力于把今天的她记清晰。
进门后，他想着要快点找到婚鞋，好尽快带走她，今天他格外想和她相见。
这是他们这的习俗，新郎找到新娘的婚鞋才能带走新娘。
结果新郎一眼看见那盒子，无形之中，有种默契。他笃定鞋应该就在里面，那是她最喜欢的糖的盒子。
他打开，果然在这。
不过他也发现了别的更致命的东西，他翻看完几张照片就涌现出一种急切想亲吻他的新娘的冲动。
所以说是冲动啊。
他亲上她后，解开西服遮住他们，红色的衬衫在她脸上晕出红色。
那是对他最大的诱惑。
他们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其实更引人注目。
本来新郎只用把新娘抱出家门就好，他却不想结束这种亲密接触，他抱了她一路。
这是他最喜欢的宝贝了。
甘之如饴，柳柳，我甘之如饴。
周正在看到柳柳单膝跪下仰看他时，他觉得心都化了。眼眶都是酸的，他忍耐着抱她的**。
他知道那是来自她的爱与尊重。
戴完戒指后，周正冒冒失失抱住柳柳，柳柳带着安慰的意味拍拍他后背。
游街时，他听着她的话，心里会补充一下她忘记的、他的感受。
真好，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真好，我娶到了我喜欢的人。
“ 唔。又做梦了。还是记不清梦的内容。 ” 柳柳从被子里爬起身，下意识摸身侧。
没有人，冷冰冰的。她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这么早，她那么大一个老公呢。
掀开窗帘，打开窗户，一股清冽、泛着淡淡腥味的风扑上她。
发丝后淌，她舒服的闭上眼。
他们这次是出来度蜜月的，来了她一直想去的海边。
所以她老公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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