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男宿出来的时候，薛艺嘉碰到了梁秦，他正席地坐在一棵树下，双目愣呆呆的看着远方。
“嘿！还好吗？”薛艺嘉故意在他身前跺了跺脚，把他拽了起来，唐突地问，“你说，人会因爱生恨吗？”
梁秦愣了愣：“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因爱生恨？”
“没有。”她摇头，“林辰被表白了，中途出了差错，让我认识了一个很特别的女生。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梁秦笑了下：“什么？”
“她故意让小晴以为林辰答应了交往，狠吧？”
梁秦不以为然：“你们女生就是小心思多。”
“嘿！曾璃知道你这么说吗？你们男生钻起牛角尖才更厉害。”
“……”梁秦哑口，半晌才道，“她知道啊，还知道我说过我们男生要是有矛盾，打一架就好了。”
“你？打架？”薛艺嘉半信半疑地看着梁秦清瘦的身板。
“是啊……”梁秦叹了口气，似乎记起了某些陈年往事而怅然，“算了，不跟你说了。”
“诶等等，”薛艺嘉却一把抓住了他，“我问你件事情呗。”
“周云何？”梁秦脱口而出，“放心，老周从来没带别人见过家长。”
薛艺嘉怔忡在原地：“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老周这几天犯愁来着，我和林辰一对线索，你带他见你家长了，他相对应的也该有所表示。但……我看吧，他之所以犹豫还是另有苦衷，不是因为你。”
薛艺嘉有些错愕和不好意思：“谢谢……告知。”
“嗯。”梁秦的心情似乎不大好，有可能和曾璃有关系吧，所以薛艺嘉没再和他开玩笑，任由他独自一人插兜晃悠着离开。
——
眼看又接近一个期中，大二也将要迎来尾声。薛艺嘉坐在图书馆的秘密隔层里，外面的藤蔓有了绿意，被风吹得晃动像狗尾巴草。
周云何刚写完一套题，伸了个懒腰趴在她旁边。
“乔麦说过几天让咱们和她还有王粤一起吃个饭。”薛艺嘉边抄课上没抄完的板书边说。
“你想去吗？我都行。”是那次与金度等人见过面后，周云何对他和薛艺嘉之间的背景差距有了更深刻的意识，而乔麦和王粤也是混那个圈子的，不是“内部”人员，但也沾边。
“那就去吧，麦子和我说了好几次了。”她道，没注意到周云何正满头思绪。
一旁的小窗户开着，外面的风吹进来还是有点凉。
终于，薛艺嘉放下手中笔，垂眸看了下一旁穿着短袖快要睡着的少年：“周云何你就耍吧，病刚好是不是不长记性。”她责怪这他，然后温柔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周云何抬眸迷离地笑了，鼻间飘来了淡淡的栀子花香。他忽然伸手在薛艺嘉的书包里乱翻一气，找出来了她经常带在身边的那本杨绛先生写的《我们仨》。
他悄悄看了下身旁的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写题，对他的小动作浑然不知。于是，周云何掏出一根蓝笔，偷偷在书的扉页上写了起来。
那是一段好长好长的话，一字一顿格外认真，大气的字体流淌在页面上，却充满了细腻的感情。
“没事吧？”他把书偷偷放回她书包里的时候，她才抬起头，像从血海风暴里醒了过来。
“没事。”他摸摸她柔软的黑发，有点不舍的样子。
和乔麦等人赴约的地点在一家西餐厅，薛艺嘉离开宿舍的时候瞥见程可的桌子上揉皱了一张浅蓝色的纸条，而一旁还丢着几只零碎的纸鹤。
她明了，那是程可准备向林辰表白了。
小心翼翼地，她把那张揉皱的纸展开，上面只寥寥草草写了几个字，应该是不满意的缘故，还有被黑笔涂抹的痕迹。
“嘉嘉，”推门而入的是李依，从某一天改口叫她昵称了，“周云何在楼下等你。”
薛艺嘉点了点头，把程可桌上的纸重新放了回去。
“你们穿得好正式，是有什么特殊安排吗？”李依坐了下来，平常语调问她。
薛艺嘉笑着摇头：“没有啦，就是和麦子他们吃个饭。”
李依没有搭话，仅仅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她到门口，总感觉今天的李依有话要和自己说似的，“没别的事情了？”
“没。”李依粲然一笑，和她道别。
楼下的周云何并没有特别打扮，只不过换掉了平常随意的体恤衫和短袖，把头发重新弄了弄。他们乘车来到那家约定好的餐厅，乔麦和王粤已经在等候。
“你先进去，外面冷。”周云何帮薛艺嘉打开门，然后独自一人留在外面和王粤说话。
“烟？”王粤递了一根过去，周云何犹豫了下，还是推辞了。王粤笑了笑，朝窗户里瞥了眼，这个角度依稀可以看见坐在室内的两名女生：“许言是编导系的，家里有背景，然后我听说他原先是北迎人，高中出国了吧，现在好像是回国当交换生还是什么……”
话落，王粤观察着周云何的表情：“怎么着，薛艺嘉的前任？”
“不是。”周云何半眯起眼睛，“他现在有女友吗？”
“据我打听是没有。”
“暧昧对象呢？”
“那我上哪儿知道去，我能帮你问问就得了，还把人家生平都告诉你不成？”王粤嗤笑一声，“我跟他没接触，要不是你让我帮忙，我估计都不知道这一号人。”
周云何于是沉默，片刻笑道：“和他不对付？”
王粤把烟丢进垃圾桶上方的烟灰桶里，摇摇头：“不是，只是没接触，仅此而已。走吗？”
话落，他们一同回到了店内。
“没什么……事吧？”薛艺嘉悄声问周云何。
少年安抚地展颜：“没，你们点餐了吗？”
“等你们呢。”她答。
“嘉嘉多好啊，说要等你们，我刚刚差点就直接点餐了。”乔麦嘿嘿一笑把菜单丢给一旁的王粤。
中途等餐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怎么莫名其妙聊起了买车的事情，周云何提起：“这个暑假去考驾照了，以后出行方便。”
“可以啊老周，现在这么富裕了。”乔麦调侃道，然后朝默默无闻的薛艺嘉努努下巴，“那有了车，可以接送嘉嘉上下班了哦！”
周云何勾起薛艺嘉的肩膀，朗声道：“可不是！”
而薛艺嘉不吭声，多半是找不到回话，那种格格不入的、踏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再次腾起，让她感到心慌，仿佛不管她努力多久都赶不上坐在眼前的人。
周云何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无言，非常自然地岔开了话题，聊起了学校近期的事情，可对面的王粤不知情，说着说着又跑偏到打高尔夫的闲情雅致上面去了。
但无论如何，一顿饭还算愉快，乔麦走之前提议下次再一起吃饭，被周云何搪塞过去。
直等到王粤他们离开，少年忽然转过来道：“下次不想再聚的话，就找借口说我没空就好了。”
薛艺嘉十分吃惊，看他挤挤眼睛，然后倾身凑过来亲了自己一下。
“咱们的圈子不同，就是有这个问题啊。”她小小地感叹一声，“你真的要买车吗？”
周云何耸了耸肩：“估计吧，这样也好啊，你不用挤公交了。”
薛艺嘉点点头：“是……是。”
“怎么这种表情，不想让你男友买车？”
“才不会。”她难以和他解释自己的心情，又怕他不理解而更加受伤，犹豫许久最终放弃了，只是牵起了他的手。没有争吵，一切都被吸进了情绪的棉花，变得越来越重。
被周云何送到女生宿舍楼下，薛艺嘉并未很快上楼，而是在楼道里徘徊不定。须臾，有人从上面走了下来，看见她的时候停住了。
“约会？”陈嫣淡淡地开口。
薛艺嘉抬头，很意外见到她：“喔，是。”
陈嫣自顾自笑了声，走到她身旁靠在墙边，没头没脑地说一句：“不错。”
“……”薛艺嘉和她没话，想走却被她拦住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陈嫣的笑让人读不懂，“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
陈嫣不回答，扬起头望着白花花的灯光，忽然说道：“谁会为一件已经知道结果的事情奋斗？这场比赛，只要我不参加，就永远不会输。”
薛艺嘉觉得莫名其妙，可慢慢醒过劲，明白过来女孩话里的深意：“所以，你喜欢过周云何吗？”
陈嫣不说话，眼神变得有些怨毒：“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几天内连续听见两个女生这么说，让薛艺嘉认为这当中一定有必然的联系。
“你自然不知道。”陈嫣定定地看着她，“因为你总喜欢捅破那层窗户纸。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波澜不惊，不喜欢你那么体面，那么轻易就可以得到。我想看你难堪，这样我心里才平衡。”
薛艺嘉无言以对，只是想起那天她直白地问那个搞恶作剧的女生——你对林辰有意思吗？
当时对方的表情像被无意间戳中了痛处，和现在的陈嫣有些神似。
“为什么你可以无所谓，一点都不珍惜？”陈嫣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确实，我是很幸运。”薛艺嘉勉强承认了这一点，“但不是所有人都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依旧冷静地对陈嫣说：“你看到的，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角，却以此来和你自己的全部作对比，这对别人不公平，对你更不公平。”
一席话，让陈嫣的眉心狠狠皱了下，并非生气也并非委屈，只是一种难以表述的情绪，就像她试图忽略的，就这样被薛艺嘉轻而易举地点名，因此她不甘心。
薛艺嘉看着陈嫣似乎渐红的眼眶，知道是时候离开了。她走上楼梯，听见身后的陈嫣重重摔了个东西，顷刻间碎成许多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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