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清从未与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等到蒋路松开手，她仍然处于轻飘飘的不真实感里。
“你在想什么呢？”蒋路歪着脑袋看过来，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她肩上。这举动让她后怕。
——对方可是蒋路啊！
正因如此，才会是不好好说话的类型。
蒋路这人，太爱挑起误会了！在塑造出浪漫的感觉后，即时放出必杀技，来破坏气氛。
“小妹妹，你平时爱照镜子吗？”
唐亦清哪里会明白，他为何这样问。连忙摇头。
蒋路听见这个如他所料的答案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得做表情管理训练。”
唐亦清满脸疑惑。
蒋路笑道：“你猜猜，江挚每天要照几遍镜子？”
唐亦清随便伸出三根手指。她心里有数，肯定猜少了。江挚那种类型的人，恐怕是恨不得住进镜子里。毕竟，长了一张好看到容易得罪人的脸。
蒋路一把包住她的手指，用自己的手。
唐亦清被这举动惊呆了。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她不好意思。便在心里嘀嘀咕咕：这家伙能不能有点性别意识！人都是这样的，在真实想法里，不太容易怪罪自己，那就只能怪旁人了。
蒋路笑得开心，且不自知。在提及江挚时，他会不自觉的流露出看笑话时的表情：“那混蛋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哪怕走在路上，也会留意反光的地方，顺带瞧一瞧自己。他管这叫偶像意识。当然了，你可以骂他自恋狂魔。”
唐亦清的心情无法言语。
“还有一点，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发现你不对劲吗？”
唐亦清早就好奇了。
“虽然身体没有变化，可你的眼神透露太多。”蒋路伸出两根手指，在眼睛前面比划着，摊开直说，“毕竟生活阅历不同，心境不同，整个人所散发的磁场就完全不同。”
唐亦清低头垂目。听这话，她难以平静，瞬间难受了。她和江挚有着云泥之别。她就算住进他的身体里，也有显而易见的差距。所以她的表情管理，真有这么差吗？
“走，我们去看看废挚怎么样了。”蒋路拉起她的手。他像是牧羊犬，而她则是小羊羔，他带领她一步一步地前行。
他的三言两语，不着痕迹地点名要害之处，她该谢他，谢他如此直白。
“说不准以后还要闹多久呢，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他边走边说。
她明白。自己得做好“替代品”的心理准备。被他握住的手腕正在发烫。她努力抿嘴微笑。
镜头切换到正门口前。
男生和女生对立而站。
在两侧，树木整齐的排列开。由于屋檐存在的缘故，他们站着的地方不太能晒到阳光，只是小腿处会有些无法被阻挡的碎光漾在那儿。
“唐亦清同学，你今天没去上课！”
人处于紧张时，通常面部神经会错乱，不自知的摆出一些奇怪的表情。对方刻意而言之的废话，竟然听得神经大条的江挚也开始紧张了。
江挚耿直地回答：“我刚出院。”
宋磊惊住了，抓住重点，当下追问：“你生病了吗？什么病？很严重吗？”一连三个问题，层次分明，关心的意味藏都藏不住。
关心是出于关系。
“嗯，还好吖。”江挚学着印象中的学生妹讲话。
“那我就……”宋磊还没说完，被他插嘴。
“只是出了车祸。”
现在，宋磊的脸上只剩有“慌张”了。他将原本想说的话噎回去，改成另外的问题，“你真的没事？”说着，视线从上至下扫描他。
江挚捂住嘴巴，眼睛眨了下，十分俏皮。但在此情此景里，这明晃晃的俏皮就有几分为后话做铺垫的意思，来表以转折的用途。
只听江挚的声音抬高了：“你果然关心我吖。”
“没有没有……”男生红着脸用三倍数的速度疯狂摆手，然后意识到不对劲，强调了一遍，“同学之间应该相互关照。”
哟，“关心”解释成“关照”了。
听到这里，唐亦清已经控制不住身体里的洪荒之力了！她什么时候说话一口一个“吖”了？然而，接下来还有更重口味的。她双手握拳了。
江挚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男生的胸口：“嘿傻子。”
嘿傻子？
嘿傻子！
唐亦清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她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说过这句话呢！
蒋路背过身，肩膀一抖一抖的，看样子是忍不住了。他还不忘回头安抚她：“我懂我懂哈哈——”笑个没完没了，根本是在补刀，“别生气嘛！想开点哈哈——”
唐亦清的鼻息沉重。无声反抗，到底有用吗？
蒋路又背过身，继续笑，笑到发现嘴巴闭上都有些困难了，便用力掐了掐下巴：“这事可以留着笑话他一辈子。”遇上这种事，他全然乐在其中。
只剩下她难以接受了。
唐亦清对宋磊的印象，大致就是写给他们看的那样。同桌，脾气好之类的。班上这样的人说多也多，不算突出。她还是这学期才和他成为同桌的，总共的对话不超过十分钟。他会来看她，最吃惊的人是她。
没想到江挚的直男恶趣味，挺吸引直男的。
宋磊脸上的红晕就没散过。该说的都说了，他该撤了。他对江挚说了句：“我去拿东西。”往门口的方向跑过去。一会儿回来，手上拎着一个小袋子。
江挚一瞧，心里乐开花了。
宋磊伸手，从袋子里掏出一叠白花花的东西递给他。
从唐亦清与蒋路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江挚的背影突兀地伸直了。要说他刚开始还带点懒懒散散、凑合着过的意思，那如今这下可就是完全打起精神来了。引得偷窥的两人不自觉地往前靠近。
江挚变化成女生后，对声音的控制总不太好。以蒋路对他的了解，就是喜欢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一旦突然提高音量，则会吓人一跳。
他说：“这是什么！”
宋磊直冒冷汗，解释：“试卷。”
“为什么要给我带试卷？”
听到这里，蒋路开始翻白眼了，暗骂了声“笨蛋”。
宋磊小心翼翼地说：“作业啊。老师让我带的。”
这句话引燃了江挚。他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莫名其妙出了车祸，莫名其妙灵魂互换，现在都快二十七了还要做试卷，对了他要是回不去是不是还要高考啊？他当年都没高考过呢。
江挚脸上的阴郁不散，明显得好像水杯中溢出来的水，无所遁形。
宋磊自然发现了，乘机溜走，“那我先走了！”
江挚无法对一个大老远跑来给他送作业的人，说出感谢的话。他用凶残的余光目送他离开。
往后走，看见了唐亦清，把试卷抛给她：“你的。”他可没那么好心，还帮人做作业，只顾着提醒她，“要是高考，我们还是这副德行，我想我会断送你的大好前程的。我从小学开始，数学就没及格过。”
江挚这样说完，半垂着眼，声音里有委屈与无奈，身子也萎靡不振地缩起来。他想看看唐亦清的反应，没想到她却一脸平静，毫无波澜。立刻指着她，大叫：“你、你该不会也是？”
唐亦清淡定地点头。没错，她也没及格过。不仅是数学，英语更差劲。
旁边的正常人蒋路，不禁感叹：“学渣见学渣，两眼泪汪汪。”
蒋路对他俩的意见很大。为了能更好应对接下来一场又一场的硬仗，他搬摇椅到院子里沉思。刚好闲下来的唐亦清则去打扫卫生。由于动静太大，吵到了坐在墙角发呆的江挚。
江挚抢下她的吸尘器，关掉了。
无奈之下，她只有拿起扫把一点一点地扫。
江挚看上去很低迷。
难道是受到试卷的刺激？这样想，倒是正常反应，他比自己大那么多，又是成功人士，肯定过惯了明星的生活。突然有一天变成了高中生，要去和小一圈的学生打交道，还要扮演她这种不起眼的小角色，这很难为他。
“喂，你会演戏吗？”
唐亦清愕然，抱住扫把，站着不动。
“看样子是不会了。诶。”
这么有事业心的！唐亦清后知后觉弄明白了，忧伤地盯着墙角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她找到草稿本，准备写一些鼓励的话给他。
江挚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铅笔不慎掉落地板上，摔断了笔芯。
江挚呼吸急促，眼神严肃，硬是拉她向前迈进一步，靠向自己。
“我不是很能理解别人的心情，所以经常惹人生气。”
唐亦清少见江挚的这副姿态，吓着了，眼睛都不敢眨。
“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顾及你的心情，因为你是‘必要的’。”
唐亦清心跳得很快，大概就是玩游戏到最后一关，快要推开最后一道门时，期待门后面的宝藏，又暗暗害怕门后面有怪物，一种“快要来了，该怎么办”的心情。
紧接着，他拜托她。
“对待我的工作，请用上你全部的热情！”
这是她认识江挚到现在，唯一一次，被他感动了。让她想起初次相遇的那个下雨天。
蒙蒙大雨里，背对着她的人，光看背影就知道来者不善。她因为他一句毫无求救态度的话，而停下来。
如今想来，真是一件荒谬的事。
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会遇见？又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对方？
她真的好奇了。
“在干嘛呢？”蒋路搬摇椅进屋时，见他们正在谈话，疑惑了。并在第一时间，寻找自身的存在感。
“喂。笨蛋们，能看一下我吗？”
唐亦清仍沉浸在与江挚的对话中。她严肃而认真地答复他：好。在张嘴的同时，微弱的声线飘忽出来，像一团轻柔的棉花浮在空中。
蒋路惊呼：“你可以说话了？”
唐亦清捂住喉咙，自己都很意外。
江挚紧张万分地说：“要是没有恢复，别勉强！拜托你珍惜一下，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养起来很不容易的。”
蒋路抓住他俩的肩膀：“够了！真当我是空气啊！”
唐亦清、江挚这才注视他。
见状，蒋路露出嘚瑟的笑：“我想到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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