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不说闷头学习的结果就是忘记了时间。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西沉，再看不见一抹斜阳。何皎皎停下来笔时，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图书馆已经快要到了闭馆时间。
四周人已经很少。连收拾东西的声音也静悄悄。她揉揉额角，她忘了时间也就罢了，陈涅也忘了时间吗？
她想着，扭头去看身边的男孩。
好吧…是她高估了陈涅。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
男孩一手放在桌子上，一手支撑着太阳穴到颧骨部位。头微微低垂。额角平时有些张扬的碎发此时也在安静的氛围里显出几分难得的乖顺来。
从她的视角看，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看到他下巴与脖颈勾勒着好看的轮廓，看到他凸起的喉结，高挺的鼻梁，还有…长长的睫毛。
她脑海里闪过几个小时前吴菻的话。她承认，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庸俗。
直到图书馆播放了闭馆音乐她才如梦初醒般收回视线，收拾起手头的东西来。
余光看到陈涅被音乐吵醒，迷茫的眼神在音乐中逐渐变得清明起来。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一下有点乱的头发，小心地投过视线似乎是在看她有没有发现自己睡着。
她当然装作若无其事，像是才感受被注视一样抬眼要去看他。
陈涅很快收回视线。如果他动作慢些，就可以看到何皎皎脸上似有若无的红晕。
二人背着书包走出图书馆的大门。陈涅抬起手看了一眼腕上的电子表。
“已经九点了。”
何皎皎把头埋进围巾里，低低应了一句“嗯。”
走到车站时也没有太多人，一阵寒风吹过。何皎皎觉得自己脸庞都快要被冷冽成具象的风刃刮伤。
“你冷不冷。”
“还好…”带着微微颤抖的二字还没说完，一件暖融融的外套就搭在了何皎皎身上。
与之前不一样。这次没有那种运动过后的味道，只有暖暖的，干燥的，独属于少年人的皂香味。
何皎皎抬头，看着外套主人此刻只穿着一件连帽卫衣，侧着身子，她的视线微抬，正对着卫衣领口露出的锁骨。
陈涅一手摸着脖颈，看着公交车站牌。微微皱眉。
“现在几点了？”
他说着把胳膊伸过来，何皎皎读出电子表上的时间：
“二十一点十三。”
陈涅收回手插进口袋。
“上面写着末班车是八点四十。”
何皎皎看着走在前面打着电话给朋友的男孩，心里无比怀念曾经大城市快捷又方便的地铁。
她有些烦闷地甩甩两层外套的袖子。鼓鼓的，笨拙的，像只企鹅。陈涅先她一步走在她身前，只穿着卫衣显得整个人又瘦又挺拔。
他们离开车站走了这几分钟没有看到一辆出租车。
何皎皎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大城市呢。她看着远不如s市宽阔的街道，不算多的车流，一段路亮一段路暗的路灯，马路上稀少的行人，叹了口气。
陈涅回头看她，仍在打着电话，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店。
何皎皎目光跟着看去，黑暗之中便利店的白炽灯亮得刺目，她眯了眯眼。
“我们先吃点东西吧。”他总算挂了电话，率先走进去帮她撩起厚厚的门帘。
一股暖呼呼的热气迎面袭来。便利店可比外面暖和多了。
何皎皎刚刚接过陈涅的书包把两人的书包一起放在单向面朝玻璃窗的用餐台上，就听到陈涅站在冷柜那边问她吃什么。
“咖喱猪排饭还是奥尔良鸡肉饭？”
这个时间点的便利店加热快餐已没有什么选择可言，料想到两个都不好吃才会被剩下来，于是她随便选了一个。
两层外套实在有点行动不便了，她把陈涅的外套先脱下来叠好，转头看向收银台发现两盒饭已经进了微波炉，显然男生已经付过了款。
何皎皎纠结了三秒要不要把钱转过去之后还是作罢，他们之前一起回家路上有过太多次分享吃食，别提之后还一起吃过早饭，突然开始算账似乎有点奇怪。
于是她转身去饮料架子上买了两瓶水。
本来是只想买矿泉水来着。但是…要是一会儿的饭已经不好吃了，那还是买个好喝的饮料比较合算。
何皎皎拿着两瓶不同口味的水果饮料结账，和拿着加热好的盒饭的陈涅一起坐回座位上。
陈涅看着何皎皎拧开橘子饮料的瓶盖，喝了一口以后小脸皱成一团。
“这么酸啊？那柠檬味估计更酸。”他指指自己面前还未开封的另一瓶。
“我喜欢喝酸的。”何皎皎睁开了挤成一团的眼睛，被酸得眼角似乎闪了点泪光。
“你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懂。”
陈涅喉咙里发出一声气音，带着几分笑意。“…行。”
说是这么说，何皎皎还是赶忙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
……好难吃。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陈涅从拆开餐具以后就一直没动那瓶柠檬水。
“你不喜欢柠檬啊？”何皎皎想象着柠檬水如何喝进她嘴里会是什么味道。
“我不喜欢酸的。”陈涅放下筷子，看了一眼何皎皎的表情，把那瓶饮料放得更靠近她那一边。“这瓶你也拿去喜欢吧。”
“……”何皎皎有点无语，不过她的确有点想试试。她一边拧着瓶盖一边说“那你喜欢什么味？”
“甜的。”
“我以为你会喜欢酸味、苦味呢？”好吧，她可能又在不知不觉间把什么刻板印象套在他身上了。
陈涅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我又不是受虐狂。”
而且，爱吃甜的男生……算了他不说。
何皎皎感觉有点被冒犯了，她气鼓鼓地塞了几口难吃的饭，喝了几口酸倒牙的饮料，不再说话。
陈涅看着她一言不发地进食，暗自思索，咖喱猪排饭有那么好吃吗？何皎皎喜欢泰式吃食啊？这个得记下来。
二人差不多吃完饭时，陈涅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抬看向玻璃窗外几眼，似乎看到了熟人，穿起外套，“你可以先吃着。”他跟何皎皎说完，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何皎皎向玻璃门外看去，看到了两个男孩各骑一辆摩托朝这里看来。
她早就不想吃这么难吃的饭了，但让她跟着陈涅一起去见他朋友，似乎也有点不太合适。况且他都那么说了，那可能就是不太方便吧。
但是自己躲着不见人也有点不是那么回事。像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一样。于是她也放下筷子，慢慢吞吞地背起书包，磨磨蹭蹭地往店门外走去。
陈涅怎么连书包也不拿！
不爱学习也不能这样吧！她提起男孩的书包暗暗腹诽，完全不去想其实对方是准备自己一人处理完再返回来找她。
门外的冷风吹着她打了一个寒颤，她提着二人书包从店里出来以后，似乎听到了那边的怪叫声。
无聊的中学男生。
陈涅顺着面前二人的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短暂的目光相接之后很快转回去。他踹了一脚摩托，像是警告，又像是开玩笑，对那两个人说。
“别狗叫，这没你们事了，滚吧。”
引擎声音响得要划破夜空，两个男孩嘻嘻哈哈地着共骑一辆挥挥手离开视线。
何皎皎看着陈涅转身向她招手。她将晚风吹起挡在眼前的飞扬发丝别回耳后，男孩向她走来。
影影绰绰，好陌生。
她很少见到他这样的一面，可其实这才是他最常被人见到的一面。她时常忘了他们很不同。
陈涅捏了捏他自己冻红的耳朵，准备接过何皎皎手上的书包。
“没事，还是我拿着吧。”毕竟他一会儿要掌握方向。
何皎皎看着面前的摩托，车身的一部分被月光和路灯一齐反射出亮白的银光。
她想问这个年纪是可以骑的吗，两个人一起也没事吗，这边会不会被交警抓住或者被监控拍到。但她张了张嘴，只说，“我先上还是你先上。”
坐在后座大叉开腿实在有些不雅，但也实在没什么办法，背后两个扣在一起的书包太占地方了。
陈涅就坐在她身前。
她从没觉得自己的两臂这么多余过。她的手在自己的额头，肩膀，都短暂停留无处安放，最后…轻轻拽住了陈涅外套的一角。
身前的男孩轻轻叹了口气，腾出一只向后伸抓住的手腕，把她的胳膊虚环在腰前。
“这样很危险。”
下一秒引擎发动，摩托在路上逐渐提升了速度。
何皎皎发誓她本来只想变拽陈涅衣角变成拽他腰前的衣物来着。
但是……陈涅那不靠谱的两个朋友连一个头盔都没给他们留。她快要被自己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的头发弄疯了，纷乱在她的脸上，迷了她的双眼。
她看了一眼面前男孩的后背，悄悄，悄悄身体前倾，靠近了一点点。
手也不自觉地把男生的衣服抓得更紧一些。
只是为了挡风。
这样现成的一堵墙，不用一用也太傻了。而且这外套这么厚，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脸颊接触到陈涅外套的那一刻，除了一阵冰凉之外，她又闻到了那股，男孩子独有的衣服的清爽香味。
高速飞驰的摩托让她肾上腺激素飙升，而此刻这股味道又让她定了心神。
冷风的味道真的很好闻。
这一年的夜晚，耳畔是冷冽的寒风，何皎皎第一次隔着外套靠在一个男孩的背后。
瘦瘦高高，却莫名可靠。
路灯一截亮一截暗，在她头顶闪过，回家的路还有好长。
她的脸颊冻得很红。
拜托拜托，别让他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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