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s市那边回来以后，何皎皎和妈妈在这里并没有太多的亲朋好友。
过年都过得有些平淡得无聊，不过好在不用再在家里看到爸爸那些陌生的，想要以各种节假日为借口来访的商业上的好友。
不用在他们面前把自己当作商品，当作谈资，展现她的美丽，展现她大方的礼仪，展示她博学的才艺。
何皎皎想念起s市的家中那台架在客厅落地窗旁的钢琴。
那架C.Bechstein三角钢琴，她还记得父亲在自己生日那一天送给她时她的喜悦，轻飘飘的，她扑向爸爸的怀里，给予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拥抱结结实实，父亲的爱让它不会落空。
她当时喜欢非常这架琴，非常。
家里的钢琴老师来之前的几个小时，她都要兴奋好久。
最开始的听众是只有爸爸妈妈听她演奏，刚开始是微笑点头，而后那些动听的音节让他们忍不住鼓掌。
后来的听众是一些亲戚，再后来就是那些来家里谈生意的，何皎皎眼中的“不速之客”。
在一次次面对客人的才艺展示中，她有点疲乏。
那一天，很平常的，在她十二岁的一个秋天。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弹奏完毕后，沉醉在琴声中的她才抬起头来，视线穿过落地窗轻轻飘起的白色纱帘，客厅昂贵的真皮沙发，盛满茶水的精巧茶具，落到拿着茶具交谈生意的中年男人们身上。
没有人看向她。
他们笑眯眯地说着自己的话。
她的父亲尤其，那笑容仿佛是已经看到了账户上多出的一串数字。
她突然觉得好无聊。
她依然保持着主人家应有的礼仪，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简单而有礼的短暂交谈之后安静地离开客厅。
就连走向二楼自己房间时的脚步也一如往常。至少在暴露在人前时是这样。
但是之后。
她再也不去在意她弹琴时会不会有人专注地看着她，欣赏她。
那些目光对她来说无关紧要，所以随便它们落在什么地方。
她接过陈涅递给她的烤番薯，咬了一口，不去看路边的琴行里的那架很普通的立式钢琴，看向被地平线遮成半圆的夕阳。
自从那天回家那么晚被妈妈说了整整三天以后，她就都在太阳落山时离开图书馆，这样到家以后天也还不会完全黑掉。
陈涅在她身后，也看了一眼那架钢琴。
黑白键，摊开的乐谱，再远一点坐在琴凳上弹奏的小孩，在他眼中停留了片刻。
他什么都没说，跟上她的脚步向前走，一同迎向夕阳。
好吧，好吧。尽管装作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但是事实上，就是何皎皎还是被那架钢琴影响了。
于是她今天站在图书馆外。呆呆地看着大门上写的那条通知。
图书馆本周二闭馆。
她怎么连这个都忘掉了。
……绕着图书馆走了一大圈后，她还没想好去哪，脚上的那双白色运动鞋就已经带着她走到了离图书馆一公里处的市体育馆。
她从二楼走进室内篮球场，坐在看台不起眼的一个高高的角落里。
其实这样更显眼。馆内的人大多都穿着统一的服装在场上训练，只有几个没上场的正休息的或者受伤的球员坐在看台前排中间的位置，不时说几句话。
看来都是学校统一组织来训练的学生。
只不过来自不同的学校。
嗯……放眼四周，除去球队的男孩和教练以外，还有一个有点和她一样突兀的存在。
那是一个漂亮的绑着高马尾的女生。
她也是一个人坐在前排靠中间的位置，不过很明显不是球队的队员。她束着的马尾上绑着一根酒红色的蝴蝶结发带，并不夸张，有一种明媚又热烈的张扬。
她的目光也是这样。
那女孩的目光一直粘在球场的不知哪一个人身上。
何皎皎也看向球场。
明明整个队伍里大家都穿着一样颜色的球服。
但陈涅在这时格外显眼。
他个子高挑，身材颀长，发力时绷起的肌肉线条也好看得过分流畅。
她隐隐觉着，他最帅的时候是他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刻。比如此刻。
不过再帅也经不住她空旷的无聊，何皎皎看了一阵，正准备起身离开，却看到教练打了个手势，男孩们一拥跑向看台第一排喝水擦汗。
看来是到了中场休息。
陈涅正仰头喝水，却被身旁男生拍拍肩膀，顺着那男生的目光，看到了何皎皎。
没等那男生在他耳边说完话，他就直径踏上台阶，向她这边走来。
“嘿!你别这样！”那男生拉了他一下，却没拉住。“你别吓着别人！不用这么够哥们的！”
陈涅走到她面前，额上还有几滴没有被擦掉的细小汗珠。亮亮的，像他看向她惊喜的目光。
这惊喜中又掺杂了几分疑惑“你怎么来了？”
语调明显的上扬，明明白白地宣告比起疑惑还是开心更多。
“图书馆今天闭馆…我忘了。”何皎皎也站起来，如实说着。
男孩目光下移，点点头，像是没有听到最想听到的答案。
“我们训练还要到……”
正说着，刚刚给陈涅指出何皎皎的男生也快步走到了他们跟前，一支胳膊狠狠勾住陈涅的脖子，压得他弯了一下腰。
“不好意思啊，给你赔罪了，他可能是帮我问的，他这人有时候就是比较莽……”那男生嬉笑着说。
何皎皎忍笑，猜到了男生误以为是陈涅帮他来认识陌生女生：“嗯，我知道。”
那男生愣了一下，眼睛睁大“你知道？”
陈涅趁机从他胳膊中挣脱，有些不满地撇了他一眼。
男生很快反应过来，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她“何皎皎？”
这回轮到何皎皎惊讶了“你知道！？”
这个男生好像不是她们学校的吧。同校和陈涅一队训练的人，她不说个个都眼熟吧，但也都有些印象。
但是对面前的男生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男生看了一眼陈涅，像是没注意到对方在暗示什么的眼神，拉长语气“唉——想不知道都难啊。”
陈涅正要说什么，却被一个男生打断。
那男生站在那个红丝带女生的身边，个子很高，皮肤很白。两个人出奇的般配。
那男生一边往看台下走，一边喊他们“陈涅，李巡逸，训练了！”
面前这个被叫做李巡逸的男生应了一声，“知道了队长！”就转身下了台阶。
陈涅加快语速说道“我们一直要训到快十二点，中间大概隔一小时能像这样休一下，你要是觉得干坐着无聊可以出去转转，十二点时候咱们再在这儿见。”
说完也跑下看台，跟上李巡逸的脚步。
李巡逸边跑向球场边笑着回头跟何皎皎招了招手，被陈涅打了一下后脑勺。
何皎皎刚坐下，就感觉有人走了过来。是那个红丝带漂亮女生。
她笑着，指指何皎皎旁边的位置“我能坐这里吗。”
“当然。”何微微侧身，那女孩便走进去坐在她的身边。
那女生才想起来什么一样，小声嘟囔。
“哎呀，忘拿他衣服了。算了，反正也没别人要。”
何皎皎看向刚刚女孩的座位，果然放着女孩的大包小包，和男孩的一件外套。
明明球场里是有更衣室的。
她也不是很懂。
二人只安静了不到半分钟，那女孩便凑过身来，小声问她“你是陈涅的女朋友？”
何皎皎僵硬了一下，缓缓转头对上她只是好奇而毫无恶意的目光，有点皮笑肉不笑：“不是，只是同学。”
“好吧……”但她很快又问“那总是专门来看他的吧？”
何皎皎短暂语塞“……也不算是。”
为了避免更让她尴尬的问题，她主动问道“那你……你是那个……‘队长’的女朋友？”
“啊？你说段云朗啊？”女孩脸上闪过快到来不及捕捉的害羞，又恢复了明朗的笑容，她轻轻甩了一下马尾，“嗯……严谨一点来说，目前、暂时、还不是。”
何皎皎点点头，好吧，那就是以后、总有一天、会是的意思。
说完那女孩果然不再揪着她问和陈涅相关的事，转而继续看向球场。
从她紧握的拳头，不时皱眉，偶尔眼神一亮，可以看出她还是比较能看懂篮球的。
至少要比何皎皎更懂一些。
十多分钟后她显然察觉到了何皎皎相比于她的过分沉默。
她回过神来。“有时候男孩们打球还挺无聊的，是吧？”
何皎皎觉得她心口不一的样子有点可爱，但转念一想或许对方只是为了安慰一下她。
她于是赞同地点点头，问“要出去走走吗？”
“啊？”对方好像没料到这一句话。
“没什么，那我一个人出去透透气好了。”何皎皎也发觉自己问的有点不妥。
女孩看着她，又看向了场上的男孩一眼，有点恋恋不舍。语气却很是无所谓“行吧，我早就看腻他了，不差这一回。”
起身跟上她的脚步。
二人走到门口。
何皎皎一只脚刚踏出门外，她望向球场的陈涅，对视一眼指了指和她一起的女孩。陈涅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知道了便很快收回视线。
却听到球场上教练的一声吼。
“段云朗！想什么呢！”
走在何皎皎身前的女孩此时折回来，在门边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马尾歪歪地下垂，连着红丝带也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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