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哪位？”
电话那端响起一道操着浓重乡音的大叔声嗓。
“喂？？哪位？”
“打电话不说话还吵死人！毛病一样！”
大叔骂咧咧挂断电话。
萨九手摸着下巴颏儿，蓦地眼皮翻过来，一双狭黑的细眼眯视着徐晚莱。
“手机。”
他向身侧黄嘉伸出手掌，对徐晚莱咧开嘴，脸上没有笑意。
徐晚莱看向黄嘉。
黄嘉解锁手机交给男人。
萨九当着她的视线检视手机。
黄嘉目睹他检视自己手机的通话记录、短信界面……
她不认为陈靖生和男人口中的来电者有关联，让他看，无非损失些**。
“陈靖生……”
萨九念出电话及短信的接收者。
黄嘉：“我打电话给他是想让他劝晚莱跟我回去。”
打电话给陈靖生？徐晚莱无声质询坐在沙发上的黄嘉。她给她陈靖生的电话，是赞同她出于朋友的安全考量，不是让她随意联系泄露她的行踪。如果陈靖生知道她拿酒吧学来的手段追求他，不是更要绝了她的路。
黄嘉的注意则全在萨九点开的照片上。
她这时才发现她拍给陈靖生的照片无意中竟将身边这个人唤“九哥”的男人摄入背景。
萨九：“那来听听他。”
萨九临要拨号，手指忽又悬住，他拍拍膝盖上的褶迹，挥走身侧陪着小心的女人，朝远处打手势。
黄嘉徐晚莱被一众保镖迫进一间包间，包间大气奢华，灯光敞亮，倘若其中有人盯住你，那么你别想逃过一丝微表情。
桌上电话“嘟……嘟……嘟……”地响。
就在徐晚莱以为陈靖生不会接时，电话接通，传出说话声。
“黄嘉，我不是她男朋友，更不是你们监护人，你们出行的责任我没有义务负。如果危险我可以帮你们拨打报警电话，如果需要有人到场，那么找她表哥远比找我更有用。”
徐晚莱眼睫低着，电话接通一瞬，她的脸上一定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疑惑陈靖生的电话为什么是别人接听？不解接听电话的人为什么伪装陈靖生的口吻？
萨九沙发上审视她。
他窥得太紧。
她根本不及掩饰自己下意识的反应。
她把陈靖生暴露了吗？
可陈靖生和眼前男人之间能存在什么不对付的仇怨？在她看来，这两个人好比两条互不相涉的平行线，是一辈子不会相识的两类人。
至于那个要“保护”她的神秘来电者，不存在也不可能是陈靖生。
徐晚莱咬紧牙，迅速对面部表情作出合理的调整。不管如何，不能因为她让眼前男人误以为陈靖生是什么神秘人物。
“你现在听清楚了？”黄嘉开口，怒其不争的薄怒，“一直以来都是你一厢情愿，现在亲耳听到他的话，难道还不明白？”
不合时宜的，徐晚莱生出难堪，感情上的挫败，她更情愿自己背地里咽。
萨九一只手按着一边眼睛，观察眼前一切。他摸出上衣口袋的金怀表，打开表盖看一眼，钟表所指示的时间让他心胸畅出一口气。
是时候来一些鲜艳的暴力了。
老鼠捉猫，不假意真心地示一示好，怎么报一踩之仇？
萨九合上表盖。
稀松平常的动作。徐晚莱却从中意识到动作背后所隐喻的危险。
保镖冲过来冲着徐晚莱后膝窝飞踹一脚。
徐晚莱屈膝吃痛，旋即又被揪住衣领摁在萨九眼前的酒桌。
头颈受制，双膝跪地。目睹过的屈辱这一刻降临到她的身上。
“晚莱！”黄嘉要扑过来，萨九抡起桌上烟缸，一挥手，把人仰身打晕。
“黄嘉……”徐晚莱嘴里想像那个女人一样哀求，然心气抵死不肯效仿。
萨九吸一口烟，烟灰弹落：
“不要怪他狠心。”
他慢腾腾在她头发上捻动雪茄烟。
“他是为你好。”
……
-
平市一幢住宅。
“怎么样哥们，发挥得挺好吧？”李香晖挂断电话，将手机递归原主。
“你要求我用原声，不然男女老少就是哥们你的，也妥妥给你表演上。”
陈靖生接过手机，不予言语置评，钱夹内抽出两张百元大钞。
“爽快人！”李香晖沙发上抻过手臂，“不愧和我同龄。”
“保德，”他抬头赞一眼茶几对面的亲爹，“你说有个人傻钱多的外地大学生要租我们家新鲜出炉的甲醛房。今夜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保德觑一眼背身走向阳台的租客，拿眼神狠狠掴了亲儿子一巴掌。
“你爹明明说人小伙子人帅钱多！什么甲醛房，人嘴里还吐不出好听话。现在都是环保材料，你当还是以前，装修个房子要透半年大半年的气？楼上住户今天装修完隔天就住了进去，要有甲醛，人能头伸着进去住？”
“没甲醛你敞着大门不关？”
李保德瞟一眼特地没关的大门：“我敞着门，是、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小伙子不是长期租，不必要纸质合同，口头协议得有个吧？这五天里，一些居住守则、损坏赔偿什么的我总得跟人把话说清楚。敞开门就是为了不遮不蔽、不瞒不隐，彼此把话说明白，省得退房时候纠纷。”
李香晖简直佩服他爹这种随地胡诌的能力。
“哥们，”他语对阳台，“你有这钱不如去住酒店，何苦想不开租我们家房子。”
“酒店有什么稀奇？”李保德说，“有钱就一定得住酒店？哦就不兴人体验体验咱当地的小区人家。”
“再说，我这房子三室一厅，精装修，家电齐全。出门电梯，开窗夜景，配置换到酒店，也是一个景观套房。天天不知道多少人打电话咨询我这房子。”
“亲爹你可真能忽悠！”
李香晖翻白眼，“你十室一厅，人也睡不上两张床。家电齐全，制不清冷暖的十年漏水老冰箱也好意思挤进家电的队伍？楼下收垃圾赵叔的怀抱才是它的归宿！还景观套房，”李香晖无语地呵呵，转过头，对着背身阳台的陈靖生，“哥们你在阳台，你正好往外瞅一瞅。”
“瞅见没？”
“不要怀疑。没有湖、没有江，没有繁华街景，更没有cbd高楼大厦。从咱家十一楼窗口望出去，唯一有些颜色的，就是街对面的水果店，靠得还是里头五颜六色的水果。”
“就这，你现在还见不着哩。”
街对面水果店橱窗暗淡，门口玻璃门张贴着“店铺转让”的通知。手机震动一声，陈靖生敛回视线，垂眸视一眼。
李保德看他越过自己，避进内廊卫生间打电话，收起笑容指手教训儿子：“你读书读傻了？”他压着声，“父子一心的道理你不懂？当着外人面抹你爹的脸拆你爹的台。五天！五千块！”李保德比出一只手掌，“这钱你爹不赚就是呆子！就是二百五！”
李香晖嗤他：“就你这朴装修的老土房子，你也敢开出高档酒店的房价？你看那哥们像是傻子？帽子口罩遮得那一个严实，一副见不得光的样子，你也不想想为什么。”
“我管他为什么。”李保德觑卫生间的门，“我赚五千块，还操五万块的心？只要不是杀人越货把我房子整成案发现场，随他怎么造，哪里造坏了，翻价赔偿。”
“你是真不怕说什么来什么啊！”
“我怕？翻价赔偿，我巴不得呢！”
“保德，你真不给你宝贝儿子积德。”
“你想积德，你二爷叫‘积德’，把你给他做儿子？”
“出生看老，不能不佩服爷爷起名的功力……”
“你小子少扯淡！”
客厅父子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窃窃得飞快。陈靖生110报警电话拨打完毕，调出接收到的照片，随后取出口袋里另一部手机，拍摄调整，打开信息界面，输入收件人号码，输入框编辑文字，最后附上照片，图文一并发送。
短信发送成功。
他关掉水龙头，开门走出去。
“李叔，你们这里有什么旅游景点推荐？”
李保德听见门响便迅速噤了声，警告一眼李香晖，扭头开放着一张和蔼可亲的房东笑脸。
“明天要出门玩呀？”
“嗯。”
“那你可来对地方了。”李保德开始掰指头数，“我们这儿名人故居、纪念馆博物馆、游玩乐园、文化长廊、古镇古街、特色美食……那是一口气说也说不完。小伙子，咱们平市虽比不得有名的大城市，景点那可真不少，游客数量也比热门城市少很多。假期出去玩，不就怕只见人不见景？咱平市这方面就要舒适得多。人少可不代表没乐趣没玩头，那是我们没怎么宣传，没准哪天就成热门旅游城市了。”
李保德竭力推荐家乡，只想眼前这个大小伙能乐不思蜀多玩几天。
“就是出行不太方便，没有地铁。不如让李香晖骑电动车和你一道去？给你当导游，省得你网上查攻略。”
李香晖刷手机，眼皮不抬：“电动车只能搭载一名12周岁以下的未成年。”
“骑两辆不就完了，头盔都有。”李保德斜他，“放假在家不是打游戏就是玩手机，出去溜达溜达做做导游换换脑子。”
“甲醛吸得我头疼。”
“你小子少睡大觉，保管什么毛病都没有。”
“行。”
李香晖手机揣兜里，“哥们，转我五千块导游费，一天一结，明天就麻烦你供我吃供我喝了。哦，旅游景点的门票也要算你的。怎么样，成交么？”
五千？李保德瞳孔惊震。你但凡要个两千五呢。五千块，人家脑袋上得有个坑，才能跟你成交。
事实证明，小伙子有钱，脑袋绝对没坑。
“不必。”
陈靖生把口袋震动的手机来电按成静音。
“好的。”
李香晖站起身，他纯粹气他爹，他才没那个闲心给这哥们当导游去。
“哥们，”李香晖临出门转过身，“人帅钱多固然是美好的形容词，但，勤俭节约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出门，进电梯下到六层，602，我房间大床两米二，你要睡不惯双人床，单人沙发就在边上，房费拿我收的两百块抵。怎么样，这回成交么？”
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钱，你要不答应不是脑袋有坑，就是心怀鬼胎。
李保德不得不怀疑脑子有坑的是自家儿。
“你房间除了猪，还能住人？”他故意一脸难忍，嫌弃表情拉满。
“你房间除了人，不一样住了猪？”
李香晖反驳得易如反掌，谁教他爹给一只巴马香猪作了猪爹地。
楼道一户人家出门，锁门声响传进来。
“锁了锁了！能不能不要再看了！”
这不是姚姐声音？李保德正愁没时机把专一与父作对的逆子一脚踹出门去，此时听闻邻居出没，抬脚便往门外走。
一边走，一边三回头：“小伙子，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你早些休息。早餐明天给你送过来。”
李香晖倚靠门框：“呦，保德，还含早呀。鹅肝还是腊肠啊？”
李保德横眉瞪眼，推手搡他出去，回身要帮人带上门。
陈靖生率先握上门把手：“李叔慢走。”
李保德点头笑脸摆手走了。
“姚姐，这么晚还出去呀？” “嗯。去孩子奶奶家。” “看你着急，孩子奶奶……身体没什么吧？” “没什么，就是去看看。” “孩子放假没回来？” “没买到票，迟两天……”
“徐哥，电梯到了——”
“你还走不走！”
“来了来了。”
“姚姐，别急。电梯我按着了。门是要锁好。咱这层楼道里没监控，小心些安全的。”
“徐哥快进来。”
“徐哥，楼下水果店当真不开了？”
“不开了。生意不好，亏得厉害。先看看店铺能不能转让出去吧。”
“现在生意是不好做。经济不景气，趁早止损，也是有道理的……”
李香晖旁听他爹的闲话社交，两只眼百无聊赖看着电梯关合，眼皮倏而一跳，门隙里像是穿过一重人影？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李香晖眨眨眼，看见一位大叔挤了进来，他爹跟人打招呼，李香晖抬头，电梯到了9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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