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婷成功令王北跃闭上了嘴。
不太自然地在卧室里无所事事,东摸摸、西碰碰,小眼神偷感十足地观察藤椅上小憩的栗婷,一副很多话卡在喉咙口的憋闷样。
“说话。”栗婷陡然出声,吓到了怀着小心思的王北跃,捧住惊魂未定的心脏,见栗婷并未睁开眼,她警惕地左右瞟了瞟,疑惑的神情疑惑地问: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人在无语时果然会发笑,栗婷情不自禁地被气笑,闭目换了个姿势。
王北跃等待了一会,忽然意识到自己又犯蠢,后悔莫及地捂眼,不愿面对现状。
但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抛却羞耻心,扭扭捏捏地开口,“嗯……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打校霸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吗?日记本里什么都没有写。”
“嗯,什么都没有发生。”栗婷斩钉截铁回答。
“是这样么……”但王北跃总觉得,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翻篇了。
可是暂时没有人能告诉她当时的后续,只能任栗婷糊弄。
凄风苦雨般的天空,栗婷缄口,打算真正小憩一会,王北跃又想起了如今伤感的现状,贴心地退出卧室,轻轻关闭房门,留给栗婷安静的环境。
静悄悄地下楼,木楼梯有些失修的“咯吱咯吱”,王北跃越发小心翼翼,再次来到一楼,舒软宽敞的沙发映入视线,夜晚时间没得到任何休息,浑身各处都有些超负荷的酸痛。
此时此刻的沙发在她眼中就仿佛正孜孜不倦地勾引她松懈。
王北跃绕过吧台,进入内部,清洗干净方才饮完的杯子,打开橱柜,略显生疏地理正一个个杯子,看到了旁边壁柜里从小到大的瓶罐,盛放着不同绚烂颜色的原液。
以及地面一侧的制冰机,稍有生锈的外壳,电源键仍亮着的绿灯表明了它尚佳的状态。
上面贴着张字条——“记得多喝水”娟秀的笔迹不太像一个男人的字,但落款的签名又无比确定——“舒若晨”,再加上案件档案中的证据记录佐证。王北跃走出吧台,站到窗边。
平静的白日,天际又泛出蒙蒙亮,世界在患病,到了六十多年后的如今,这样的朦胧已经是正常白天的亮度。
雨条在光芒中明显,不是透明,掺了许多悬浮杂质成灰色,声势轰然地落入脏兮兮的大地。
王北跃撩开窗帘,不放心地往外面看了看。
这一眼,帮了她们大忙。
远远像土堆垒起的垃圾废墟堆前,匆匆猫腰经过几个行为诡异的人,几乎同时,“刑警局”三个字就映入王北跃的脑子。
“果然来了。”喃喃低语。
王北跃没太多犹豫,轻轻放下窗帘,快步跑上楼梯,重新推开房门,“栗……”婷。
示警的话甚至还没说完她的名字,就见栗婷精神焕发地迈步走出房间,换了一身更加干练的黑色紧身衣服,头发高高扎起,戴着一副护目镜。
踏入楼梯拐角,转过身唤醒看愣的王北跃,“走吧,逃命去。”
说着逃命的字眼,语气却是饭后出门遛弯的寻常平淡。
“……哦,哦!”大梦初醒般紧步跟上。
“你提前猜到了刑警局的人会来吗?还是说是你的感知能力已经覆盖到这么远了?”王北跃像只呱呱鸟,楼梯上一路随着栗婷身后,不断求知若渴。
栗婷霎时回身,脸色阴沉,未置一词,王北跃从心地拉上了嘴。
可下一瞬,栗婷以难以抗拒的力量攥住王北跃的衣服领口,将她一把甩下楼梯。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王北跃脑子嗡嗡,刚爬起站稳身形,“……”嘭!从房子外破门而入的一枚子弹抵达方才她站立的地方。
“嘭!”木头楼梯炸开的巨响,爆发飞射出的碎屑擦过王北跃的头顶,仅距离发丝几厘米。
她瞧着飞射入身后墙体的小粒,后怕地咽了咽口水,此时投向栗婷的目光有了些敬佩和感激。
自知几斤几两地缩回头,被甩下楼梯的怒火熄灭彻底,关切又怂的余光瞟见栗婷还在楼梯上,抓着扶手正灵巧地躲避火力颇猛的盲弹,“小心身后!”提心吊胆,忍不住出声提醒。
房外的人瞬间找到了方向,瞬间大部分的子弹都几乎朝着楼梯下的王北跃招呼。
获得短暂放松时刻的栗婷压低音量,“别说话。”与此同时,边说边操作,跺响楼梯,木头艰难支撑,发出叫苦不迭的动静,同样很快吸引来子弹的关注。
原来刑警局里还有会听声辨位的高人吗?
王北跃想,整得她好像跟刑警局里的人不熟一样。
渐渐的,盲弹的攻势弱了下来。
子弹用完了,一直猫在楼梯下隐蔽身形的王北跃想。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刑警局包围,擅自进入刑警局限制的一级重点区域是重罪,若如现在主动放弃抵抗,尚能酌情降罪;若仍知情不改,刑警局拥有直接处决的权力。”这是老王的声音,喊起话来中气十足。
之前王北跃就调侃过他很适合做喊话员,没想到那时谈喊话员色变的老王,还是乖乖做起了喊话员。
因为喊话员这个职位因公丧命的概率特别高。你想啊——能完好无损耗尽刑警局子弹的人,真有必要主动放弃抵抗吗?所以一般情况下,往往喊话员是挨第一个刀的人。
好在栗婷是个循礼守序的好公民,她听清了喊话,还真放弃抵抗,乖乖走下了楼梯,像被蛊惑般竟真往房子大门口走,看起来真要去投降。
王北跃眼疾手快地拦住她,“你干什么?”急迫地语速都快了许多,“你难道真以为刑警局的人会放过我们吗?那个喊话只是个借口拿不下我们所以骗我们出去的借口啊喂,出去的话大概率非死即残了。”
栗婷拨去王北跃的手,云淡风轻地朝她笑笑,思想觉悟忽然提升到一个无人能企及的高度,紧紧反握住王北跃的手,强行拖着她,一同向门口走去。
“喂,不是?你抽疯能不能别带我。”王北跃用尽全身力气逃脱,可惜也只是在栗婷身旁瞎捣鼓。
门外的光亮照入房子,难以挽回,王北跃只能假装自己见光死,自由的另一只手挡住脸,努力挤兑栗婷的身埋自己的面容进去。
开玩笑,我可是刑警局在职的正式员工,知情犯罪的这事老严重了。
老王这王八蛋“咦”了一声,甚至还没从她们真主动出来的震惊走出来,就顶着个大大榆木脑袋凑上前,“领导,我觉得这人好眼熟。”
喊话员这职位真是配极了你啊老王,一样的没情商,王北跃咬牙切齿地使劲捏了下手,听见栗婷吃痛地轻嘶了半声,才钝钝地意识到,自己捏的是栗婷反握住的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有礼貌有分寸地松开,一时忘记自己所处环境,满脸真诚歉意地朝栗婷赔笑。
笑到一半,动作顿住,眼球往旁边瞟了瞟,瞟见老王的笑容可掬,mmp……
王北跃身躯僵硬,动作小幅地冲老王痛苦作表情求情,“嘘,拜托拜托。”
老王“嘿嘿”一笑,笑容是憨厚,不影响行为恶劣。
“!领……”老王的大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这辈子再也吐不出。
栗婷出手得很快,快到王北跃也没有看清楚,就看见老王满是血的捂着脖子倒下,难听的嗬嗬声,严重怀疑他是在咒骂什么。
同时,栗婷闲情逸致地捞起原本静静安放在墙角的黑伞,撑开,放入王北跃的手中,“如果你不想被察觉,就握紧。”捧住她脑袋,停留在耳边轻声又快速。
王北跃在心里骂骂咧咧,知道关心人家,怎么还要出来……真的是。
做完这些事后的栗婷,饶有兴趣地坦然面对刑警局的领导,“今天天气不错。”
“……”王北跃听着落在伞面上的噼里啪啦,面容默默黑了线,我的姐,天气到底哪里不错了。
“确实。”听到领导回答。
“……”好嘛,一傻傻两个。
“既然天气不错的话,能不能放过我们?”栗婷扯家常闲篇似的松弛。
“你觉得有可能吗?”马上领导又把气氛拉回剑拔弩张。
“……”对啊对,这才是正常谈判该有的氛围吧?栗婷你真是,该死的松弛感,简直酷呆我。
“嗯……那就,真是太不巧了。”话音未落,栗婷释放压迫的气势,实打实的架势作势就要冲领导而去。机动队前成员的实力足够令人忌惮,更何况她还是至今唯一能在怪物口中脱身的人。
污浊的雨水炸开雨花,一股巧劲破空,周围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能目睹栗婷出手也太赚了吧!连空气都稀薄了不少,动作被放慢、拉长——
当下领导就提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准备一战。
所有人精神都处于史无前例的高度集中……除,除了,栗婷,和王北跃。
在王北跃的视角,能清清楚楚看见栗婷分明是正向自己靠近嘛!难道是趁机浑水摸鱼?
发现她察觉到自己意图,还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脸上带着的玩味神情,神秘地牵起她的手。
王北跃既震惊又刺激地瞪圆了眼,脑海中那个不成型的冒险想法一点点庞大,直至占据全身心。
在刑警局的层层包围下开溜。
太强了姐。可是!我领导那边的应战怎么办?要说刑警局虽然比不上机动队,但到底是机动队下唯一的安保组织,不乏奇人异士。
栗婷轻捏了捏王北跃的手,侧脸勾起唇,王北跃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天呐,她可是栗婷,我在担心什么?
率先瞟见还没等到栗婷出招的领导疑惑地有睁眼之势,心脏又顷刻被提起,王北跃急躁地晃晃栗婷,示意她那个方向,“怎么办?”
领导困惑地转了转眼珠子,看上去已是十分不耐烦。
栗婷云淡风轻地甩甩手,恰逢领导睁眼的过程,和善温柔的笑,挥拳朝向毫无防备的鼻尖。
准备一战的势气头已经飘散,在迟迟没等到栗婷出手的时刻,领导轻蔑地想,区区机动队叛徒也不过如此。
下一秒捂住血喷了一地的鼻子,表情痛苦狰狞,往后踉跄了几步,还没来得及站稳指控栗婷不守武德,眼眶余光中,栗婷和王北跃的身形一闪。
脑子宕机一瞬,“快!她们要跑!”
近距离看清了领导负伤过程的王北跃,被栗婷牢牢牵住手,躯体几乎是下意识跟着跑,全自动牌。
看呆的众人被领导一嗓子喊得恍惚乱窜,一会撞入这人怀里,一会踩到那人的脚。
领导丢脸无语地扶住额头,捂过鼻子的手沾满血无意蹭得到处都是,“那边!”厉声高喊一声,为傻帽部下指明方向。
“是,领导!”一位员工信心百倍地应答,举手、敬礼,传递信心,看见领导此时模样之后……“啊啊啊啊,鬼啊!”边喊边撒腿开跑。
风雨中,领导语塞,“算了没事,好歹方向跑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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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北跃望着后头穷追不舍的追兵,和身前专注带领方向的栗婷。两人相牵的手早已松开。不真切的感受浮上心头,自己就这样踏上了逃亡的不归之路?
就因为一桩悬案?就因为好奇最大嫌疑人和案件死者的曾经纠葛?
明明自己几个小时前,还是至少人人尊敬的刑警局警员……钳骨缠除外。
想起这个,手向口袋里探,摸到日记本特有的外套,安心地拍了拍。衣服口袋特别大,塞得下好多东西,她把舒若晨的日记本带出了房子,虽然当时是无心一放。
“站住!站住!”追赶声逐渐变重。
雨水淅淅沥沥,掉入废墟滩中悄没无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气喘吁吁地一个接一个紧急停下,一堆人刹在一堵三米多高、根本不可能翻越的断墙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就追丢了呢?
“人呢人呢?她们人呢?”怀疑迷惑声四起。
为首的小队长缓了两口气,安定人心,“她们肯定就在这附近藏着,散开找找。”
雨声盖过了她们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栗婷一手撑着黑伞、一手牵着人,王北跃注视着她背影,眼眸中的情感被风散开,柔和得自由加身。
尽情地迈开步子,灰蒙的穹庐下未知的方向,只有两个人互相扶持地依靠,心情雀跃成隐隐飞扬。
王北跃太爱这种无厘头又大胆的事了,那一点刺激就如甜品中的一丝辣,长久浸泡在腻腻的甜味里难免会放松到出意外,而一丝辣恰好能警示她保持理智。
紧张又刺激,是她按部就班的生活里从未存在过的经历。
即使起初选择刑警局是为每天刀口嗜血的日子。
伞下头发丝扬起的栗婷,具象成为一只飞鸟,头发丝是强劲有力的翅膀,足以带着自己和一个王北跃轻松地高飞。
逃亡因王北跃的心情而火热,血液沸腾,“应该去做个冒险家,就是始拓居住区的那一类人。”她又想起了一直以来身边人对她的评价。
她们成功甩掉了一部分刑警局追兵,暂歇一口气恢复。
可怜的刑警局众人被栗婷玩得像狗一样,破瓦屋檐顶下的两个人相视一笑,如同已认识了许多年。
栗婷收起伞。王北跃看着黑伞上晶莹的水滴慢慢从伞面沿特定的棱滑落。
逐渐,世俗的理智占了上乘,仿佛又回到与父亲争论“王北跃”未来发展的那天,多么强烈的期许和坚定的以为都能妥协给世俗,折中选择项。
“我要回家。”王北跃突然说,忐忑地等待栗婷的反应。
可惜今天这事似乎没法折中。
“说什么?嘶——”栗婷满脸痛苦地靠墙倒下,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王北跃看见她一直紧攥的手一点点松开,一片看起来不是很友好的紫红色,生命般流动在她皮下的血肉组织里。
“这是什么?”王北跃额头冒出汗,分不清是因为奔跑还是担忧。
栗婷语气虚弱了很多,“看来是同你领导交手的那一刻,她向我投了毒。”
“毒?!”语调顷刻上扬。要知道现在的世界里可不存在记载中救命的血清,中了毒的人只能穷途末路地向天祈求所中毒性不烈。
一时纷乱的思绪,想起栗婷一直是同一只手牵她。原来毒素早就发作了吗?怪自己不仔细,也觉得自己有些废物。
领导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了使毒?
“大概是。你要抛下我回家吗?那我估计要被刑警局逮住了。”脆弱的眼神投向王北跃,动摇着她的意志。
雨水在身后连绵不绝,半跪在栗婷跟前的王北跃听见仅仅一堵墙后的刑警局追兵脚步,默默攥紧了拳,咬一咬牙,我是为了我珍贵的朋友。诞生出这个想法后,人出奇地安定下来,她朝栗婷伸出手,“走,接下来我带你走。”
架在王北跃身上的栗婷递给她黑伞,颇为虚弱地说:“谢谢你,我来指路吧,我知道哪里有可能的解药。”
“好。”坚定坚毅的期许久违地点燃在她体内,即使此刻稍稍处于劣势。
撑开的黑伞世界里,王北跃专注的神情承担起栗婷的安危躲避追兵,清闲的栗婷浮上笑容,哪还有什么中毒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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