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名利场的第二天很快来临。
王北跃通体舒畅地欠了欠懒腰,打开门去寻栗婷。
蒙蒙亮的天光,她眯起了眼,原来在名利场里能看见整片阵雨二区的最后仅剩太阳。
雨水难得的止了,整间空荡荡的房子,栗婷并不在房间中,叽叽喳喳的声响,分辨不清到底在谈论些什么。
王北跃干脆推开大门,清新的空气扑面,小路两边清扫整齐,被雨冲散的废墟又重新堆到一起,每个路过的老弱妇孺都向她客气地打招呼。
“姐姐好。”一个女娃啃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小奶音稚嫩友好,发现王北跃看向她,“嘿嘿”一笑,扭头便跑,立马没影。
王北跃觉得安宁美好,伸长脖子望了会空荡荡的巷子,窄窄的两人通道拐角传来越来越近的对话,两男子聊着家长里短。
她收起慈爱的笑容,看看左右,自觉贴墙退到一边稍宽处,敛起面上表情,低着头像被罚站的学生。
王北跃自知名利场里的成年男子不一定会欢迎自己,所以尽量避开,不讨厌恶。
“你就是王北跃大人吧?”
“对。”她答得顺口,回过神来才一副错愕的模样看向特意前来自己跟前询问的男子,“啊?”
“你是就好。来吧,伞影大人寻你呢。”
“伞影?”王北跃纳闷,这人是谁?
两位来人面对她的这问题一时没了主意,“这,这……”搬救兵似的,眼神直往拐角处瞟,互相推搡。
王北跃奇怪地望向那,只见小路拐角幽幽走出一个男孩——茉娃。
满脸仇视的阴沉,拉着张臭脸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送人丧命,生怕王北跃误会一点他很情愿来。
“伞影大人说只要小茉大人显身你自会明白。”
她一下“扑哧”笑出声,咳咳两声,端起刑警局的架子,“嗯,的确,麻烦两位带路。”
“诶,好好。”两男子眼中满是顺利完成栗婷嘱托的骄傲。
地下名利场的布局构造颇为复杂,绕了又绕、拐了又拐,直到王北跃彻底放弃记忆路线,被绕晕的思绪混乱万千,直道栗婷这人可真了解她啊,明知她会不自觉记忆,莫不是故意挑了挑复杂的路来为难?
不客气地大步闯入房中,抢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白水,静静漂浮的尘土被猛地摁入壶底,激烈地上下左右摇晃,“哈——”王北跃一饮而尽。
“啪。”杯子拍在栗婷面前。
“说吧。找我做什么?”王北跃瞧着眼前人正色说。
栗婷平静地推了推面前桌上的一碟,“你的今日早饭。”朝她微微一笑。
王北跃吃了记哑炮,张着口半天没声音。
“怎么了?得吃早饭,不然伤身。”栗婷又推近几分早饭碟,其上好好放着方才稚嫩/// 女娃手里啃的白花花物件,热气腾腾。
王北跃被热气迷了眼睛,木木地捏起筷子,神思不在形上般木木地咀嚼,夹起白白物件往嘴里塞。
“嗯?”忽然惊为天人般看向栗婷。
栗婷平静地递出一杯水,“又怎么了?”
“这是什么?好好吃,很香很松很软。”王北跃仔细嚼着,故意在唇齿间多停留了一会,“就是有点噎。”一口咽下,胡乱配了口水。
“馒头。”
“馒头是什么?”
“你别管是什么,能吃就行。”
“何止是能吃两字而已,它好吃极了似乎还很顶饱,要是这馒头能传遍全居住区,岂不是大家都不需要硬说那草啊虫的美味?”
“你说的我自然明白,放心吧,会传遍的,只是现在还不行。”
“你在等什么时间?”王北跃敏锐地从栗婷的话中听出了一个模糊的时间节点。
仿佛这个节点来临时,周围会发生某些天翻地覆的改变。
栗婷缄默,筷子敲了敲碗沿。
“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栗婷,你是不是想着杀回机动队?”
栗婷脚步一顿,平静地转过身,对语出惊人的王北跃包容地笑道:“你……说什么呢?”
“不造反,养这么多钳骨缠干嘛?他们可对你都言听计从的。”王北跃追问,咄咄逼人,不甘落于下乘。
可惜栗婷始终平静,挂着轻微的笑意,“你误会了,是他们收留了逃亡在外的我。”
“从没听说过钳骨缠还会善心大发收留人。”
“那如果,是我赢下了一场赌局呢?”
“……”
好吧,事情变得越来越有道理和逻辑了,按照栗婷的性格能力和钳骨缠的行事作风,这的确有非常大可能。
“好吧,我开个玩笑,别生气。”王北跃笑说。
“不至于。”栗婷继续离去的动作。
环境安静了一会,随着一声漾开的敲击,墙与墙与墙之隔后,赌桌边气势汹汹的叫嚣声又一次不可开交,王北跃啃光了碟里的馒头,反复回想着栗婷的毫无破绽。
又饮了口栗婷的水,自衣服口袋掏出舒若晨的日记本,“唰唰唰”翻书声。
栗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实在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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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xx年第二天第五篇天气雨。
“我的生活中,好像有什么……悄悄溜走了。”
校霸何梓被打这事没几个人敢作谈资,所以几乎是当天下午便无人再议论。
从办公室回来后的栗婷,周身似乎都结上了层厚厚的冷霜,决绝地隔绝开自己与外界。
一旦有人踏足界限,便会被锋利又坚硬的冰锥射穿脑子。
舒若晨躲进光与光的夹缝里偷偷观察栗婷,他送她的伞被静静搁置在课桌一旁,他很忧心,可是出于礼貌影响他少了些鲁莽。
在那个雨水反扑的下午,就这样错失了最后慰藉栗婷的时机。
放学时,舒若晨故意动作慢了些,同她一起遇到了上门前来堵人的何梓。
仅剩两人的教室,栗婷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何梓堵在门口,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叉着腰,一步一步逼回垂头的栗婷。
“你现在总不能对我出手了吧?”洋洋得意。
栗婷退回教室,撞到了桌角,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嘈杂的噪音。舒若晨捏捏拳,猛地站起,喷校霸的话就要出口。
“没事吧?没事吧?”谁知何梓摇身一变,满脸歉疚关心,作势连连要扶栗婷,“在外面总得做做样子。”
“没事。”栗婷低敛眉,轻轻说。
安静的教室,两个人都好像没有察觉愤而起身的舒若晨似的。
舒若晨:“……”心里不是很有滋味。
“你有什么事吗?”栗婷站稳,朝何梓问道。
“哦。”闻言,何梓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栗小姐,你可不可以教我?我可以付学费,还有阵雨二学里以后我罩着你。虽然,虽然……你可能不需要我罩。”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实在太想进机动队了,可我总差那么一点,你真的很厉害,我都听说了。”
浑浊的雨刷刷落下,连成雨布蒙起视线,栗婷耳边是舒若晨高低起伏的喘气声,注意力重新放回身前的校霸身上。
可又忍不住去想,他究竟在激动什么?
“不好,意思。我教不了人,满足不了你的期待。”干脆利落的拒绝。
“为什么?”身后校霸还在不甘心地问喊。
舒若晨高兴地扬起嘴角,目送栗婷背景远去。说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高兴什么。
收回目光往栗婷座位一投——黑伞,靠在桌边整整齐齐的,高兴的笑容登时消失。
心里打起鼓点,跑出,推开门口的校霸,扒住走廊栏杆望见已下楼的栗婷。
——形单影只的背影,孤零零,宁可淋雨冒着发烧的风险也没拿走他送的雨伞。
“吵架了?”何梓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不过她愿意为了你,打……”舌头忽然打起结。
“的话!”艰难吐出两个字,“那肯定是特别在乎你的,对吧?所以你就放心好了,女人生气生气也蛮可爱。”
舒若晨嫌弃地往旁边空地让让,“不一样。”
不愿多说,抛下何梓进入教室拿出自己东西也下楼。
“诶!就不能等等我?”何梓喊着追上。
之后数日,栗婷早到晚归、行踪不定,冷漠严肃的周身像跟所有人都隔了层壁。本就因为是空降生,没有朋友基础,另这生人勿近的气场也赶跑了许多想要同她交朋友的人。
一门心思学习、增进实力,在老师赞口不绝的情况下学生们偷偷喊她“拼命三娘”。
最近连起初相识的同桌都搬离了她,教室里都是两人成伴,除了栗婷,孤零零一张桌子,承载她单薄的身躯。
因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舒若晨从一开始的勇敢逐渐变得踟蹰。
只能偷偷看她。课堂上走神托腮偷看,为此三番五次被老师揪出来,整个教室里的人心照不宣地哄堂大笑,老师气急败坏地呵斥,舒若晨羞红脸,余光看见依旧冷淡的栗婷,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火热的心间。
“别笑了。”阻止身旁的同桌朋友。
“怎么?你暗恋她无果,还不允许人笑啊?”朋友揶揄他。
“我被笑没关系,因为是我克制不住自己,可不应该影响她,所以不准笑。”舒若晨严肃的模样不像玩闹,朋友瞬间收起笑容,正经表示明白。
雨水一连下了好几个月,几个月前难得的晴天一瞬成了每个人的奢望。那时的人不知道这即将成为常态,还道是有怪物作祟。
栗婷就这样既别扭又游离地融入了阵雨二学。
时间匆匆一逝,转眼阵雨二学的校庆日轰轰烈烈来临,今年校庆非同寻常,据说会有机动队内长官前来观看,学生们的积极性史无前例地高涨,只有栗婷仍然坚持着每天的两点一线,以及舒若晨,跟在栗婷身后陪她两点一线。
期间零零散散的日记,变成了舒若晨描绘栗婷背影的画卷,王北跃略有不耐烦地草草翻过。
终于又看见新的文字内容。
——23xx年第一百零七天第……篇,记不清第几篇了。
今天发生了我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我一定要记下它。
王北跃继续看下去。
“栗婷,你不准备个节目吗?听我爸说这次前来的机动队长官有可能会直接挑人走呢。”
何梓自上次被拒绝后,就很少出现在栗婷面前,校庆日临近,才渐渐有了身影在学校里,据传他发愤闭门苦练能力去了。
舒若晨斜眼,挑着看他,心中暗想:栗婷不同一般人讲话,这人必定要吃闭门羹。
“不必了,我靠成绩一样能进。”
舒若晨大跌眼镜般看向她,满脸不可置信,什么?她刚刚是回答他了吗?被无视了三个多月的舒若晨心碎一地。
何梓察觉到两人不对劲,惊讶着无声问,“不是吧?她还气着你呢?”
“……”舒若晨憋着一肚子苦水,瞪了眼他闭上眼睛。
“啊哈哈哈。”何梓尬笑应对栗婷看向他的眼神,目光赶紧从舒若晨那收回,“成绩是成绩,要是校庆出彩了,不是省时间了吗?”
扑哧。
“……笑什么?”
其实栗婷没在听何梓说话,早已感受到舒若晨委屈巴巴的憋屈,心下不自觉生出继续故意捉弄的坏心思。
这几个月,栗婷心里明镜似的清楚他的关注。
他在期盼她迈出桎梏,她也想迈出桎梏。可是父亲大人只手遮住了栗婷的天,她很怕他因此成为父亲的食物,毕竟……他可是长得很好看的人。
舒若晨听见何梓的问句,颓唐的身躯陡然挺直,亮晶晶的眼睛重新神采奕奕地睁开,带着小心和珍惜瞥向栗婷。
“咳。”栗婷抢先收回心思,“想到昨天课上的一则笑话了。”
“你说什么,我不会才艺,参加什么校庆?”匆匆说完,匆匆跑路。
“跑这么快干嘛?”何梓嘟囔,“诶,你可不许走。”眼疾手快抓住了也想跑路的舒若晨。
舒若晨到底挣脱不过他,只得放弃,咸鱼般干巴巴问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有啊。我的节目里还差一个人,本来我想让栗婷上的,但是她跑了而且她不愿意,我没法强迫她,所以只能是你了,这学校里的其他人见我就溜。”
何梓把话说得理直气壮,舒若晨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被强迫般的应下了邀约。
舒若晨:没想到,把自己赔进去了。
“哈哈哈哈哈。”朋友听闻后,捧腹大笑,把插朋友两肋刀展现得淋漓尽致。
舒若晨无语地翻了两个白眼,恰逢看见栗婷沉默地走进教室落座。
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想着答应都答应了,那不如……
栗婷前排的椅子被挪开,舒若晨款款入座,“校庆日,我的节目,邀请你来看。”
眼前出现一张入场券,黑白底色,只有小部分区域彩色点缀。
栗婷沉默不语,倒是周围在静寂中炸开了无声的锅,几个月下来,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舒若晨对栗婷有意思。
班里不乏看好或叫衰的人。
“我可是为了替你解围才搭进去的。你不能不来捧场吧?”舒若晨攻势猛烈,让人说不出婉拒的话。
其实呢……栗婷喜欢热闹、渴望朋友,剥离人群的封闭伪装已经快将她整吐了。
说不出来他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还是无巧不成书,总之她板着面孔,接下了入场券。
隐约听见周围人的小声喜悦,栗婷圈起手腕,摁住一跳一跳的脉搏,“嗯,你可以回去了。”
舒若晨一笑,“晚上等你。”
笑容中似乎有不符合年纪的成熟,有意暧昧的话撩拨,起身离去时,修长的小指状似无意地勾过她的发丝。
“……”栗婷克制了又克制,终于忍住转身赧斥他的冲动。
像完全换了人但又没那么夸张的感觉又回来了。
(因为栗婷可以感知他并没有遭遇什么)
久而久之,栗婷一律称之为:抽疯。
所以,刚刚舒若晨又抽疯了。
校庆日在五天之后,那天阵雨二学中的所有学生都格外雀跃,老师提早下了学,满意地注视仍旧专注读书的栗婷。
可她压抑的内心其实也很雀跃。
“舒若晨!我在这呢!”朋友高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却把目光投向朋友一旁的栗婷,对她的到来笑了笑。
朋友以为他是对自己笑,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什么笑啊,不知道自己算得上校草吗?引来这么多注视。”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尤为出众的栗婷。
缤纷的灯光流光溢彩地闪过瞳孔,为了迎接机动队的人,学校真是下了血本,栗婷还从没见过如此丰富的色彩。
“我的角色名叫伞影,期待我的表演吧。”舒若晨走下台来,温柔地嘱咐。
“好耶好耶!”朋友兴致勃勃地应答。
栗婷在吵闹声和光影的掩饰下,也悄悄露出了笑意。
舒若晨专注凝视她,一步一步后退,斑斓的光芒在他身后绽放,岁月安逸静好,仿佛一切都在向上走。
属于他的特殊清香萦绕在栗婷鼻尖,茉莉清香。
少年俊朗洒脱,情感真诚炽热;少女含羞懵懂,逐渐松动父权压迫下不得不封锁的心门。
啪啪啪。台下掌声轰动。
舒若晨出场。
剧情跌宕起伏,自从校霸饰演的猎手角色翻墙出门追捕逃脱的伞影起,几乎所有观看的人心脏都仿佛被捏紧提起。
直至扮演伞影的少年重伤倒在舞台上,众人才后知后觉清醒,却又陷入另一个情绪泥潭。
少年胸腹部中箭,仰面倒在地面,奄奄一息地盯着得意的猎手缓缓靠近,无力逃脱,痛苦地看着自己将要被剥皮抽筋的结局。
幕布猛然落下,许多人在不知不觉中落泪。
栗婷敛去眼睑下的一滴泪水,名唤伞影的少年背后有多少个一模一样的孩子呢?
她一时想起很多人。
好不容易闯过鬼门关的茉娃、挨家挨户搜刮孩子的姨妈小草、哭哭啼啼拱手献出孩子的母亲……
还有吃人的父亲,“父亲……”呢喃一声。
“唰!”为了配合演出氛围的阴暗灯光霎时明亮,吓到了专注魔怔的栗婷。
灵魂一颤,忽而想不起来自己在这里的原因,茫然地抬头,望见舞台上熠熠生辉的舒若晨。
对。我是来看他表演的。
一众人正谢幕,掌声雷动。
舒若晨清了清嗓,满怀激动地克制道:“非常感谢何梓同学将致谢环节交给我。”
“今天在场全部人里有一位在我心中是特别的人。”
掌声平静,嘘声聆听。
朋友闻言相当有自知之明,点点头,替舒若晨看向旁边隔了三个座位的栗婷……栗婷呢??!
座位空荡荡。
舞台上舒若晨仍在诉诸一腔真心,朋友急得欲起身挥手,被后排的人指责,而且舒若晨紧张得也根本没往这边看。
“……我始终记得初见时的风铃声,清风和雨水拨过我的脸,然后我看见了你。风铃声驱散了驻扎的阴云,烦人的风和雨也变成了最独一无二的存在。我……”
薄红的脸颊,调试灯光的人故意把全部闪亮的光束都集中在舒若晨身上,青涩的少年红到滴血的耳朵。
“喜欢你。”
“非常非常喜欢你。”
舒若晨终于有勇气抬眼。明媚的眼睛摁下小鹿砰砰的期待慢慢扫过,一排一排整齐座位之上,有烂泥般无望垂头的朋友,以及一个空空荡荡的位置……
掌声再次雷动,呼喊、揶揄哨声此起彼伏,他们在等待女主角,只有舒若晨的情绪一点一点坠落。
回来惹——(跳来跳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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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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