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眼前再度清晰,远处深山平阔地的护山屏障先入眼帘,然后惊觉她的视线高于树林。
应柚雪好一通反应,她的灵神钻入了一棵古树!
这树有两段长树根,在某一点交汇成粗大的树干,再往上延伸出三段枝干,各挂了几缕麻花状的藤条。
重点是,一颗古树该怎么移动?
另一个重点,这玩意臭烘烘的,臭味莫名熟悉——
五千金……
她快气冒烟了,恨不得拿麒麟血藤抽死纪傻帽。
“纪从渊!”
“谢子俞。”
声音粗犷不少。
没人回应。
应柚雪挺了挺背脊,好像能动,精神慢慢适应庞大的身躯,倾向一边,抬脚拔出黏连在地下的根系。
再倾向另一边,抬出另一只脚,扯断的根脉像超大号草履鞋。
这棵麒麟血藤得有二十多米高,又吼了几嗓子,没得到回应。
应柚雪不打算找了,先往临安方向去要紧。
反正两炷香时间内要赶回来,只有施术者才能把人带回去。
低空飞掠起来后,应柚雪想,李紫茵这个时候要么金丹大圆满,要么涅古初期,书里她费了点事拿下恶妖。
而自己在金丹后期,如果对上恶妖,大概率四六或五五开。
她四的情况下,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马庄在山下两里外,按他们的脚程,这会儿差不多到附近了。
应柚雪瞧见拾级而下的百沐宗一行人,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
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小门派的零星一些人。
应柚雪隐在路边高坡上,伺机现身。
她定定站好不动,然后就觉得某个部位有痛感,跟蚊子叮住皮肉很相似。
树木的主干最顶部相当于头部,脑侧好像有大虫子。
“笃、笃、笃。”
细听这东西发出的声音,好像是啄木鸟。
“哕——”
应柚雪蓦地一怔,这是鸟发出的声音?
“纪从渊?”
“嘿,师妹好。哕——”
应柚雪:“我不好,能换个东西附灵么?”
仙女不香了。
“抱歉。”
应柚雪叹气,暂且忍下这口气,“那小子呢?”
纪从渊飞到枝干上,让她能看见自己,“我背上,枯叶蝶。”
黑黑的一小只啄木鸟,背部贴着一片蝴蝶状的叶子。
“你们都这么小只,就我特别壮?纪傻帽,你的灵神分身术针对我是吧?”
“师妹,你怎的这样喊我……”纪从渊略显委屈,“我境界弱没法干预太多,你附身什么东西上跟自己所思所求有关,这事不能全怨我。”
“他说的没错,保不齐你想当救世主,想名扬天下,才会附身在麒麟血藤上。”
谢子俞极没眼色地插了一嘴。
应柚雪拉回正事:“谢子俞,你感知到什么不对的东西了吗?”
“什么东西?”
见他装蒜,应柚雪道:“未必是外边人闯山,若是原本里头有问题的东西出去,也会触发护山大阵,你说呢?”
“师妹聪慧!”纪从渊附身的鸟目顿时迸发光芒,“我怎的没想到这一层。”
倒也不是她聪慧,看过书罢了。
“谢子俞,原名谢子诺,天府城青城山派鹤发老祖。在青城山归山峰闭关期间被同门暗害,修为散了大半,身体受了重创,停留在儿时模样。你那位同门后来为参破意境,东游来到临安附近,放弃飞升并一手创建了新宗,便是太阿山派,我说的可对?”
枯叶蝶静静地趴在啄木鸟背上,应柚雪说完,他扑扇翅膀飞到面前,冷声问:“你究竟是谁?”
“别管我是谁,你弄了什么东西,在招募大会结束之际放出山,目的是什么?”
应柚雪自然清楚,这样问对方当然不答,不过起个话引子。
书中李紫茵等人猜测谢子俞为了报复,如果这么简单粗暴的话,他没必要蛰伏到现在。
不过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时他早死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她道:“我能助你恢复,重回大乘期。不过我这个人脾气不好,一向只给人一次机会。看到那群下山的人了么?他们到马庄的这段时间,便是你考虑的最后时限。”
纪傻帽这会儿安静地扒着树干,免得被一波一波再一波的西北风吹翻。
虽然应柚雪找了个绝佳的风口位置,但他罕见地没出声干扰,应柚雪肚子里对他的那股气暂时停止膨胀。
气氛就此凝固。
谢子俞虽然隐藏了修为,但看得出境界不低。
枯叶蝶悬在空中,叶片状的蝶翅没一丝颤抖。
山道上下来的一群人有说有笑地慢慢走近,除了他们,天上划过五道炫影。
应柚雪全认得,领头的是太阿山护法堂堂主和玉山宗护法堂的副堂主,他们身边是太阿山的护法堂弟子。
以及,玉山宗师弟妹——
温灵溯和李紫茵。
“师妹,妹。”纪从渊打着牙颤,冻得结巴,“我冷。”
应柚雪目光仍放在远处,冷声回:“方才还夸你有进步,这么会儿都熬不住么?”
一双鸟目被大风吹得抬不起眼睑,“师妹你什么时候,候,夸过我?”
“心里。”
啄木鸟:“……”
“师妹,妹。你要我猜你心里怎么想,着实为难师兄,兄了。”
“闭嘴。”
“好,好嘞。”
五人一同出山来马庄,肯定查到蛛丝马迹了。
剧情走向略偏啊,这会儿他们不应该在查验人员么?
“师妹。”
“纪长老,你的嘴能消停吗?”
“不是,你往脚下看。”啄木鸟声音压得很低,但音调起得老高,明显受了惊吓。
大树巨脚前,一片巨大的阴影从两腿间的宽缝投落下来。
影子宽头肥身,抬着两手锋利爪子。
“口说无凭,”枯叶蝶说道,“我把恶妖交给你,算投名状。”
麒麟血藤:“你——效率怪高的。不过,能让它别站我裤?裆下吗?”
枯叶蝶:“道友,你只是一棵树,无妨。”
谢子俞嘴上这么说,却扇出一波灵力。
恶妖吸收了之后,缓缓往前走。
应柚雪才看出来,它方才并不是站立的状态,这东西前头跟投出的样子相似,一双血红色的眼逸散戾气。
但后边拖着十多米长的身子,全身布满黑绒毛,四条腿,五趾拱桥状的利爪。
啄木鸟:“好丑。”
麒麟血藤:“丑爆了。”
枯叶蝶护短:“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所以,危机轻易解除了?
应柚雪:拥有上帝视角办起事效率就是高啊!
“来,细说说,你炼制恶妖究竟打算干嘛。”
解决完这里的事还要赶去玉山宗,没工夫在这里瞎耽搁。
“师妹妹妹,你看那是什么?”
纪从渊飞速地扑动黑翅,鸟喙指向马庄外的荒野。
似牛非牛,小山大小,头顶的兽角庞大尖锐,兽眼血红,戾气比脚下这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妖跑出群兽奔逃的气势,滚滚尘烟卷地杨起。
速度极快,除非动用闪身咒和御剑术,否则难以避开。
那头恶妖显然埋地里伏击了很久,突然冒头,马庄入口的那群人没人能躲。
温灵溯那边也发觉危险,他和李紫茵的佩剑清鸣飞出。
“铮——”
两人合力的巨型剑气居然没劈开兽甲,不过滞缓了恶妖的动作。
它仰天大啸,喷薄出妖力,浓重血气与两柄剑气碰撞,同时将对方的力量化解。
马群受了惊扰,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嘶鸣哀嚎响彻马庄。
“轰——”
恶妖低头俯冲,庞大的身躯竟然化成刺目的破碎星光,像雨滴一样沁入草地。
那头,百沐门和其他门派的人刚跑进庄里,门栏和院墙被拱起的土层瓦解。
恶妖再次现身,庄七拉着丁初初把她推进内院,自己却被飞溅到脚下出来的石块绊了一跤。
他暗骂着爬起来,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
兽齿刺到他背心的瞬间,两根血藤缠住恶妖瘤子般的圆滚后腿,“吱嘎”来“吱嘎”去,两方展开拉锯战。
树脚伸入地下,整棵树被猛向前发力的恶妖拉成弓形。
应柚雪低估恶妖的品质了,这大块头最起码涅古中期,以目前自己金丹后期的实力,拖延不了多久。
“小七,跑!”
庄七踉跄后退,这棵树声音粗哑,但这样叫他的只有大师姐,细听还是能分辨出来。
“师——”
“姐”字还没出口,应柚雪开在树干上的嘴巴褶成波浪线:“别认亲了,快跑!”
庄七拉起跑回来的丁初初和薛保宁,拼了命往马栏跑,骑上马离远些,就不会拖累大师姐了。
护法堂三人和温灵溯二人悬在隔了半个马场距离的半空,确认树和妖的确是对立方,才上前帮忙。
五人齐发力,恶妖却在即将遭重的时候又化成破碎星光。
血藤陡然失了力道,大树裹着泥,从庄子滚到门口才勉强停下。
“师妹。”
“不想死就闭嘴。”
应柚雪半跪在地歇力,突然感受不到恶妖的气息了。
那五人急刹在半空,应该跟她一样,也有点懵。
应柚雪的注意力始终在百沐门的人身上,但那头恶妖凭空消失,好像刚才的一场战斗是幻觉。
突然,马庄背面的山上翻起滚滚烟尘,所有人立马戒备起来。
等活动的东西从山侧出来,应柚雪看清来者何物后,头都大了。
不是,有病吧!
战斗结束喝了会儿西北风了,谢子俞把他的恶妖叫出来当拉拉队呢?
何况天上五人中,有个出了名的下手利落且重,这会子出来纯属给她添乱。
刚担心着,果然就应验了。
玉山宗护法堂的林海澄抬指便下杀手。
当年,这位林副堂主凭他那手绝活焚天一指,在天祭境中一人灭了百头恶妖,被特邀入玉山宗。
还好应柚雪有所预判,闪身掠出血藤绊了恶妖一脚。
焚天一指打在它身边,土地焦黑,蒸腾丝丝缕缕的热气。
恶妖像踏在火山岩上,蹦跳出焦黑土地的范围,跳到普通的泥地上,四脚不停踹土。
黑烟完全熄下去,脚底下厚厚的胼胝都烧没了。
好凶一只恶妖,愣是给烫成四脚扑腾的吉祥物。
应柚雪见林海澄还要动手,忙出声制止,“林长老且慢,它有主,不会胡乱伤人。”
这一出声不要紧,音色本就变化一些,应柚雪又特意含糊说话,温灵溯不至于听出来。
但是好大一棵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海澄的暴躁脾气在玉山宗有名,弟子们背后叫他“林老犟”。
以前玉山宗掌门提醒他办事稳重些,尚且受过几次白眼。
林老犟怒眉:“我辈修士从不遮头埋脸,阁下最好出面说清楚,老夫的焚天一指可比嘴快。”
应柚雪弯曲枝干,勉强在身前抱了个圆:“这只恶妖是从太阿山跑出来的,护山大阵因它启动。在下一路追踪至此,不想它竟然有主。”
碍于姿势和枝叶的原因,她作揖时代表头的枝干隐在叶丛后方。
“呼——”
风带起阔叶。
所有人,除了她自己,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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