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点着不止一盏灯,光线充足。
季明叙盯着她喝奶茶的动作,“合作可以,有条件。”
阿命:“你说。”
“不要涉及忠义侯府。”
“可以。”
她淡淡道:“皇帝死是早晚的事,你可以提一些更高的要求,比如权力,声名和金钱。”
人么,不就喜欢这些东西么。
季明叙背脊靠在墙上,顿了半晌:“你可真是自信。”
南魏人心复杂,不比罗斯国穷乡僻壤,想要推翻皇帝的统治,着实是痴人说梦。
若不是没有退路,没人会想和她合作。
季明叙的价值被利用殆尽后,迟早会被皇帝处决,唯一的生机就是和想推翻南魏统治的阿命合作。
她用刀剃着骨头上的肉:“南魏看着繁华,实际里子已经快被你们这些蛀虫吃透了。”
季明叙:“你来到南魏前,调查了多少?”
阿命起身去外间漱口擦嘴,随后含着一颗话梅糖,含糊不清道:“多到你无法想象。”
季明叙抱起双臂,打量着她在屋中来回走动的身形。
阿命站在玻璃镜前通发:“你们南魏都是水乡,崇尚雅致,风俗喜繁文礼节,但战斗力太弱,易于征服。”
季明叙无法反驳。
南魏繁华了几百年,如今臣民安于现状,大多沉溺声.色.犬马。
“征服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困难的事情。”
南魏经久而不衰,一直屹立在中原最南端的地区,虽然国土不如北元辽阔,但自有它强大的道理。
阿命:“我是为战争出生的,我可以征服我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似是想到什么,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起伏,带着些不屑的笑,“曾经罗斯国的国王也像你这么说,最后不还是死了。”
女人双手撩起长发,用布带将头发绑在脑后成一个马尾,一身黑衣,更显利落。
削尖的下巴下露出脖颈,上面绵亘着几道疤痕。
季明叙看着她的领子说道:“你衣服穿错了。”
阿命动作顿了顿,漫不经心问:“哪里?”
男人身子坐起,双手越过桌案,手指将她衣领处的扣子解开。
阿命见他给自己重新穿戴,并未觉得冒犯:“有什么区别吗?”
“不成文的规矩,领口的花纹要露在扣子外面,你可能不太了解。”
他收回手道。
冷香和血腥味掺杂着传来,指尖残留着方才的触感,男人垂下眸子。
阿命观察半晌,又抬头看了看他的领口,这才点点头:“确实。”
庆愿和那群皇子公主们全都是这么穿的。
夜深了,月亮高高挂起。
季明叙觉得自己应该走了,再晚醉春楼恐生变。
阿命起身去院子里送他。
季明叙本意说不用,但她坚持,他诧异地问:“你们北元的风俗?”
阿命指着月亮说:“月亮升起的时候星星上的神灵会注视着大地,这时候要亲自送走出门的人。”
季明叙回身看了她半晌。
女人面容素净,除了那双棕色的眸子,似乎和南魏人没什么区别。
他看不透她。
她的张狂裹着冷静的外衣,能力强,意识超前,没有几个人能得到桃花坞的木牌,她一个异族人,初来乍到,却对南魏的时局朝政有种深刻的洞察力。
这个人,有些危险。
“我父汗说过,生活在最北端的北元臣民们有沟通神灵的能力,他们说神灵住在星星上。”
季明叙垂下眸子,转身出了院落:“知道了。”
星星上有神明么?
那神明为何不救世人。
阿命没关门,看着他的背影道:“下次有事我会联络你。”
男人身影掩进夜色中,似是没有听见。
阿命站在原地良久,才转身回了院子。
她从不做自讨没趣的事情。
季明叙如今是一只颓色尽显的狮子。
他垂头丧气,沉溺过去,在现实和回忆中不断挣扎,一面要为现实考虑,向自己的杀父仇人奴颜婢膝,一面又想放任自流,随势而去。
他需要她,需要一个局外人,将京城的水搅得更浑。
男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夜风中。
阿命换了身衣服,也回了驿站。
.
驿站内,众人都在等她。
明日要去淮安府住,以哈童为首的情报小组还没摸清整个京城的布局,是以除了伊奇和娜木,十个成员都有些不安。
他们习惯打胜仗。
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会让他们感到危机四伏,会叫人毛孔张开不自觉颤栗,他们是战士,却从未进行过一场无声的战斗。
白音年纪最大,胡须发白,被北元骑兵追赶的那些日子已经耗掉了他的大部分心血,但他执意跟随阿命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北元临行的前一夜,他捂住双眼,流下无比真挚的泪水:“天可汗会活下去的。”
他已经五十六岁了。
众人叫他老阿爸。
白音休养生息了几日,状态大好,他一手带出来的重骑兵乌日嘎依偎在他身旁。
十一人的小队成员围坐在一起,悄无声息地吃着晚饭。
驿站被长公主打过招呼后,吃食肉眼可见地丰富起来。
“吃吧,”白音拍了拍乌日嘎的后脑。
“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乌日嘎和哈童年纪相同。
闻言,娜木抱住双臂,神态轻松:“将军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伊奇拍了拍几个小伙子的肩膀,做起思想工作:“刚出来多久,你们几个就想家,看看人家娜木,再想回家,她一箭把你们射回索伦部!”
“哈哈哈哈”
掀起一阵哄堂大笑。
门外传来敲门声,伊奇连忙上去开门,阿命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擦汗:“天气热得跟鬼一样。”
“将军。”
成员们颔首示意,伊奇搬来个椅子,让她坐在中间。
“成了。”
众人明显松了口气。
娜木则好奇道:“咱们真的要去庆愿府上?”
阿命抬眼看她:“去肯定要去,但估计夏风宴结束之后,咱们就要搬出来。”
娜木给她倒水,起身用帕子给她擦着额头热出的汗。
哈童将最新绘制的地图拿出来:“将军,还差几个城防的布图,我们探不进去。”
阿命大致看了眼,指出城门处的一个错误:“这里平时也会摆些摊贩,可见是可活动区域。”
哈童和几个兄弟仔细回想,确认确实有这回事,连忙着手修改。
财政大权把握在杭盖手中。
阿命让他算算最近的支出和富余。
杭盖便拿出一摞纸,走到阿命身边比划起来。
阿命:“会有人来送钱的。”
众人同时安静,好奇地看着她。
女子神色淡淡,不欲多言。
.
第二日,忠义侯府。
季明叙正在晨练,忽地听寂安匆匆忙忙跑进来。
“世......世子!大事不好了!”
忠义侯府乃世家出身,府内格局布景都很有味道,不少景观都有意义在其后,后院有一个小校场,季明叙自有记忆起,他就在这里练武。
府内奴仆并不算多,但走动之间有规有矩,不会叫人觉得无序。
寂安是府上的大总管,很少见他急成这模样。
季明叙放下手里的石墩,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
寂安弯腰扶着双膝,跑得口干舌燥,愤愤道:“那阿命,竟然买了个男宠带到长公主府上去!”
“今早还有人看见她跟那男奴行止亲密,她还喂那男奴吃葡萄。”
季明叙这才想起昨天她确实在桃花坞买了个罗斯国的男奴。
寂安见他没有反应,着急道:“世子,她说好了和你成亲,现在却干这种事,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世子还未和她成亲,她就敢纳男宠!
季明叙自己接了水泼在身上,伴随着一阵清凉,他转身回房:“你派人散布消息:我对阿命破口大骂,称其没有女人味。顺便再传一传我们俩又打了一架的谣言。”
寂安愣了一下:“啊?”
“去做就是。”
寂安平复半晌,只好闷头去干,因为心里憋着火,动作很快,谣言不消一天就传到了阿命耳朵里。
.
庆愿对阿命非常热情,直接拨给她幽兰居小住,伊奇等人就住在院落里,很有私密感。
明日就是夏风宴,无论是什么消息流传的都很快。
阿命莫名其妙听说自己和季明叙吵了一架,莫名奇妙听说自己被他嘲讽没有女人味。
伊奇黑着脸在院子里踱步,破口大骂。
放在奴仆的耳朵里,就是这个黑脸男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似乎很愤怒。
伊奇气得双拳锤在石桌上:“他就是个酒囊饭袋!他根本不懂我们将军!”
娜木冷哼一声:“他根本不懂什么才是女人!”
白音气得烟杆子都拿不稳,捶着自己的胸口说:“我们的天可汗是世上最好的女人!他这个不知所谓的蠢驴,我迟早要把他脑袋敲掉。”
阿命:“......”
庆愿似乎听说她的手下很愤怒,还派人来安抚阿命。
阿命懒懒撕着手下花瓣:就......离谱。
蓝眼睛的男奴看出主人心情不好,端着一碟子西瓜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用头靠在她的膝上。
这男奴生得容貌姣好,蓝色的眼睛像是水汪汪的大海,只消看一眼心就化了。
不过阿命对男人没什么兴趣。
她像摸宠物一般摸了摸男人的头。
身为被特殊“训练”过的男奴,瓦连京知道怎么做才能讨人欢心。
他的父亲是罗斯人,母亲是西洋的传教士,二人私.通生下他,他从出生就被送到烟.花.柳巷,若不是意外,大概现在已经在故国接客了。
阿命买下他可不是为了寻开心。
娜木倒是稀罕他,尤其喜欢他蓝汪汪的眼睛。
阿命收回手,对着娜木道:“听说季明叙有龙.阳之好?”
此言一出,在场懂得北元语的成员们手中动作全都停下了。
娜木瞳孔地震:“嗯?”
伊奇和白音狐疑地对视一眼,缓缓道:“没有吧。”
“那你们怎么没听说过他去青.楼?”
众人都是初到南魏,哪了解季明叙的癖.好。
倒是哈童机灵,对着众人挤眉弄眼:“以前没听说过,现在就听说了。”
女人坐在石凳上,伸出手缓缓捏紧瓦连京的下巴,眸子眯起道:“伊奇,你和哈童一起将他送到忠义侯府上去。”
可惜了,本来这人她另有用途。
“听闻忠义侯世子双眼有疾,心理扭.曲,从此不喜女子,我阿命为人厚道,且乐于助人,特地重金求男,希望送至他处,为他解忧。”
这段话是用南魏语说的。
在场奴仆身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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