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是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一看到有人在玩她画的房子，她立刻冲了过去，将对方推倒在地上。
其他孩子大叫：“丑八怪，谁让你玩我们房子的！”
“走开，离我们远点！”
“丑八怪，丑八怪，快走开！”
被推倒在地上小孩神色惊慌地睁着一双黑色大眼睛，他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自己的石头，低着头跑开。
麻花辫小姑娘不解气，捡起他们之前玩剩下的石头，朝小孩丢去。
“丑八怪，以后别来惹我们！”
其他孩子见状，也捡起石头扔向逃跑的小孩。
逃跑的小孩怕被石头砸到，脚步慌乱，没留神又摔在了地上。
其他孩子顿时大笑起来。
谢昱宁看到这一幕，站起来，走了过去。
谢昱宁虽然才九岁，但他个子长得快，这时候已经跟初中生差不多高了，站在这群六七岁孩子面前，很有威慑力。
谢昱宁拦在这些孩子面前，语气严厉地开口：“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麻花辫小姑娘撇了撇嘴，嘟囔着开口：“才不是，是他先抢我们房子玩的！”
“就是，他是个怪物，我们不想跟他玩。”
“不能跟他玩，他嘴巴是坏的，会传给我们。”
谢昱宁下意识看向跑远的小孩，他已经躲到了一棵树后，小心翼翼探着脑袋看有没有人追他。
小孩的上嘴唇唇中是裂开的，一直到鼻子下一点，他这种唇裂程度，没有到皮肉翻开见牙的地步，只是有一条明显的裂痕，但对于其他孩子来说，这个长相已经很吓人了。
之前谢昱宁便发现了这个小孩的情况，但他没放在心上，因为母亲的工作原因，他见过不少这样的小孩。
谢昱宁回过头，对几个小孩认真开口：“他不是怪物，他只是得了一种病，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就有的病，叫唇裂，不会传给别人，我妈妈是儿科医生，他们医院也有得这种病的小孩子，这个是可以治好的，一点都不可怕。”
这些孩子没听过这种说法，愣了愣。
麻花辫小姑娘嘟嘴：“那又怎么样，我们就是不想跟丑八怪玩。”
“就是，就是。”其他小孩附和。
这些小孩六七岁的年纪，对美丑的喜好最简单，也最容易因为长相判断一个人好坏，长得好看就是好人，长得丑就是坏人，谁都不喜欢跟长得丑的人玩。
谢昱宁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听不懂道理，只能吓唬他们：“你们就算不跟他玩，也不能欺负他，打人是要坐牢的，知不知道？到时候我再看见你们欺负他，我就报警，让警察抓你们。”
报警让警察抓你，这对大多数小孩来说已经是鬼故事的程度了。
这群小孩纷纷噤声，互相看了看，一哄而散。
谢昱宁转头去看那个唇裂小孩，他还是躲在树后面，露着双黑色眼睛静悄悄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谢昱宁慢慢走过去，小孩见有人过来，吓得睁大了眼睛，赶紧跑开。
谢昱宁脚步一停，没再追上去，心里嘀咕，长得像小兔子，胆子也像小兔子。
谢昱宁回到楼梯上坐着，继续折三角板。
小孩跑了老远，见谢昱宁没追上来，又不跑了，他歪着头，看见谢昱宁坐在楼梯上折纸，呆呆思考了许久，他像只猫似的，一点一点挪着，慢慢靠近谢昱宁。
其实会欺负他，打他骂他的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其他像谢昱宁这样的大孩子，其实是不屑于欺负他这样的连一年级都没资格读的小屁孩的，他们懒得理他，也不会带他一起玩就是了。
谢昱宁将折好的三角板都收起来，一抬头，就看见几步远处，站着那个小孩，小孩跟他面面相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挪过来的。
谢昱宁发现这个小孩长得还挺可爱，眼睛又大又圆，眼珠子黑漆漆的像两颗葡萄，脸颊也带着婴儿肥，感觉捏起来手感应该很好。
谢昱宁觉得稀奇：“过来干嘛，又不怕我了？”
小孩慢腾腾走到谢昱宁面前，从裤兜里拿出那个他挑了很久的漂亮石头，递给谢昱宁。
谢昱宁接过石头打量了一下，椭圆形的，表面光滑，是比其它石头好看一点。
谢昱宁弯眼笑了笑，开口：“是想让我陪你玩跳房子吗？”
小孩摇了摇头，小声开口：“给你的。”
谢昱宁没想到对方会拿石头送人，有点傻乎乎的，他又笑了笑，开口：“手拿出来给我看看。”
小孩不知道手有什么好看的，但还是乖乖将两只手都拿了出来。
谢昱宁看着小孩擦破皮还沾了泥巴的手，叹了口气，牵着人去洗手池洗手。
谢昱宁打开水龙头，让小孩过去洗，小孩听话地站过去，但水碰到他伤口的时候，他立刻疼得缩了回去。
谢昱宁强硬地抓住小孩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一边开口：“泥巴里面有细菌，你不冲干净，它就会爬到你手里面，在里面安家生小细菌。”
谢昱宁的家庭教育很好，他的父母，一个是儿科医生，一个是大学教师，谢昱宁比同龄人懂事，也比同龄人懂得更多常识。
小孩被谢昱宁的话吓住了，不敢再缩回去，疼得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洗干净手，谢昱宁从口袋里拿出纸给小孩擦干。
谢昱宁揉了揉他的脑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仰头看他，小声回答：“小秋。”
“嗯，小秋几岁了？”
“五岁。”
谢昱宁点头，说话很清楚，这很好，唇裂没有影响他说话。
或许是真的太无聊了，谢昱宁牵起小秋的手，开口：“走，我陪你去玩跳房子。”
“玩，跳房子？”小秋眨了眨眼，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过了几天，谢昱宁在饭堂吃饭，他打好菜，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好，才吃几口，桌子旁就杵过来一个小孩。
谢昱宁看过去，是小秋，他端着他的小饭盆，站在桌子边上，旁边有空位他也不敢坐，而是先小心翼翼地看向谢昱宁，等他说话。
谢昱宁看出小秋的拘谨，自然而然开口：“有位置就坐，怕什么。”
小秋立刻捧着小饭盆坐到谢昱宁旁边。
小秋吃饭很慢，一勺子米饭包在嘴里，嚼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更像只兔子了。
谢昱宁注意到了，觉得有趣，低头看他碗里只打了土豆，就把自己碗里的胡萝卜夹了两块过去。
小秋盯着从天而降掉到饭盆里的胡萝卜，眉头皱起，他用余光观察谢昱宁，见他在扒饭，自己赶紧用勺子挖起胡萝卜，快速扔到桌下。
这时，谢昱宁转头看向小秋，小秋嘴里一嚼一嚼动着，假装自己已经把胡萝卜吃掉了。
谢昱宁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声音都在抖：“小秋，你知道吗，你胡萝卜扔到我脚上了。”
小秋惊讶地低头看向桌子下，谢昱宁穿的裤子有些短，露出了一截脚脖子，而小秋的胡萝卜恰巧就丢到了这么点露出来的皮肤上。
被抓到干坏事，小秋羞得脸颊都红了起来。
谢昱宁难得生出几分恶趣味，他从碗里又夹起胡萝卜，开口：“啊，张嘴，胡萝卜很有营养的，兔子都爱吃哦。”
小秋见胡萝卜已经到了嘴边，只能乖乖张嘴吃掉，一吃完，整个小脸立刻皱成苦瓜样。
谢昱宁被逗乐了，心想，胡萝卜哪有这么难吃。
一个长得壮实的男生吃完饭，将饭盆往洗碗池一扔，回头看到谢昱宁，冲他喊：“谢昱宁，吃完饭去踢球不？”
谢昱宁抬头，朝那个男生扬了扬手，表示自己会去。
小秋歪着脑袋，学那个男生的语气，喊：“谢昱宁。”
谢昱宁伸手往小秋头上揉了一把，开口：“没礼貌，我比你大，你要喊我哥哥。”
小秋安静看着谢昱宁，不说话。
谢昱宁快速扒完剩下的饭，端起饭盆起身，这时他想起兜里还有一颗糖，他掏出糖果放在小秋小饭盆边。
“给你乖乖吃胡萝卜的奖励。”
谢昱宁走到洗碗池，将饭盆洗干净了放旁边架子上，然后去找朋友踢球了。
他们踢球的场所是学堂旁边升旗台的空地上，孤儿院条件有限，这里没有装足球门网，他们这些孩子自己用凳子和蚊帐搭了个门网。
那里早有几个男生等着了，等谢昱宁走近了，他们大笑，打趣他：“谢昱宁，你身后怎么还跟了个小尾巴。”
谢昱宁一愣，回头，就见小秋亦步亦趋跟着自己。
谢昱宁也笑，朝小秋摆了摆手：“你太小了，不能跟我们踢球，去其它地方玩吧。”
小秋仰着小脸看他，那双眼睛又大又黑，清澈的映着谢昱宁的身影，像只小狗似的。
他扯了扯谢昱宁的衣角，小声开口：“昱宁哥哥。”
听到这个称呼，谢昱宁怔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有些无奈，他指着升旗台开口：“那你去那边坐，看我们踢球，好吗？”
小秋这下同意了，小跑到升旗台，乖乖在阶梯上坐好。
谢昱宁便没有顾虑地跟同伴踢球了。
小秋看球很专心，场上谢昱宁跑到哪，他的目光就跟到哪。
谢昱宁以为小秋坐一会儿，自己无聊了就会跑开，没想到他们踢了一下午球，太阳将近落山了，他还乖乖在那里坐着。
其他人擦着满头的汗，一边嚷着“走走走，吃饭了”，一边互相推搡着离开了这里。
谢昱宁走到升旗台面前，弯腰看着小秋，朝他伸手，笑道：“走了，小尾巴。”
谢昱宁背后映着绚丽的晚霞，很漂亮，小秋眨了眨眼睛，牵住了谢昱宁的手，开开心心跟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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