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耳坠中绽出蓝芒，单薄而又锋利的身影飞身而出。
飞燕掠空，聚灵瞬间被击散!
付樘被掐住脖子，她脑内都开始泛白。
若不是顾可怀及时这一击，她当真就会交代在这了！
“付姑娘，你没事吧？”顾可怀几乎是习惯性地将付樘挡在身后。
付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新鲜的气流涌入肺部，让她涨红了脸，连连咳嗽，“没──咳咳、没事。”
她跌坐在地，抬头瞧见挡在自己身前的人，虚幻半透，肩背瘦削，只觉得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聚灵被短暂地击溃，但散开的白烟霎时间又聚拢起来，啸起风声。
万千风云席卷林中，枯叶残枝连带着席卷上天。
乳白臃肿的身躯拔地而成，这才是它的全貌──
三五丈高的身躯巍然而立，连林中虬结的古木都盖不住它。
悬空俯瞰，付樘与顾可怀与那蚁虫无异。
“……付姑娘，”
顾可怀原本桀骜的眉眼不知何时带上了些许惆怅，又夹杂着释然，“倾尽全力，我应当能拖延它一个时辰。”
“此前所言携手出塔之事，顾某得食言了。”
顾可怀的双眼渐渐凝为坚定，她有救人之心，但奈何如今力微实难至，“从今往后，姑娘且自行保重……”
她回过头，眉眼软和下来的模样显出几分慈爱，“……跑吧。”
话音刚落，聚灵的某只大手便抓向顾可怀。
顾可怀身形飘忽，侧身一避，轻松躲过聚灵的抓握。
却瞧见付樘依旧呆愣在原地，好似对顾可怀方才吼来的话置若罔闻。
这人──
“付姑娘!”顾可怀连接数下白烟凝实而来的缠斗，“你还在犹豫什么？!”
这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着自由么？你不是一直想逃离这个鬼地方么？
付樘脑海中有无数声音在咆哮。
顾可怀在蒲吟风的耳坠中观察付樘已久。
她是那些个关在石牢的人之中，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不曾放弃对活下去与重获自由希望的人。
可见其多么想出去，活下来。
付樘抿唇，挣扎着自地上站了起来，与聚灵缠斗的顾可怀分心瞧了她一眼，二人对视。
她望见顾可怀的眼中带着决绝而释然，亦明白，假使她现在走掉，顾可怀决计不会怪她。
但是她怎么就做不到呢？！
“我不走，”付樘深呼吸，似是在给自己鼓气，“不走了，今天我们两个，要么一齐活下来，要么一起死在这。”
没有顾可怀，她照样会成为那些魔人妖兽的砧板鱼肉。
而且往后余生的日日夜夜都要背负着对顾可怀的歉疚。
付樘自问自己没有勇气背负那么多东西苟活于世，是以她选择同顾可怀共患难。
没等那边回话，付樘抄起手边一截木棒，冲向聚灵。
她何尝不知道这无疑是蚍蜉撼树？
但总比日后苟活蝇营来得像个人样!
聚灵显然没将付樘这挠痒痒似的攻击放在眼里，随意掀起一阵狂风就将冲上前来的付樘掀翻在地。
付樘被掀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终脊背撞在树干上发出闷响。
她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这一震给截碎了去。
远处视线内的顾可怀也未能落得个什么好处，她的元魂本就不全，虚弱无比。
纵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也挡不住这几个法阵祭祀养出来的凶灵。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那个开启法阵的徐窟主自己都未必有这聚灵强悍。
白烟凝成几只手，铺天盖地地朝顾可怀打来。
顾可怀应接不暇，接连挡开，可谁知这聚灵本就如烟雾般，凝结散乱，没个定势，一缕白烟瞧瞧绕至顾可怀身后……
“顾可怀，小心身后!”
付樘试图从地上爬起，却如论如何都使不上劲，恰巧瞧见那一缕蓄势待发准备阴人的白烟，扯尖了嗓子朝顾可怀怒吼道。
白烟短暂地顿在了半空刹那。
顾可怀见势凝魂为气，三两下将朝她袭来的白手纷纷斩落。
聚灵许是吃痛──如果它有感官的话，罡风骇然以它为中心刮来，飞石枯枝密密麻麻砸在付樘脸上。
付樘没忍住连连暗骂了好几句脏话。
显然它被顾可怀这样一切恼羞成怒，接下来的攻击愈发猛烈，失了章法。
顾可怀纵使记忆不全，也是抚仙宗当年一等一的人物，依旧冷静，有条不紊地挡开聚灵的攻击。
甚至因着这聚灵无甚章法，顾可怀还偶能抓住破绽，连连将其击退。
隐隐之中竟是要占上风。
付樘依然无法从地上爬起来，她也暂时放弃了冲过去的想法，脑海中却浮现出了那聚灵诡异的停顿。
那停顿决计不可能是被付樘这一嗓子给吓到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玱耳族同完全无法修仙的人并无多少差异，唯有一双耳朵，听觉极好。
饶是这俩斗法，阴风大作，付樘都能清晰地分辨出林中的各种声音。
以及那从未消失过的鼓声。
虽然不知道那徐窟主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让鼓声传这么远，但这鼓声，付樘上次听见的时候，应当是徐窟主在那法阵上‘跳大神’。
而这聚灵来的时候也总是伴随着鼓声……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聚灵多少会受鼓声影响……
但这样依旧解释不通，为何那时候付樘嗷了一嗓子，这聚灵就忽然顿住了……
罢了，不若先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啊──”
尖锐凄厉的女音划破树林，顾可怀方堪堪躲过聚灵一击，因着这一嗓子躲闪不及，险些被它的后手擦中。
“付姑娘，你怎么了？!”
顾可怀虽然差点被聚灵打中，心有余悸，但依旧回首，先查看付樘的情况。
“顾可怀!快！这玩意受声音影响！”
付樘没有回答顾可怀的话，而是急忙示意她赶紧攻击聚灵。
顾可怀一回首，瞧见那聚灵不知何时又被定住了一般。
心下了然，顾可怀同付樘心有灵犀般互相点头。
金竹蓝衣，凝气于指，顾可怀不再犹疑，纵身腾入高空，青葱玉指连切十数下，聚灵原本凝聚成乳白色的身影被这一切，直接散薄了去!
“吱吱吱──”
重新回过神来的聚灵发出尖锐的啸声，说来好笑，这玩意怕旁人的噪声，倒不怕自己个儿的呼叫。
“付姑娘，将纳物囊给我!”
顾可怀倩影穿林，边躲过聚灵的攻击，边朝着付樘喊道。
纳物囊？
付樘不做迟疑，从怀中取出纳物囊，抛给顾可怀。
顾可怀飞身接住。
那聚灵当真是发了狂，白雾狂砸，烟云纷乱，几棵碗口粗的大树被它几下就给拦腰截断了去，当真骇人。
顾可怀在纳物囊中搜了一圈，找出了此前给付樘搜寻食物时，看到的铜锣。
那铜锣砸在付樘鼻尖不远处的地上，深深陷下一个坑来。
妈耶……
还不等付樘安抚一下自己鼻尖的情绪，就听见顾可怀的声音传来：
“付姑娘的好嗓子可不好伤着，还是用这个吧。”
付樘伸手抱住铜锣，不假思索地就敲了起来。
梆梆梆──
铜锣鼓噪，莫说这聚灵，就是那远出没被聚灵怒号罡风惊动的鸟儿，都被这铜锣惊得飞上天去。
付樘自己个儿也因着离铜锣近，玱耳族又听觉敏锐，到头来她也被这声音震得七荤八素的。
但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索性紧闭双眼，敲铜锣的手片刻不敢停。
……
“付姑娘……”
“付姑娘……”
欸？好像听见有人唤她？
“付姑娘!”
赫然睁眼，林子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原本叫嚣的聚灵早已不知踪迹，余下狼狈的断木枯枝诉说着方才激烈的争斗。
大树轰塌，天光明泄。
昏黄的天光拢在眼前湛蓝衣袂的人身上，那人的面上满载着宽纵无奈和些许好笑，柔声说道：
“付姑娘，无需再敲了……我们得胜了。”
锋利与柔和杂在这个人身上，出尘如仙，明眸流转，星辰瀚海倒悬入她眼中。
手上惯性的动作又敲在了铜锣上，铜锣的音噪响彻山林，响彻心上。
鼓噪中显得分外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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