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前辈。”
付樘不知道自己在这树林当中走了多久。
她本就被长时间关在那囚牢之中,环境恶劣,禁不住长时间逃跑奔袭。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亮,付樘脑子已经开始混沌了。
“这里您觉得安全了么?我……呕……”
付樘没忍住干呕出声,紧绷的精神和体力不断消耗,让她已然是强弩之末。
“依我看,未必安全。”
顾可怀一直用那耳坠子发出点点微光,好叫付樘别在这林子里栽了跟头。
“这锁骨塔,本就不是什么太平之地,妖魔鬼怪,各路杂道关在塔内。”
人都尚且有圈地割据的习惯,更何况是那妖呢?
付樘这一路逃亡看似艰难,但实则并没有遇到什么实打实的阻拦,尤其是那时她为了躲那聚灵,一头扎进林子里。
换了有些许经验的修道之人,是决计不敢就这样往林子里钻的,天晓得会不会遇上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偏生付樘这一路,最危险的事情也不过是被树根绊了脚,差点磕破了膝盖。
这种情况相当不寻常。
“你可能现在依旧没能离开给事窟的范围。”
顾可怀忧心忡忡替付樘分解眼前的情势。
给事窟的魔人显然不会希望自己的阵法附近有别的什么大妖在晃悠游荡,故而定会时时刻刻派人清剿。
他们也的确有那个能力──毕竟那成桶成桶的松鲸明香,是他们从妖兽身上扒下来的。
“而第二种可能──”
“第二种,可能我已经逃出了那帮子魔人的势力范围。但颇为不幸误入了某个妖兽或者旁的什么可怕玩意的栖居地。”
付樘一点就通,她顺势坐在地上,语气中甚至还带上了些许对自己的调侃,“可怜而弱小的我最好还是早些离去为妙。”
顾可怀点头。
“但是再跑下去,我可能还不等被妖怪抓走了就先断气了。”
付樘摸出一个锦囊,这同那面印有徐字的令牌一样,算是给事窟颇为有地位的人才有的物什。
“这个怎么用?”
付樘是个观察入微的人,“我瞧见他们能从这里头拿东西,这里头有吃的么,我再不吃点啥喝点啥真的会噶。”
她斜倚着大树,一派柔弱模样。
“你用不了的。”
顾可怀毫不留情地戳破付樘的愿景。
“啊……我还指着这里头能有些吃的东西……”
付樘显然是又累又饿的状态导致有些昏头了,话变密了不说,还带着撒娇般的鼻音。
但残存的理智又叫她挣扎着背靠着树干,一点点将自己从平地上挪起。
“你没有炼气,又没有锻魂,自然用不了。”顾可怀见她这副脆弱模样,不由得软了嗓音,“但我可以帮你找找。”
“真的么?多谢前辈,劳烦前辈帮我看看有没有水或者吃的吧……”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感受到如此饥饿。
此前在石牢里头东西虽然难以下咽、令人反胃,但她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从来都逼着自己吃下去。
顾可怀拾起纳物囊,见她实在难受,帮她寻起吃食来。
心中却泛起一阵异样。
她知晓自己的记忆是残缺的,亦知晓自己此前的性格──
付樘这种弱者,她会施以援手,但决计不会瞧着她柔弱可怜就软了嗓音。
抚仙宗济世救民,以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为己任,仙君神道个顶个都带着肩担重任的清贵劲。
济世救民,是弘扬正道,修身正性,于被拯救的民众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究竟丢失了什么记忆呢……
顾可怀想得有些出神,在纳物囊中翻寻半天才找出一块半尺长一寸厚的粉糕,“只找到这个,将就吃吧。”
“多谢。”
付樘接过粉糕和纳物囊,手穿过顾可怀的元魂,蓦然间瞧见顾可怀低眉思索、带着淡淡愁绪的模样。
顾可怀是个傲气且自信的人,毋庸置疑,肯定许多人都瞧见过她光芒万丈的模样。
然而付樘却觉着她这笼罩着愁绪的模样……反而更能激起人的怜爱之心。
“顾前辈,怎么了?”
温柔缱绻的声音叫付樘自己都吓住了一瞬,连忙轻咳几声,硬气些许,“我看您似乎心情不佳?”
顾可怀摇摇头,收了她那点不慎流露出来的迷惘,眉眼再次扬起傲气:
“想起些让我有些许疑惑的事情罢了,不过都是小事。”
“付姑娘若是休息好了,还是快些赶路吧。”
付樘正有此意,腹中重新填了个半饱后,央着顾可怀将剩下的东西收了回去,继续跋涉。
“其实我有些拿不准……”
顾可怀重新回到了耳坠子中,付樘加快了脚步,边走边诉说隐忧。
“这林子里遮天蔽日,塔中更是无日月星辰,现在还是黑夜。”
她很怕自己其实是在兜圈子。
“暂时还并未兜圈子。”顾可怀顿了顿,给她定心,“我一直替你掐着方向,当真绕回去了我会提醒你。”
付樘闻言放下心来。
如墨的夜空渐渐扯薄它的黑,黄灰色的又渐渐凝在空中。
这儿的白天总是不够明亮。
微弱的天光不足以扎进茂密的林子里,如若不是偶尔遇上稀疏的空隙,能透过些许光斑,付樘着实也分不清天是否亮起。
翕──呼──
风声?
兽耳微动,捕捉到林中异样。
林子这么密,哪里透进的风呢?
付樘原本行进的脚步蓦然间停下,没有再动。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隐约传来的鼓声让付樘僵住了身子,瞳孔赫然睁大!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吗?!
“吱呀呀──”
“是聚灵!”
几乎是耳畔传来顾可怀声音的同一时分,付樘眼角瞥见了身侧后方弥漫而起的白烟。
“怎么办?!”
付樘压低声问道,她发觉那白烟似乎还沉在远处,暂时没有往这边来。
“聚灵……”
顾可怀从前没有接触过这些个低等妖灵,许多东西都是在书本载记中看过,实际上并未见过,回想起来并不顺畅。
付樘迫使自己放松下来,减弱呼吸,目光死死凝在那片白雾烟云中。
可谁知就是这一松,脚下踩着的枯枝‘啪’地断开──
“吱吱吱──”
原本弥漫态的白色雾气霎时间集聚起来,伴随着‘咚咚咚’的鼓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庞大臃肿的灵体。
乳白色的身躯分明是灵体,却浑似肉山堆积,四五个脖颈抽长,钻出躯干,长出人头,几颗人头齐刷刷‘盯’着付樘。
人面孔上头码着乱七八糟的五官四肢。
饶是这东西已经长得如此诡异与杂糅,付樘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当中那颗蒲吟风的人头。
那人头还正对着她,脸上的那只右手空抓握了几下,好似在同她打招呼似的。
“我……”
付樘头一遭见了这玩意的真实模样,脑子里全然空白。
“跑!”
顾可怀还没想出来这玩意的弱点是啥来着,结果就瞧见付樘丢了魂似的忤在那,当即厉声喝道。
再不跑可就真要的丢了魂了!
付樘如梦初醒,长腿一迈,又往林子里头扎去。
不是,这些魔人搞出来的玩意,都非得这么……这么……杂糅吗?
付樘克制不住地往后瞧,那聚灵好似并没有追上来。
葱林葳蕤,草木繁盛,渐渐将它阻隔在视线之外,再瞧不见。
付樘却不敢有喘息──
她瞧不见了那聚灵是真,可耳畔那鼓声却从未停歇!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顾可怀!你到底想到没有?!”
付樘也顾不得什么虚礼,急厉声色地问她,“这聚灵邪乎得很!那徐窟主不会也过来了吧!”
“……”顾可怀没有搭话,她亦是心中焦躁──
她到底丢失了多少记忆!
“那徐窟主的阵法所耗,绝不可能现在就能来追你。”
……也勉强算是个好事吧!
可是这玩意也不像是她能够对付的啊!
‘咚、咚咚、咚……’
富有节奏的鼓点再度响起,付樘原本亡命奔逃的脚步赫然顿住!
她前方不远处,白烟缭绕,又在她眼前缓缓聚集而起……
付樘暗骂一声,又挑了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林中奔袭属实艰难,木枝锋锐,她身上那件袍服已经好些地方被撕成了布条,面上、手上这些个裸露的地方被划出红痕,沁出血珠。
聚灵消失了,连带着鼓声。
“呼──”
付樘长舒一口气,短暂地喘息了一瞬。
“呃──”
白烟忽然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不过刹那功夫就在付樘面前凝成聚灵,人面上的残手一把扼住付樘的咽喉!
该死!它居然──
付樘再愚钝也发现了,这东西对上自己,自己就只有做那砧板鱼肉的份!
方才这玩意分明就是在猫戏耗子!
脖颈被这双大手扼住,本就因为疲于奔命而急流的血液霎时间积在面部与颅中,很快她的脸就呈现出猪肝色。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血管因为凝滞而被撑开,鼓膜发胀,心跳声如鼓槌敲打在耳膜上。
不过须臾功夫,付樘已然濒死。
不……她不想死……
脑海中蓦然出现那身穿蓝袍的身影。
顾可怀……
“顾、顾可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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