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渡老祖千丛阵,引得活门向塔开──”
云雾弥漫至火光围成的阵旁时忽然戛然而止。
这阵中央确是一石柱,上头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
若是有些见识的修道之人,便能一眼认出这与锁骨塔塔身通体镌刻的文字如出一辙。
塔的西南角有一铜盆,内里盛满了松鲸明香,而以塔为圆心,一丈长左右,七方放置着些许残肢。
或腿或手,还有──玱耳族的耳朵。
同样是西南角,所放置的却不是残肢断臂,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蒲吟风。
这阵中除了她,倒还有另一活人。
男子披头散发,身着大红色的袍服,手持的铃鼓系着五彩丝绦,他每击打一个长音,便要以无名指蘸一点松鲸明香,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在地上落下柱上文字。
待落下了最后一个文字,纤长的手指叫粗粝的石块割出来口子,鲜血混着鲸脂,他却浑若不觉,反而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徐霆的笑声划破夜空,铃鼓被他甩在一旁,“终于!终于!这次我一定能成──哈哈哈哈──”
他的吟诵倒还是正常男子的声音,可这笑声活似尖指甲划过光滑的物品,刺得付樘险些一个跟头栽在了林子里。
“这人怎么这么癫……”
付樘裹紧了衣袍,没命似地往外跑,她如今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赶紧走,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
“燃火……燃火……”
徐霆带着狂热的颤抖,眼瞳不知何时也变成了全白,但不是桑栾的法术,而是纯粹地双眼上翻,白眼以待。
他步履不稳,跌跌撞撞地朝蒲吟风走去,不知道地还以为他饮酒过度,红袍张风,飘忽不定,活脱脱一只红毛蝙蝠!
蒲吟风满脸惊惧,无助挣扎,束缚她的铁链子撞击在石砖上,沉闷叮铃,在催她的命。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双手双脚俱被沉重的铁链子层层捆缚,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徒劳弄出几个响。
甚至因为这该死的法阵,她的舌头也被拿去凑了数,除去用喉咙发出些许呜咽,并不能做其它,于是连叫骂哀嚎都成了奢望。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徐霆走近,那张并不阴柔的脸披散着头发着红衣的模样只叫人觉得凶煞更甚。
他捧起蒲吟风的下巴,将其抬起,倏忽间凑近,脸庞在蒲吟风的眼中赫然间放大,在距她不过两寸远的地方停住。
咧开嘴,朝着蒲吟风露出来一个如痴似狂的笑容,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相当简短有力:“燃火。”
还不等蒲吟风反应过来,徐霆大手一招,蒲吟风整个人都被倒吊悬空起来。
蒲吟风在空中扑腾扭曲,不断挣扎,口里凄厉呜咽的声音更急了,涕泗横流。
徐霆对此自是置若罔闻,他依旧踏着飘忽不定的步伐,口中念念有词,“燃火……点灯……起阵来……”
卟──
随着徐霆双手下垂,蒲吟风整张脸被毫不留情地浸在那铜盆里的松鲸明香中。
许是嫌这般还不够快,徐霆继续掐诀,铜盆中的松鲸明香缓缓飘出,在空中凝成一汪油泊,贴上蒲吟风的身体,钻入衣襟中的缝隙。
将她浑身洗满了鲸脂方才罢休。
“火自心起……”
徐霆又捡起来那面五彩丝绦铃鼓,鼓声如夏日骤雨般落下,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蒲吟风被摔在地上,七荤八素,浑身上下全是闷疼。
她还试图继续挣扎,却觉得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灼烧的疼痛从皮肤上慢慢点起,起初还以为是幻觉,然而不过须臾,她的身上就冒出来丝丝白烟──
“嗬……呃──”
皮肤上渐渐出现红斑,红斑持续扩大、发黑,白烟自伤口处滋滋冒出。
她的嗓音因为喉管被烧穿大洞,肺部的气息直通外界,嘈杂而喑哑。
铃鼓更快了。
蒲吟风疼得在地上不断翻滚,企图用这种方式熄灭自己身上看不见的火。
“灼魂──献灵──”
无形的火终于变为有形的相,点燃了蒲吟风身上的衣物,赤橙色的火焰‘歘’地将石柱与徐霆的面庞照得更亮。
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大火在她身上蔓延,躯体凡胎在火焰中凝成灰影,逐渐蜷缩塌陷,油脂的噼啪与骨骼蜷曲后的咔嗒声替惨死的主人怒斥着心中怨愤。
然而这点怨愤很快也将撑不起来了。
赤金色的液体自火中缓缓爬出,沿着青石砖上不明晰的镌文缝隙,朝八方而去。
它们淌到那堆断肢残体处,如点燃蒲吟风一般点燃它们。
八火共燃,白烟直上。
盘桓在附近已久的聚灵闻风而动,向着阵中央飘忽而来,白烟氤氲,与它融为一体。
它在空中晃荡着它臃肿肥胖的身躯,如同得了甜食的孩童,翻滚欢欣。
白烟渐渐熄了,它浑身颤抖战栗,终于,在它那已经足够臃肿的身躯上,白烟抽长──抽长──
嘭!
最终在末端又形成了一颗头颅。
那并不全然是蒲吟风的模样,巨大的头颅上连接着各种奇怪的残肢断臂,面孔正中央的鼻子直接是一只右手。
赤金色的液滴又沿着阵法纹路向正中央的石阵聚去,它们似血似灵,汇聚一团,将石柱缓缓围起,而后沿着石柱攀援而上。
这次它们倒没有走得毫不留恋──
每路过石柱上的文字,便有赤金色的液滴留在那文字铭槽中,而后泛起灿金色的光芒。
自下而上,通天而行。
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仙宗秘宝,圣物遗踪。
“请……开天门──”
“请……开天门──”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那些个活傀儡似的魔人总算是有了用处,此起彼伏的呼声如怒浪拍崖,惊得付樘足下不慎,险些扑在这树林子里。
她止步回望,法阵那处的通天辉光差点没将她眼睛刺出个好歹来。
“妈耶──”
付樘遮住自个儿的眼睛,就留了条指头缝,不由嘟囔,“弄到这份上……也真是……”
“魔族还是爱搞些下作手段。”
付樘险些没被骤然出现在身旁的蓝影吓得跳起来。
顾可怀不知何时从耳坠中跑了出来,“这阵法……似是想开条路打通塔内与外界?”
“你之前,不是说只有不断前往上层才能出塔吗?”那这给事窟是在做什么?!
“那本古籍所载,自不会错。”
顾可怀轻轻捋了捋自己的发丝,很快就想通了缘由,“但是那确实不易,所以自然有人想寻了旁门左道出塔。”
“这塔外部不过百丈长宽,无数的阵法将其内部构成了如今这个庞大的秘境。”
但既然是由阵法构成的塔,那自然也可以以阵法更改其出塔的规则。
只是……
“不自量力。”
并非顾可怀迷信权威,恰是她太清楚这锁骨塔的塔阵何其复杂,莫说这种级别的法阵妄图开个口子,就是她当年亲自来绘阵做法,也难如登天。
不过……这般不自量力的手段,给事窟难道半点都没察觉吗……
还是……
远处传来一阵嗡鸣,平地起狂风,自石柱处迸发开来。
“开天门──”
赤金文字爬满了石柱,石柱的全貌也终究展露完全。
黄云卷草,怒风掀炎。
徐霆站在风眼中央,张开双臂,任由息张。
翻白的眼瞳仰头望天,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快──快──开天门──”
出去!他要出去!
石柱上空原本漆黑的夜空骤然变得稀薄,显露出那种黄灰色,再变淡、变淡、最终露出付樘熟悉的浅蓝色──
莫不是他真能打通?!
付樘下意识望向身旁的顾可怀,顾可怀亦是愕然片刻,但旋即镇定了下来,“原来如此……”
旋即对上惊疑不定的付樘,似笑非笑,“付姑娘想过去顺带着出去么?”
“假象罢了。”顾可怀轻笑,补上一句,“不,也不全是假象,能做到这一步……定是有人呕心沥血啊。”
付樘与顾可怀如今其实交情不深,顾可怀亦瞧不出是个多么随和之人。
但不知为何,付樘对她口中的话,甚少怀疑。
“付姑娘,别愣着了,还是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若是等那魔人反应了过来,你也想去那阵眼上走一遭?”
那还是……大可不必……
付樘当即收了目光,继续往外跑去。
另一头,徐霆瞧见了浅蓝色的天空,迸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足下发力,腾跃而起。
连踩着石柱上的凹槽纵身向空中。
快──快──就快到了!
徐霆的眼中只剩下那片浅蓝色的华光。
然而不知为何,离了石柱后,那浅蓝色的华光就好似那镜中花,水中月,徐霆无论如何朝它飞去,都无法再近一步。
“不、不──”
浅蓝色的天空渐渐拢上一层黄灰色的雾,徐霆癫狂崩溃,“不──不──啊!”
黄灰色一点点蚕食掉华光,又蒙上它漆黑的皮。
“不──”
漆黑的夜空再次拢上时,徐霆眼神空洞,也卸了力道,骤死的蝴蝶翩然砸在地上。
他听见了自己骨头同青石板发出的碎裂声,鲜血自他七窍流出。
又失败了……
疼,疼点好啊……
他明明已经按照高人的指点做了!为什么!为什么!
聚灵新长出的那张脸上的手抓了个黄黑色的东西,扔在了徐霆脑袋旁。
他没错!这样就是可以出去的!
徐霆挣扎着用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的指骨将自己撑起,然后一节一节地将自己摔折的骨头掰直起来。
“到底……到底这次又是哪里没成功呢?”
一旁的聚灵缓缓飘到他的身前,吱呀吱呀的话语从它的几张嘴中吐露出来。
“这样……吗……哈!哈!”徐霆的面孔登时变得扭曲起来,眼眸阴沉,眼中瞳孔诡异地乱动起来,“好啊!好啊──”
“给我……抓住她!”
元旦快乐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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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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