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医生。”
“好的，您稍等一下。”“怎么突然涌进来这么多人？血清检测都做了吗？今天这么多病人要是放进来一个感染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做了做了，这些人都是从百里区过来的，没有被袭击，大部分都是在混乱中受了轻伤。而且，特管局的局长也来了，带来的一帮人正在外面维持秩序呢！”
“那就好，诶，快带那个孩子进手术室！”
啼哭声、呜咽声、叫嚷声、纷杂混乱的脚步声，绿色的手术服还有红色的鲜血，医院里的喧嚷紧张冲进席非的感官却没有造成丝毫影响，只成为一阵吵闹无序的背景音。
“席小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和苏莉一起请的都没来学校。”
“可以进去了。”席非大踏步奔入医院内部，一口气冲上十一楼，脑子里都是刚刚打去学校时老师说的话。席小加没去学校，和苏莉一起。
“席非姑姑？！昂……是，小加跟我在医院呢，没事没事！”
尽管电话里苏莉伶牙俐齿言之凿凿，她却怎么也放心不下来。
“护士，VIP1111在哪里？”
“直走右拐。”
“小加！”
推开门，却没看到席小加。
豪华的房间内部不像病房，倒像是什么高级酒店。两张床隔着过道并排摆着，却只躺着一个苏莉。一男一女站在过道里，正聊着什么。
见有人推门进来，穿着特警制服的苏建彬扭过头向席非点头致意，接着又和一旁长发及腰的陌生女子继续聊起来。
“……这次袭击确实蹊跷，像这种整齐划一的袭击，以前在光港发生过吗？”
“据我所知没有发生过，老实说，我之所以来到塔山也是因为监测到他们的异动跟过来的。”
“原来如此。这样吧，明天要是方便的话还得麻烦……呃……小姐贵姓？”
“免贵姓虞，虞爻。”
“噢，麻烦虞小姐来一趟局里。”
“没问题。”长发女子笑得爽朗。
苏建彬这才转过身，向席非笑笑，又面向苏莉，“下次再敢乱跑小心我揍你，”说着假意抬起手臂，“小加都被你带坏了。还有，没受什么伤就别装蒜了，赶快联系刘阿姨接你回家。”
“我才不用她接我呢，我自己有腿。”苏莉气鼓鼓翻身转向墙壁。
苏建彬摇了摇头转身往出走，边走边指着手表，“小加姑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着向门外走去。
席非点点头，步入病房中央。
“苏莉，小加呢？”
苏莉这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病床上跳起来，“哎呀，席非姑姑，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明明还在，听到我打电话就说出去上厕所了，然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医院里哪都找不着她。”
席非的眉头骤然拧成一个疙瘩。
“哎呀，姑姑你先别急。她没受伤！没回来不一定是回家了呢！对了，虞小姐，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苏莉转向虞爻。
那细细打量席非的女子闻言回过神来，海藻一样的黑色鬈发从肩膀上垂下来，笑着说道：“你爸爸进来的时候她好像小声说了一句要回家了。”
席非心下略微安定了些。只是那一头不寻常的长发让她心中不由得泛起层层涟漪，却又不好开口问什么，“好，那我先回家了。”
走出医院，深夜的风里总算有了一丝凉意，大街上相比傍晚时分也平静了许多。人们三三两两地聚着，互相依偎安慰。席非听着从海遥区传来的隐隐嘈杂，心下却五味杂陈愈发不安起来。
不止是因为席小加。
而是这次的活死人入侵与往日实在太不相同。
自从塔山城重建以来，城中就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清理周边，这些年虽然偶有活死人袭击也都是极小规模的偶然事件。但这一次，规模实在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按今天傍晚那种动静，这次入侵本来会造成更惨重的后果。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群生物居然在造成一片混乱后突然撤走了。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还有当时那惊天动地的气势，正如苏建彬所说，整齐划一，那么齐整的步伐离开军队后已经太多年没有听过。一群失去思维能力的行尸走肉，怎么会有这样的行为？
席非苦苦思索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里。
一片黑暗。
明珠塔已经重新亮起来了，也用它的能源重新点亮了整座城市。
可是小加去哪里了呢？
席非步入厨房餐厅，早晨出门时小加留在那里的早餐仍原封未动。写着【姑姑，生日快乐】的便签让她心里一阵恍惚，说好的有惊喜呢？
在家里等了一阵儿，坐立不安根本待不住的席非抓起钥匙再次出了家门。她们所在的碧美区靠近碧河口，远离城市南区，在此次动乱中并没有受到什么冲击。处处高楼大厦的灯光夺目亮着，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照耀着人烟稀少的大街。
席非驾车去城市公园，在夜晚的碧河沿岸流连，走遍席小加平日常去的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丝毫她的踪影。
天渐渐亮了。
夜里的灼目灯光渐次熄灭，东方地平线上徐徐泛起橙色。
一个念头倏地出现在席非脑海，她踩下油门，直奔衷和大楼。
这是一座塔山重建前就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的老建筑，如今已经废弃了。没有人知道它具体建于什么年代，只知道它非常适合用来观赏日出。
她曾经，和席小加来过一次。
“姑姑，人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到没有天花板的地方。”
席非气喘吁吁地爬着楼梯，回忆起当时她们一起看日出的样子。那时她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娃娃。
“哐”，席非一脚踢开铁门，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找到席小加。
却一眼就看到席小加、席小加的包还有一根长长的数据线齐刷刷并排坐在长椅上，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有回头。
“诶，干嘛呢？”席非走过去一屁股坐下，长舒了一口气。
“看日出。”席小加往远处挪了一点。
“干嘛？这么大老远跑到这儿也不怕遇见坏人。”
“坏人才不会爬三十层楼来干坏事呢，要来了也是看日出。”席小加望着东方目不转睛。
“哦。”席非向远方望去，一轮壮烈的红日刚好挤破水面，从天与地之间露出脸来。
“干嘛突然来看日出？”
“就是再来看一下。”席小加说着，默默揉了揉眼睛，拿起身旁的数据线，“姑姑，昨天是你的生日，但我们没有过成。不过你的礼物还是要给的，这个，你拿着，”她把数据线塞到席非手里，“用这个连家里的视频播放器，你那些以前的视频就都可以看了。我修好了。”
席非忍不住笑起来，把数据线塞回席小加手里，“你给我连，我不会。”
“姑姑，我不能跟你回去了。我还得在这儿坐一会儿。”
“你坐啊。坐完了回去。”席非说着躺了下来。
“你不懂。”
“哦？说来听听。”
“我受伤了。”
“看出来了。”
“对不起。”
“啊？为什么？”
“因为我没听你的话，又跑到污染区去了。”
“没事，看在你帮我修好视频播放器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可是我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为什么啊？”
“因为我要变异了。”
“噗，”席非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谁说你要变异了？”
“我被活死人咬了。而且现在还没死。”
“那就说明你不会死了。”
“可是我会变成活死人，像怪物一样活……存在下去。”
席非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摇摇手指头，“不，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啊？”
“什么都不会发生。”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超级抗体人。”
“蛤？”席小加睁大双眼，“居然还有这种人？”
“是啊。”
“可是，我怎么会是呢。”
“因为你就是。”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已经被咬过了。”
“蛤？在哪？在哪？”席小加卷起衣服袖子开始仔细查看，情绪终于有点激动起来。
席非坐起身，“别找了，早长好了。能走了吧？还是，再看一会儿？”
“那就走吧。”席小加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叫，“我饿了。”收拾好背包站起身，席小加仿佛突然意识到刚刚了解到的事情是多么的不可置信，边走边说道：“我居然是超级抗体人。哇塞！姑姑，我居然是超级抗体人？天呐，我会不会突然变得会飞什么的，或者吐个丝？不对，那是变异了才会那样。那我这抗体人是什么意思，”席小加小声嘀咕着，“那就是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意思？啊？什么嘛，我还以为我会变成超级英雄什么的呢。一举消灭所有活死人！”
“行了行了，你不会死了。这是最重要的。”席非耳朵疼似的挖了挖。
“好吧。”
“对了，这事儿可不能到处声张。”
“为什么啊？哦，”席小加突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我本来以为我成了猎人可以大杀四方，没想到却是猎物躲躲藏藏。”
“噗，可别拽文了。”
——
两人沉默着下楼梯，视线一片昏暗曚昧。
“姑姑，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沉默。“不知道。”
“你会怪我吗？”
沉默。“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去污染区，都是为了修咱们的小电视呀。看在小电视的份上，我说了，原谅你了。”
“切。”
——
终于来到室外，阳光一下子照得人睁不开眼。
“嘀呜——嘀呜——嘀呜——”几辆特殊事物管理局的车辆呼啸而过。
“特警？他们干嘛去？”
“可能还是昨天的事情吧。”
“哦。”
——
两人奔波了一天一夜，终于回到家里。
疲惫不堪的席非走到楼梯间时猛地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小加，等一下！”
席小加却已当先跑进了屋里。“姑姑，我能不能告诉苏莉……”
席非追着跟进去，一个穿着特警制服的年轻男人正从望得见明珠塔的窗边转过身。
“告诉苏莉什么呀？”他将席小加扫视了一圈后将视线定格在她的右腿上，眼神阴恻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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