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
席小加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去却撞上一堵山一样的躯体。
扭头看时，一个与身上穿着的白色工作服毫不相称的粗野汉子一把抓住她的双肩，把她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你们想干什么？”席非走进屋子。
满屋子七八个荷枪实弹的特警与身穿白色工作服的人转过头来。
年轻男人板着一张面孔抬起下巴，“你好，我是特管局的副局长，方灿。就昨天傍晚的突发状况向席小加了解一些情况。”
“昨天晚上已经和苏局长聊过了。”
“呵”，方灿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冷笑了一声，“这位女士，苏局长是最厉害的长官没错。可是我们局里做工作也是要走一些流程的。所以，还得麻烦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配合。你问吧。”席非向后退了一步示意他开展工作。
方灿却摇了摇头，笑道：“其实呢，我今天来并不是以管理局副局长的身份来的。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们局里还有另外一个机构，特研所。所以席小加得跟我回一趟所里，配合相关研究人员的问询。”说着，看了看紧紧贴在席小加身边的研究员。
“不行。”席非几乎脱口而出，条件反射似的摸上了腰间的枪。
“怎么？”方灿斜着眼看向席非，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你这是要妨碍我们的工作？昨天的动乱造成城南两区大规模伤亡，到现在都没有理出头绪。作为城中居民，席小加擅自前往污染区暂且不追究，现在又要妨碍我们的公务吗？”
席非看向席小加，那身形彪悍的研究员捏着她的肩膀仿佛老鹰抓着小鸡，旁边一大群围拢着的特警也虎视眈眈，她摩挲着掌中的枪柄，终究还是按了下去。“我可以一起去吗？”
方灿冷冷笑道“可以”后向门口走去。
席非退到一边，看着一个个不速之客鱼贯而出。
席小加仍由那位研究员抓着，在众人的包围中被带出，一路上都在惶惑不安地望着席非。
席非向她笑笑示意她不要害怕，跟在众人身后最后出了门。
然而就在她踏出门槛的一瞬间，脖颈间突然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脑子猛地一阵眩晕，她抓住门框才勉强没有摔倒。
她挣扎着又向前迈出脚步，身体却一阵麻痹，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倒了下去。
“姑姑！”席小加大声喊叫起来，挣扎着要往席非身边跑。大汉一把将她抱起扛到肩上，任凭席小加怎么捶打都无动于衷。
一行人浩浩荡荡乘电梯从十五楼下行。
方灿看着席非倒在地上却仍旧拼命抽动的身体，不屑地啐了一口，“呵，下民。”
电梯里除了席小加的叫嚷声，突然一阵安静。
——
“再叫我喂你吃点儿哑药吧。”自从出电梯时那张讨人厌的脸在她面前说过这句话以后，席小加就停止了哭闹。
倒不是怕了他的威胁，怕被喂哑药，而是突然意识到，再这么闹下去毫无意义。
姑姑被袭击了，伤势未知，不可能再来保护她。而身边这一群人，更不可能被她的哭声打动，如果自己的吵闹声惹恼了他们，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所以，千万不能让情绪冲昏头脑，要冷静，理智对待已经发生和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伺机逃跑。
只是，话虽这么说，像这样被关在一个铜墙铁壁的车厢里，被一大群装备完善的壮汉包围着，甚至伸手都看不太清五个指头，怎么逃跑啊？
席小加坐在黑漆漆的车厢里，感受着车子高速奔驰带来的微微震动，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带去哪里。
车子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一会儿又转弯，走走停停，似乎过了很长时间之后，终于来到一个地方停下了，并且熄了火。
在车里等待不多时之后，车厢门被人猛然从外面打开了，一阵刺眼的人工灯光照射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快点！下来！”
视线模糊的席小加被人从车上拽下来，这才看清自己似乎置身于一处地下停车场。只是里面停满的不是车子，而是一个一个长方体的玻璃格子，里面注满了透明的蓝色液体，并且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和电线。放眼望去，整个空间被这些格子填满，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几何规律排布着。
“看什么看！快走！”还要细看的席小加被猛推一把，懵懵然走了几步就进了电梯。玻璃的电梯大门没有阻挡她的视线，并且马上就为她呈现出一幅让她合不拢嘴的图景。
随着电梯上行，各层空间都展示出自己的面目。然而每一层，不论她开始时所在的位置是第几层，连续十层楼都是相同的模样。注满蓝色透明液体的玻璃格子，各式各样的电线管子，晃得人眼睛难受的刺眼灯光。讶异之余，席小加这才注意到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人都戴着墨镜，于是低低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电梯继续向上行驶了一会儿后停了下来，席小加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有电子显示屏，显示他们来到了十九楼。
“叮咚——欢迎您来到特殊事物研究所，希望您在这里度过收获满满的一天。”
喇叭里传出甜美却又虚假的电子女音，让席小加感到一种虚幻的科技感。
仍旧是刺眼的灯光，不过里面穿梭来去的人们却没有戴墨镜。席小加壮起胆子，默默观察起了周遭环境。
这是一个空阔无比的大厅，看起来，除了身后的电梯之外左右前方还各有一道门。一道消防门，一道电梯门。电梯门处熙来攘往，好像要刷卡才能通行。消防门那里却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开不开着。
“嘿！看路！”席小加不小心踩了前面的人一脚，被狠狠吼了一嗓子。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表示歉意，又观察起四周。他们此刻已拐入大厅左侧一条宽阔的走廊，人比大厅里要少了许多。不过里面的每个人都面如菜色，看起来无精打采，好像一辈子都没睡过觉的样子。
这么想着，席小加不由得打了个呵欠。她也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走廊两边是一间间的独立房间，有大有小，都被布置成实验室或者像是手术室的样子。
席小加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门上的圆形窗户向里面张望，却猛地从某间房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啸声，接着是轻微的金属撞击声，最后是一声沉沉的闷响。
一具面容干枯形销骨立的躯体撞到窗户上又落下去，让她想起前一天在商场的一幕。
她极力抚平自己因为受惊而咚咚乱跳的心脏，再次抬头观望时却看到了从上车起就没再见过的那位特管局副局长。那人不可一世地站在一扇开着的门前，冲她这边努了努下巴。立刻就有人停下脚步向她走来，拽着她来到了那扇门前。
“看来你确实是不一般呀。”那人几乎要凑到她眼睛里一样瞪视着她的眼睛，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后随即便把她推进了身后的屋子里，“咔嗒”，房间门应声锁上。
席小加使劲推门推不动，用力捶门也无人理她。从圆形的玻璃窗望出去，那个叫方灿的走了，他手下的那群对上司唯唯诺诺对她只会疯吼的走狗也走了。走廊里空空荡荡，偶尔有人走过也像失魂落魄的野鬼，好像看不见她似的。
席小加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无论怎么深呼吸或者暗示自己都无法停下来。门和墙都像是铜和铁做的，别说凭她的力量从内部打开，她觉得，在外面的人甚至听不到她的声音。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泛着银光的铁床。她突然想到，刚刚那个活死人在的房间里不也是这样？
一阵绝望涌上她的心，她不知不觉再次走到窗户边，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飘荡而过。
这么长的头发……那位商场里碰到的漂亮姐姐？
——
“你再稍微等一下，应该马上就来了。”
恨不得把头昂到天上去的方灿此刻却一改往日的傲慢，低眉顺眼得仿佛一个正常人。
“应该？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忙啊？”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整整灌了一大杯水，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迈步要走。个子颤悠悠的，像要探到天花板。
“诶，诶等一下，”方灿抢先一步拦住对方，“知道知道，我知道你有多忙。但你绝对不会后悔耽误这点时间的，绝对！”方灿神秘兮兮的，还想卖个关子。
“待会儿再说。”男子推开方灿。
“你知道超级抗体人吧！”方灿终于松了口，得意地笑起来。
年轻男子停住脚步，脸上现出又惊又疑的神情，“你刚刚说超级抗体人？”
方灿更为得意地点点头，男子惊喜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抗体人的？谁告诉你的？有人遇见了吗？”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方灿欲言又止，打开房间门将虞爻迎了进来。
“我给二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光港伛翼症研究中心的虞爻，”他看看长发披肩的女子，又转向那男子，“这位是塔山特殊事物研究所的所长，赵奕。”
“你好。”
虞爻大方地伸出手，赵奕却看着对方愣了一愣。等到方灿推了推他，这才伸出手，拘谨地笑笑，“哦，你好。”
“怎么回事啊你，”方灿走到旁边的沙发椅上坐下来，“好像在我们塔山没见过美女似的。”
虞爻依旧恰如其分地笑笑，没有言语。
赵奕请虞爻坐下来，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正色道：“只是从来没见过有人留这么长的头发。”
“是啊，我也是来塔山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人们头发都那么短。”虞爻不经意摸了摸自己垂在胸前的头发。
“是啊，太缺水了。”赵奕附和道，“光港的水源很充足吗？”
“倒也不是。”虞爻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起来不怎么想谈这个话题的样子。
“好了好了，头发和水说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切入正题吧。”方灿插话道。
“哦，对。呃……抗体人，呃……”赵奕支支吾吾。
“我今天带回来的抗体人是虞小姐昨天在污染区遇到的。”方灿再次插话。
赵奕睁大双眼瞪向方灿，转过头时又恢复如常，“真是多谢虞小姐，不知虞小姐是怎么碰到这个抗体人的呢？”
“赵所长不用客气。此事说来话长，最开始还是因为我们最近的研究活动，我们的观测系统检测到塔山城南有一大群活死人异动，这才出来追踪。没想到跟随着他们的行动轨迹，竟然直接钻过南城墙进入了南部的污染区。总之，我是在那里遇见那个小姑娘的，当时我戴着观测镜，直接就看到了她。”
“哦，这样啊。”赵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欣羨、好奇、向往，种种神色从眼中一闪而过。“看来贵中心对活死人的相关研究已经到了精深的程度。”
“没有没有。”虞爻谦虚地摇摇头。
“据我所知，抗体人在人群中的占比是很稀少的。敢问，光港这方面的研究也很深入了吗？”
虞爻面露难色，略作沉默后答道：“我也很希望可以和贵所就这方面的研究进行探讨，只可惜鉴于目前两城的保密原则，我无法作答。不过研究中心的长者老师们最近都有意与塔山方面重新建立联系，不知您这里意下如何？”
“我当然是很乐意的，”赵奕激动地说道，随即面色沉下来，“不过正式联系的话还得看上面的意思。”他无奈地笑笑。
“我懂。”虞爻笑道，“不过私下里一些交流总是无碍的嘛。”她浅浅笑着，“我这次出来主要是为了这次观测活动，很感谢贵所以及管理局提供的诸多帮助，回去之后一定会向长者传达所长的美意的。”她站起来，再次向赵奕伸出手。
赵奕这次立马热情地回握住对方的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欢迎下次再来。”
虞爻走后，凝固在赵奕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以后这种重要的事情提前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要搞什么猜谜游戏。”
方灿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住了，得意的神色不再，渗上额头成为冰冷的汗珠。
———
席小加独自一人在冰冷的房间里坐立不安，像只动物园里的动物被关在透明笼子里，也像笼子外的看客看着里面的人群忙忙碌碌。
她坐在窗前，思考自己到底是被叫来问话的还是当实验品的，越想越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些。
就在她紧张不已怀疑人生到想要撞墙的时刻，窗外再次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用力敲打窗户大声呼喊，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却没想到那长发姐姐鬼鬼祟祟地四处看了看，闪身躲进了一个暗处的房间。
她一瞬间搞不清楚状况有点慌了神，过了一会儿看到刚刚虞爻出来的地方又出来一个男子，后面跟着方灿和一群推着各种器械穿戴着医用防护服的人，正向着自己走来。
她下意识只想往后躲却无处可躲，门“咚”地开了，一群人涌进来径直扑向她。
她拼命地挣扎却挣不脱，身体像棉花一样被轻易地抬起架到铁床上。
“别怕”，“很快就过去了”，“别怕”。她感觉到有人抚摸着她的头轻轻跟她说着，却控制不住地心脏狂跳，身体抽动。
“按住她，按住！”有人大声喊着，同时有一个冰冷的金属面罩被强行扣到了她的脸上。
“咳……”她突然想咳嗽，却猛地吸入一大口奇异的气体，身体突然间绵软下去。
世界仿佛在转圈。
想要睁着眼睛，眼皮却不住合上。
“咚！”世界好像猛然被小行星撞击。
“咚！”好像有什么东西撒了一地。
“咚！”人们怎么好像都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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