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无聊啊，姑姑，你能不能给我们讲点故事？”
在海遥大桥碰了一鼻子灰，去城南四区兜了一圈发现城南通往城北仅有的四座跨河大桥已经完全封闭之后，席非带领两人再次回到了这所位于海遥区一科院的家属楼里。
席非正在厨房里捣鼓吃的，席小加静静地窝在沙发边看书，苏莉则把手里的书向后一扔鬼哭狼嚎起来。
“这都什么书啊，”她凑到沙发边的书架旁，手指再一次在整整齐齐排列着的书脊上一一划过，“人体的秘密，走近人体，行星带爆炸的未解之谜……”她划着划着倒下去，直直压在席小加捧着书本的手上，躺到了席小加怀里，“啊，好无聊啊……这么无聊的书你都能读得下去？”
“我就是……随便看看。”席小加扶起苏莉的头，把她压在背后的书拿出来，放到沙发上继续端详起来。
“啊啊啊，”苏莉尖叫着从地上爬起，径直跑向厨房，“姑姑，给我讲点故事吧，讲点以前的事也行。好不好？”她冒冒失失地冲到席非身边，差一点儿就把席非端着的一只大盆撞到地上去。
“讲点什么故事？”席非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那盆装得过满的方便面上，随口应和道。
苏莉却一看到方便面就忘了讲故事的事，“哇？方便面？”她叫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盆子，亦步亦趋随着席非来到沙发边的小桌子旁，“姑姑，你这里的好吃的可真多。”
桌子另一边，席小加合上手里的书把小桌子上摞着的碗筷一一摆好，从金黄的汤底中捞出满满一筷子劲道十足的面条后又舀了一勺汤，放到口水就要流出来的苏莉面前，“快尝尝吧，馋猫女士。”
苏莉却忽地把凑在盆子旁边的一张脸挪开作出一副矜持的样子，“不不不，”她直起身子又摆摆手，“你应该说，公主，请用膳。”
“啊？”席小加停住手里正在舀汤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被苏莉扔在一旁的书，《论21世纪上半叶流行文化与青少年群体》，“哦，”她转过头，“公主，请用膳。”
“呼噜噜～”香味四溢的一大盆方便面不多久就被三个人消灭得精光，苏莉喝完碗里的最后一点汤后忍不住舔了舔碗边才终于把碗放下来，“这是什么人间美味啊！”她咂巴着嘴，一边回味着嘴里的味道一边躺下来，“以前的人们过得可真是神仙一样的生活。”
“是啊。”吃饱喝足的席小加也满足地点点头。“不像我们，只能靠人工勾兑的营养物质维持生命体征。”她不由得打了个嗝，“对了，你应该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做的吧？”
“知道，”苏莉懒洋洋地摆摆手，“我们家里那位刘阿姨都不知道念叨多少遍了。她说除了赵氏集团出产的营养餐和她在院子里种的那些豆芽一样的菜，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东西一律都不能吃。尤其是这些小作坊里生产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了那可不是一丁半点的不舒服。不过，”她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我才不怕呢，都是吓唬人罢了。”
席非和席小加对视一眼，不再言语。
苏莉躺在地毯上眼睛欲闭还睁，眼看要睡着了又突然挪动身体往毯子南边靠近阳台的地方挪了挪，“好舒服啊。”她喃喃着，“姑姑，很久很久以前的生活就是这么舒服吗？”
席小加听到这话在桌子底下蹬了她一脚，苏莉猛地睁开眼，一双小鹿眼睛如梦初醒的样子。
一旁的席非笑笑，头靠在沙发边缘一副回忆往事的样子，“大概吧。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虽然记不清了，想起来却总有那么几个模糊又幸福的影子。虽然，”她苦笑道，“从我有记忆起，世界就乱成一团了。”
“啊？”苏莉不顾席小加一直在旁边使眼色，“你小时候世界就乱起来了吗？对了！”她掰起自己的手指，“小行星撞击地球是在三十六年前，席小加说你刚过四十三岁的生日，那么，”她抬起头又是震惊又是可惜的样子，“灾难发生的时候你才七岁！”
“七岁。”席非念叨着点点头，“是七岁。”
“那你还记得……”席小加气鼓鼓地在苏莉面前张牙舞爪，示意她不要再问，苏莉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将半句话咽进肚子里。
席非摇摇头，把怒发冲冠的席小加拉到自己身边，“我不能一辈子都逃避过去的生活呀，我已经好多了。”
“2029年，那是三十六年前，”她娓娓道来，目光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仿佛进入了另外一层空间越走越远，“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我们全家人到海边度假。海风清凉惬意，大家在沙滩边烤火唱歌跳舞，一切都很美好。就这样直到将近午夜，天上又突然下起了流星雨，所有的人都很兴奋。恋人们围着篝火相拥在一起，我和哥哥被爸妈指导着在流星下许愿。谁知道闭着眼睛要许的愿望还没想好，爸爸就拉着我跑了起来。回头看，硕大的火球一个接着一个，竟然都冲着我们的方向追过来。我们一直跑一直跑，火球不断在后面的大海和前方的城市中降落，燃起一片又一片火海。树木被点燃，房子被点燃，车子也堵在长街上一辆接着一辆爆燃起来，整个世界烧成一片橘红色，而天上仍纷纷下着流星雨。那场面，真是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席非说着说着停下来，整个人眼神迷离盯着虚空，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后来呢？你们躲起来了吗？都……安全吗？”席小加也打开了好奇的话匣子。
“对，我们躲起来了。一家人一起躲起来了。”席非回忆着，“虽然火球像是无穷无尽，可我们却神奇地毫发无伤。我们跟着人流的方向不断跑啊跑，从海边跑回市区，又在市区跑了很久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处地下掩体。就这样，我们在那里整整待了一天两夜，直到第三天早晨才从地下走出来。漫天的灰尘，当时，虽然已经被告知外面粉尘弥漫也提前用身边仅有的衣物捂住了口鼻，可那尘雾还是让人无法呼吸。甚至，你都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微粒在割你的眼睛。行走在那样的天空下，虽然心有余悸，我们还是因为这一切都结束了而轻轻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席非停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席小加和苏莉则大张着嘴巴，像是呼吸困难似的深深吸了口气。
“流星雨结束了，次生灾害却此起彼伏。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灰尘遮天蔽日连年不绝，完全把曾经绿水青山的地球变成了另一个昏暗无比的世界。植物在死去，动物在消亡，人类文明也在转瞬间毁于一旦。而更重要的是，一场疾病在人群中悄然流行，没有人知道原因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疗法是什么，只知道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人在死去。”
席非说着，手捂上心口，眉头不自觉皱成一个疙瘩。
“想想，曾经光辉灿烂无比绚丽的世界就是在那时真正走向死亡的吧。”席非看向旁边不知何时已经抱在一起的两人，眼中仿佛有泪光闪过。
两人站起来一左一右走到席非身旁，一人摸着她的后背拍了拍，一人又牵起了她的手。
她用手背碰了碰自己潮湿的眼角，继续讲述起来。“不过，那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些。陨石大坠落过后，我们为了安全起见举家从蒲山市里搬到了蒲山乡下。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席非说着，微微笑了起来。
“你们没有染病吧？”席小加小声问道。
“没有。”席非摇摇头，席小加轻轻吁出一口气。
“不知道那病究竟是传染病还是因为灰尘导致的，不过我们都没有染上。灰尘弥漫的那两年，也是疾病最迅猛的两年，原有的社会组织架构全面崩塌，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完全切断，我们生活在蒲山的乡下，随着附近的几户人家接连病倒，便渐渐失去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天呐。”苏莉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刚开始的那段日子着实过得比较艰难。蜗居在乡下不与人交流可以过得下去，可没有食物却是万万过不下去的。从前的粮食储备一天天减少，商店超市里也再没有存货。几次冒险去市里扫荡也全都无功而返。不过幸亏有我爸爸，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回一大堆植物种子，竟然在车库里建起一座蔬菜大棚。我们就靠着大棚里刚刚管饱的食物勉强维持着生存，两年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这两年过得平静无波，但是突然有一天……”
“哎呦哎呦，”席非正讲到**处，苏莉突然叫了起来，她捂着肚子从地上站起来，连滚带爬地进了卫生间。“你们稍等下再讲，啊啊我实在是不行了……”
“哎，”席小加摇摇头，“你那刘阿姨还真不是吓唬你。”她打了个呵欠，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视线却突然被外面的什么吸引了过去。
“放开我！”一个中年妇人在院中正放声大叫。
“姑姑？”
“嗯？”
“你快过来！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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