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后,怀翎认真洗了个澡,将自己画了一天素描后可能沾在身上的灰尘全部洗掉。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臭味,但还是多用几次沐浴露好了。
他叹了口气,莫名提不起劲来,感觉心脏都沉下去。
不大的浴室被散发热气的白雾充盈,几乎都要与白色的墙砖融为一体。
与黑色相反啊。
……
十五分钟前。
“我身上臭……”
怀翎哭丧着脸,头都不敢抬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还想着这件事,但大脑就是不听使唤地想到了,并且嘴巴还说了出去。
感觉柳木息会笑他。
头顶传来一声憋不住的笑。
怀翎撇嘴。
好吧,不是感觉,是一定。
“没有的事。”柳木息抬起他的下巴,一下下摩挲着那湿红的眼尾,将水色擦掉,把颜色擦深,“你不臭。”
怀翎吸几下鼻子,发现哭得有点堵,闻不到。
“真真的吗?”
柳木息又忍不住笑了,故意学他因为哭腔所以结巴的话,“真真的。”
两人默了一会儿,怀翎放空的大脑突然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张嘴刚想说,就被柳木息打断。
“你刚才睡着了。”
“……”怀翎手背贴贴脑袋,又猛然一僵,迅速看一眼掌心,那里却什么都没有,没有血,也没有奇怪的液体。
“我怎么会…?”
柳木息看着他的眼睛,“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我进班的时候就看见你靠着墙睡着了。”
怀翎被那双眼定住了,一眨不眨地与之对视,“可是我……”
“你站不稳,我过去扶了你一下,把你叫醒了。”
怀翎呼吸平稳,视线望着对方,瞳孔给人一种失焦感,“原来是我睡着了。”
“要注意身体呀,”柳木息拍拍他的脑袋,“下次可别站着睡了。”
……
怀翎呼出一口带着柠檬味牙膏的气息,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大脑也没有那么昏沉了。
柳木息说他刚刚靠着墙睡着了。
应该是吧,不然没法解释他刚刚的遭遇,只能是做梦。
毕竟他可是时常梦到这种场景。
再回想起来,当时他的意识也不太清醒,什么细节都忘了。
一开始出神,怀翎的手下意识又想去握刚放回去的牙刷杯,眼见着牙膏都要挤出来了。
咚咚咚——
有人在敲浴室的门。
怀翎回神,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将花洒关掉,闷咳两声,觉得声音正常了才道,“谁啊?”
“是我。”韩明道。
“老段嘴馋了,让我们陪他去一楼买夜宵,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怀翎站在雾气中想了一小会儿,“麻烦帮我带一份甜汤,谢谢。”
“饭卡在床上的包里。”
韩明在外面又道,“不用,钱回头手机转我就行。”
他不是很习惯去翻别人的东西,哪怕是经过同意也感觉怪怪的。
尤其是包包这种,怀翎经常带在身上、私密性极高的物品。
“好的。”怀翎转换心情,又道了遍谢。
门外安静下来,应该是人已经走了。
室友出门过了有一会儿的时间,怀翎就洗完澡,从浴室走了出来。
外面的冷风一下子就从毛绒睡衣宽大的领口处窜了进去,原本温热的湿发瞬间变得凉飕飕的,连带着脑袋都觉得冷。
他抖了一下,拿着卡赶快去吹了头发。
刚吹完头发从房间出来,直接就碰上了拎着东西上来的室友。三人手里都拎了东西,知道的是下楼买个夜宵,不知道的以为他们要开店。
“怎么买这么多?”怀翎顾不得震惊,连忙去接。
“问老段呗。”周一含眼神示意,“恨不得把食堂买下来。”
怀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着的鸡排,“看起来都很好吃。”
段需词手腕挂着个塑料袋,跟逛街买菜的大婶一样,得意道,“那当然,吃这方面我很有造诣的。”
周一含在一旁翻白眼,“撑死你。”
“瞧不起谁呢。”
“你想吃就直说,”段需词嘴角向下撇,阴阳怪气,“不给谁也不能不给咱寝室长啊。”
周一含将头扭到一边,又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不会吃的,又不甘心直接承认自己会吃,别扭道,“谁想吃。”
“行行行给你吃给你吃。”段需词故作不耐。
“我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你想吃就吃呗。”
“你……”
“又不是说不给你吃,别闹了啊。”
“……”周一含气得想咬他,“我才不想!”
“真的假的!”段需词语气夸张,又用惋惜的语气道,“好吧,你不想吃就算了。”
“……”
韩明跟怀翎走在两人身后,跟怀翎说小话,“两个幼稚鬼。”
怀翎弯起眼睛,“他俩一直这样的?”
韩明点头,在昏暗走廊中,目光不知看向了哪个人,“老段女朋友还磕他俩CP。”
“嗯?”怀翎不了解,但怀翎大吃一惊。
“那听起来还挺开心的。”
学艺术的包容性就是强。
515寝室内,几人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怀翎打开自己要的热甜汤。
汤是淡黄色的,很浓稠,里面放了酵子蜜枣还有椰果黄桃和樱桃,用不大的塑料盒子装起来,料却加了很多。
怀翎眼睛发光,从包里掏出手机,对着韩明道,“我现在把钱转给你。”
“嗯?”韩明嘴里含着一口丸子,嚼嚼咽下去赶忙道,“你先别转。”
怀翎用神情表达疑惑。
韩明忍不住笑,“洗澡洗昏了吗?我现在没有手机。”
“……噢,对。”怀翎呆了两秒,“我忘了。”
旁边两人已经在笑话他了,怀翎左耳进右耳出,为了防止自己这个记性忘记还钱,点进日历标注了一项提醒。
中途怀翎一心二用,为了防止周一含跟段需词的嘲笑落空会尴尬,怀翎也斟酌着怼了两句。
怼完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亮星星。
好的,今天在人际交往方面也没有出错,很好。
他小幅度点点头,透明小勺搅着盒子里的甜汤,让勺子也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喝一口感觉全身都变得暖和了。
酸酸甜甜又暖洋洋,怀翎幸福得头顶开始冒泡泡。小泡泡一个一个破掉,绽出小水花。
这一碗喝下去,感觉晚上会睡得很好。
最近可能确实累了,今天都站着睡着了,晚上应该也能很快入睡吧?
*
第二日一早,怀翎懵着脑子来到画室的时候,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他昨晚又做梦了。
是一些很奇怪的画面,但是仔细去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原先他其实并不经常做梦,但自从来到暮光之后,每晚都会梦到一些内容,且大多是灰暗色调。
有的时候醒来,能将一些画面记得很清楚,而有的时候,就记不得梦的内容,唯留一堆零散的情绪去干扰心神。
怀翎头疼地揉揉额角,将梦的事情先放下,拿起范画开始观察细节。
看着看着,视线就再次聚焦不上了,他感觉自脑子里在想很多事情,但是又不知道在想什么,强行将注意力拉回到现实中。
如此走神回神的转变几遍,怀翎终于开始认真看画。
他对照了一遍自己打的形,将细节什么的都对照清楚了。
正想拿笔,就听见柳木息叫了他一声。
怀翎哎一声,扭过头去看柳木息,却发现对方正在低头削笔。
“怎么了?”柳木息停下动作去看他。
“你刚刚叫我了吗?”
怀翎刚问完,就见柳木息一脸的不解疑惑。
那应该就是自己又幻听了。
这种症状也是心理和精神疾病体现之一,是怀翎觉得最无关痛痒的一种。
柳木息一边眉浮起,“你听到我叫你了?”
怀翎点点头,不在意道,“应该是我听错了。”
看来最近确实是有点累了,这种幻听很久都没出现过了。
柳木息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突然传来的拍手声打断。
扭头看去,只见庄老师站在班级中央,身边站了个高个子的男人,手里拎着一个扁平但面积很大的黑色塑料盒。
男人面容俊朗清秀,只不过脸色很差,黄气很重,神情冷若冰霜。
他弯腰将盒子轻轻放到地面上,甩甩手。
庄老师向同学们介绍。
“这位是你们的色彩老师——卓飞宇。”庄老师笑着道,“你们明天下午就要开始上色彩课了,他来给你们介绍作画工具。”
其实与其说是介绍,不如说是固定他们的画具。
卓飞宇看上去跟庄樊完全不是同一个性格的老师,他严肃极了,进门后表情没有放松下来过,一直板着。
此时,他淡淡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学生,看到几张面孔时视线微顿,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怀翎注意到,这位卓老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有些拘谨地朝柳木息身边靠靠。
卓老师收回视线,先一板一眼地提了一嘴自己,随后便开始介绍工具。
他将放到地板上的盒子又提拉起来,一只手在上面提着,一只手在下面托着,皱着眉将塑料盒拉高到自己胸膛位置,让同学都能看清楚。
“你们在明天下午上课前,买好跟我这个一样的颜料,不要瞎买。”
说完,他躬下身子将盒子重新放到地上。
怀翎听到了几声什么东西被掰开的清脆声响,前方,老师拎起颜料盒的盖子,向他们全方位展示了左上角的品牌标志。
又警告了几句不要瞎买,卓老师放下颜料盒子,给他们报了个画笔牌子,并指出应该买哪几个型号的画笔。
此外,还报出一大堆需要准备的工具,多得让怀翎的表情慢慢有了变化。
柳木息眼睁睁地看着,从一开始的认真聆听,渐渐听得走了神。
怀翎转过头,担忧问道,“你记住要买什么了吗?”
他的记性不太好,如果说还能勉强记住大致物品的话,那么那些卓老师规定出要买的画笔型号是真的记不清了。
“记住了。”柳木息点点头。
怀翎放心地舒出一口气。
“其实本来应该先从黑白稿开始学习。”卓老师又道,“更容易上手。”
“你们是想一开始就画色彩,还是从黑白稿开始?”
有自来熟的学生非常自信地起哄,想要尝试更具挑战性的彩色画。
卓老师面色平淡。
不画黑白直接跳到色彩,如果这群学生天赋真的异禀,到最后画得很不错的话,他能跟其它画室的老师炫耀很久。
跟他们炫耀自己这次工作的新画室可不比之前差。
如果实在画不好,大不了到时候再转而让他们重新从黑白开始也不是不行。
谁会拒绝抄近路?
庄老师在旁边露出看戏的表情,“你们会哭的。”
被同学不堪示弱的反驳后,他做出手势投降,“行呗行呗,我等着看你们笑话。”
卓老师将一切介绍完毕后,就离开了画室。
怀翎笑不太出来,他真心实意的觉得心里有点玄乎。
但显然,不只是他一个这么玄乎。
等卓老师走了,才有女生声音忧虑地问道,“庄老师,不画黑白稿会很没把握吗?”
怀翎抬眸,神色认真。
庄老师看学生是真的担心,一改之前的笑闹模样,思虑后安慰道,“其实还好,黑白稿主要是帮助你们理解明暗关系的,次要是……”
“如果直接从四十八色开始,你们的基础也许需要打很长时间,但画熟之后会特别漂亮……”
他一下将利弊两个点全部举了出来,倒是让班里很多人都有了信心。
正当同学们放下心来的时候,庄老师话音一转,“不过——”
他幸灾乐祸,“你们现在就要开始背颜料了。”
被这么一安慰一搅和,怀翎放心很多,甚至有一种自己能画好的感觉。
“你说会不会很难?”他下意识去问身边的人。
柳木息打了个哈欠,微阖着的眸中盛得是漫不经心,“不会。”
学业不是他真正需要担心的问题。
他来这里又不是真的要画画。
怀翎却被这句话激起了信心,开始期待起明天的色彩课。
因为买工具需要的钱比较多,一个班的同学,没几个在卡里充了那么多的,于是放学后,庄老师给他们发了手机,让他们拿着先去充超市卡。
怀翎跟柳木息一起吃完了饭,走进小卖铺去挑工具。
“先买笔吧。”
货架前站了一大排子的人,推推搡搡的都在伸着胳膊挑笔,怀翎逮着缝隙粗略一看,有几个盒子里的笔都快没有了。
他刚想上前,就被柳木息轻轻拦了一下,“我去吧,你先去买其它的。”
怀翎看着他已经去拿笔了,于是绕开人群去买其它工具。
“抹布……”他仔细转了转,将两条灰色毛巾拿在手里。
“刮铲、水桶、水壶、调色纸、袋装白颜料……”
拎着手里双倍的份,怀翎觉得自己像是个粉刷匠。他有点想笑,提拉着两个水桶往前台走,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柳木息已经抱着两大盒颜料放到桌上了。
颜料上放着十几只细长的画笔。
两人将自己的那份一一付了钱,怀翎一看金额,四百出头,一下子他的卡里就只剩下两百多块。
为了安慰自己,他又买了一杯五块钱的果汁,放进水桶里。
再去留意另一个人时,怀翎发现柳木息已经再抱起了两大盒颜料,一双手却什么承重的感觉都没有。
“可以吗?”他轻蹙着眉,担忧问。
柳木息点头,“可以,掉不了。”
“不是问颜料,是问你会不会手痛?”
“……”柳木息轻嗤一声,不紧不慢道,“上面再坐个你都行。”
怀翎笑出声,伸手拍了拍颜料盒,有意向下去按。
还真是,一点都按不动。
他歪歪头,又使了点力气,结果还是按不动。
“咦?”怀翎抬头看柳木息,眼神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郁闷。
他看看柳木息好像一点没使劲的手腕,又看看自己的手腕,还是伸出手掌贴着颜料盒拍拍
这次却轻而易举按了下去。
怀翎眼睛亮了,抬头再看一眼柳木息。柳木息松着手劲,“可以了,你有点幼稚。”
“我毕竟还没成年。”怀翎悻悻收回手,拎起两个装得满满的小水桶。
之前的记忆总是干扰着柳木息对怀翎的判断,渐渐让柳木息忘记了怀翎的真实年龄,只是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小少年。
不知为何,柳木息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
画室内。
今天班里的人格外多,怀翎还是第一次见画室的中午能有这么多人。
有些同学直接坐到了地上,开始摆弄新买来的颜料,紧叩着的盒子被掰开,脆响不绝于耳。
怀翎的旁边坐的就是昨天跟乐舟说话的那个男生,名字好像叫高峰。
他想起这个同桌的名字,在心里喊了两遍后才开口道,“高峰,这是在干什么?”
高峰扭头一看贴脸一个漂亮帅哥,昨天打扫卫生的时候都没离得这么近。
他下意识回答道,“摆颜料。”
怀翎发出了个疑问的音节,示意自己没听明白。
高峰缓过神,用手指了指盒子里四十八色颜料,又拿起盒盖上附带的一张纸。
“这纸上颜料排放的顺序和这个盒子里的不一样,把盒子里的颜料根据纸上的重新排,到时候找颜料能方便些。”他解释道。
怀翎懂了,道过谢后拉着柳木息也开始摆。
两人坐在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对着面前一大盒子颜料入神。
“我们来比赛,谁摆得快?”怀翎看向柳木息,神色盎然。
柳木息见他有玩心,答应下来,“可以。”
随后话音一转,“赢的奖励呢?”
“请对方吃一顿饭,怎么样?”怀翎觉得这个奖励刚刚好,既不会太逾越又不会太拘谨。
他在心里夸了自己几句。
一个很礼貌又大众的奖励。
但实在是太过刚好了。
柳木息倒是希望怀翎能不知轻重的过线。
没什么意思,勾不起他的兴趣。
“可以。”
虽然他应了,但他还是要在心里想,真是好幼稚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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