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轮到四人打扫,从柳木息往后再数三位。
晚自习下课后十分钟,除值日生外其余学生已经全部离开了,乐舟和另一个负责倒垃圾的同学刚下课时去食堂买了小吃,刚好卡着点回来。
“我去一下厕所先,你等我会儿啊!”乐舟对另一个男生招呼道。
他们两人负责扫地,由怀翎跟柳木息组队倒垃圾。
走廊的灯还没到熄的时间,明亮的光线打下来,将一楼也照得半亮,下方学生嘻嘻闹闹,跑动声甚至有些刺耳。
乐舟几乎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了,明明楼下人气满满呼声震天,他却觉得此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心跳不明原因地加快,乐舟一边笑自己想得多,一边踏进卫生间。
卫生间不像外面走廊,是两盏感应灯,一盏在门口,一盏在最里面,已经有些迟钝。
乐舟咳了两声,奇怪的是,离他近的外灯没亮,反而是最里面的那盏亮了。
白炽灯光线不弱,勉强将一整个卫生间照亮。
乐舟踏入光线笼罩的区域,随便选了个门打开。
他将门落锁,莫名感觉心里毛毛的。
现在厕所里只有他一个人。
最里侧的灯光最亮,越往外晕越黯淡,他的周身都昏昏沉沉的,只有黑乎乎的影子在他身侧。
心里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大脑在疯狂地打着预告,乐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他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心里明明是这么想的,可是身体为什么反应这么慢呢?
乐舟伸手去开锁,几秒的时间好像拉长了几分钟之久。
一点重量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很轻,像是水滴。
乐舟浑身僵硬,不受控制地扭头看向肩头,那里有一滴白色颜料似的东西。
鼻尖迟钝地嗅到一点味道。
是油漆。
他肩膀上的是油漆。
哪里来的?怎么会有油漆?
他手腕慢慢转……转不动。
门打不开了。
从上面滴下来的……
乐舟面色僵冷苍白,好像连瞳孔都失去颜色。
上面,是什么?
四周重归黑暗,唯一的感应灯灭了。
*
二楼的大垃圾桶走廊两端各有一个。
为了防止其他班值日生没地方倒垃圾,大垃圾桶不能推进自己班,只能把自己班里的小垃圾桶一桶一桶拎出去倒。
合完之后的班级很大,而且美术要消耗的物品也很多,普一班共有二十五个垃圾桶。
几乎每个都是满的,甚至有几个都凸出来了,桶边还都是碳灰,看起来脏兮兮的。
“啊,抱歉。”又一次不小心将垃圾掉下来,怀翎对着扫地的男生歉意道。
男生把垃圾扫扫,重新倒进不太满的垃圾桶。
“十分钟了。”他回头望望,“乐舟咋还不回来,掉厕所里去了?”
“真磨叽!我去找……”男生伸长脖子歪头看。
“咦,回来了!”
乐舟走进教室,拿起去厕所前顺手放到门口的扫帚,“不好意思,我路上摔了一跤,又回厕所洗伤口了。”
“我差点去厕所捞你!”男生走近,把簸箕递给他,“摔哪儿了?”
“大冬天的,穿这么厚都能摔?”
乐舟给他看手背,果然擦掉了一层皮,里面的红肉看得一清二楚。
“咦哟……”男生皱皱眉,“你快点扫,扫完回咱寝擦点药。”
乐舟摸摸后脑勺,“行。你回去吧,剩下是我的部分了。”
“那你动作快,我先回去给你找药。”
……
“柳木息?”怀翎用干净的手背拍拍他,“看什么呢?”
柳木息收回视线,目光悠悠,“没有。这是最后一桶了吗?”
怀翎摇摇头,“地还没扫完,我们还不能倒。”
柳木息眼珠子转了转,“要不要我去把大垃圾桶推过来?这样一趟一趟有些麻烦。”
怀翎思考两秒,“那你去的时候看看其他班灯都熄了没有,要是还有别的值日生在打扫,找不到垃圾桶就糟了。”
柳木息离开后,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怀翎和乐舟两人了。
气氛安静下来,就这么沉默其实还蛮尴尬的……
怀翎在心里喊两遍乐舟的名字,低头默默想着话题,最后终于决定以课业起头。
应该也说不了多久,反正待会儿柳木息就回来了。
“那个……”怀翎抬起头,倒吸一口凉气。
乐舟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对面,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怀翎指尖紧了紧,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刚刚好像听到,乐舟是不是摔伤了?
那么……
“你、你要创可贴吗?”开口话题迅速改变,怀翎十分不争气地变结巴了。
乐舟将簸箕里的垃圾倒进桶内,手背那一块伤十分明了,不是创可贴能贴住的。
原来离这么近是为了倒垃圾啊。
“可以,谢谢。”
嗯?
怀翎眨眨眼,“好,你等我一下。”
他越过乐舟,打算去自己座位的黑包里翻找创可贴,即将擦身而过时却被扣住肩膀。
“怎么了?”怀翎扭头看他。
两人差不多高,刚好能对视上。
乐舟鼻尖轻嗅,“你身上有味道。”
“味道?什么味道?”怀翎难掩惊愕。
他才倒了多久垃圾啊?身上就有垃圾味儿了?
待会儿回寝就洗澡!
乐舟走到他的右侧,味道最浓的地方。
右侧是坐在座位上时与柳木息相挨的一半身子。
果然是……
“难闻的味道。”
不属于人类的味道。
乐舟往后躲了躲,眉头皱起来。
怀翎呆在原地。
真的……是臭……
“垃圾桶推来了,你扫完了没?”
柳木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身后还站着个半人高的绿色垃圾桶。
他在门口听了有一会儿了,原本只是抱着玩心听一听,直到那人提到了味道。
继那破镯子和怀翎之后,又一个令他不爽的存在出现了。
麻烦。
“对,我扫完了。”乐舟对怀翎摆摆手背,“创可贴呢?还借吗?”
怀翎第一次被说身上难闻,还有点提不起劲儿来,“给的。”
刚想往座位走,他的手腕又被人抓住了。
怀翎抽抽嘴角。
都不让他回位,他座位上是有鬼吗?
柳木息手心冰凉,“你要给他你的东西?”
“什么我的东西?”怀翎不解,“一个创可贴而已。”
柳木息手掌松松紧紧,面上笑容不减,眼中黑雾定住不动,“行吧。”
他勾着眼尾,“那你给吧。”
沾有本人味道的物品,大概率会被某些东西利用。
他才不管。
柳木息只保证最后怀翎一定会死在自己手上,其余他不在乎。
就算受了重伤,断手断脚,被剥下一层皮。
他都不在乎。
柳木息盯着怀翎,看着他将创可贴递到乐舟手里,因为指腹有灰,还很是贴心地用指缝夹着递过去的。
啧。
啧啧啧!
“谢谢。”乐舟接过创可贴,冲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小心点,别再摔了。”怀翎轻笑。
“好了。”看到乐舟离开,他才转过身,顾忌着自己身上臭,跟柳木息保持了一段距离,“我们把剩下的倒完吧。”
柳木息注意怀翎的远离,嘴角的笑容拉长一些,“倒吧。”
就离了远一点,他笑得比刚才还开心了。
怀翎眨巴眼。
自己身上果然很臭吗?
他倒完所有垃圾,由柳木息再把大垃圾桶推回去。
“要我等你吗?“怀翎拍拍手。
“自……当然。”
柳木息推着垃圾桶,慢悠悠远离只剩怀翎一人的大教室,双眸中黑雾来回转圈,笑意翻滚。
他指尖点点,从中窜出一缕黑雾。
“让他哭出来。”
柳木息轻声道,尾音微颤,像是在阻止自己笑出声音。
黑雾离开。
柳木息放慢了脚步,哼起了怪异的音调,既不像歌,也不像哼诗。
他听着一楼小了一些的谈笑声,心中思忖。
走慢点好了。
*
怀翎的世界陷入了漆黑。
黑色浓郁极了,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在哪里,看不到摸不到周身任何物品的边角,像身处一片虚无之中,或是被打翻的一盒黑色颜料。
怀翎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着记忆中位置走,尚且冷静地打算着,想要摸到门边。
等等。
他没有关门啊?
为什么看不到从门外透进来的光呢。
怀翎呼吸急促了一些,他慢慢移动着,怕自己磕碰到什么。
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怎么样都不会碰到东西,包括墙。
可是,可是……
为什么?
自己还在教室里吗?
还是无意间睡着了,在做梦?
怀翎深呼吸一口气,脑袋放空,努力让情绪不要那么激动。
好,那么。
事已至此,先站一会儿吧。
他不敢坐,怕坐到什么想不到的东西。
冷静,冷静。
好,很好,没事,不怕。
这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是幻觉吗?还是做梦?
他的病什么时候这么严重了?
怀翎拍拍胸脯,一下下给自己顺气。
可越是安慰自己不怕,他越是会胡思乱想,脑袋里一团乱麻。
指尖垂下,突然触到了什么软软凉凉的东西。
怀翎身体一僵,极力回想画室里会放什么又软又凉的东西。
他手指动了动,在心里测量一下高度,把物品挨个滤了一遍,一样都没找到。
怀翎呼吸沉重,慢慢抬起手。
虽然看不见,但他可以闻。
指尖凑近,僵硬到无法估量位置,最后点在了鼻尖上。
是……血腥味。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怀翎鼻子已经开始发酸了。
他没法安慰自己不怕了。
可是,是谁的血呢?这里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人。
怀翎手不敢乱动了,人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怜得像个没了操控的娃娃。
“有人吗……”
声音有些哑了,吸入的空气更显冷硬。
他捂住嘴,闷咳了几声。
没人回应他,没有人说话。
他不想一个人。
柳木息怎么还没回来?
怀翎咬住口腔里的肉,却还是从唇角泄出细微的泣音。
他有点怕了。
“没人吗……”怀翎颤颤巍巍往前走,“柳木息……”
他再次深呼吸几下,一个没绷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哭声。
怀翎不敢哭得太大声,怕有什么东西跟着声音找到他,也不敢用手捂嘴,只抿紧唇吸着鼻子,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他摇摇头,却只因哭了一会儿感到头晕,一下子站不住了,身侧又没有东西可以扶。
要摔了。
如果摔晕了,应该就不会害怕了。
没摔成,他扶到了熟悉的东西。
冰凉且柔软,会让他闻到血腥味的东西。
最后一击,怀翎彻底破防了。
他哭得可怜极了,没有复杂的情绪,也没有犯病,内心被恐惧填满,单纯的害怕将其它一切压制。
以前,好像也有过……
只剩他一个,没人回应他。
那个时候,就算听到了难听的脏话和辱骂、讥讽和嘲笑也没关系。
可没有一个人理他。
怀翎知道,那些人是故意的。
故意到最后都放着他不管。
所以,现在是让他再经历一遍吗?
“呜……”怀翎头昏脑胀,身体摇摇欲坠。
他撞进了一个人怀里,是个不温暖也不柔软的怀抱,却仿佛能将他整个护得紧紧的,让怀翎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下意识抬眼去看,世界已经恢复光明。
“怀翎,累了吗?”柳木息的手还覆盖着一层水汽,柔软又冰冷地贴上怀翎的脸,任由温热的眼泪滴落在皮肤上。
第一次看到怀翎正在哭泣的面容。
比想象中的还要好看,也比想象中还要让他兴奋。
怀翎有些呆,眼睛被头顶的亮光晃疼了,又溢出点眼泪来。
他往后退了退,发现身后竟然靠着墙,索性直接靠在了墙壁上,缩着肩膀试图远离对方。
“我……”
声音比刚才还要哑一点,更可怜了。
柳木息眯眯眼睛。
离他这么远,是发现了?
少年垂着头兀自哽咽,肩膀小幅度抖着。
“我身上臭……”
……
回到寝室的乐舟抹完了药,坐在床上看着怀翎给他的那片创可贴。
“都一样没脑子。”这么容易就让他得到了。
乐舟鼻尖哼出一声笑,嘴角尖尖提着,将创可贴凑近轻嗅。
嗅。
深嗅……
怎么嗅,都嗅不出怀翎的味道。
……
是云南白药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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