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翎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就有点困了。
他把脸埋进洗发水味儿的枕头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舒适地嘟囔。
“……我爱睡觉，睡觉爱我。”
没有刻意调整睡姿，怀翎很快就睡着了。
他又做梦了。
梦里，有很多看不清脸的人在跟他说话，也好像不是跟他，而是自顾自交流着。怀翎只是听着，明明连脸都看不到，他却能感受到周围人探究的目光。
一些词汇怀翎听不明白，梦里的他一句未语，别人的打量没有激起他的情绪，听了没多大一会儿，怀翎独自转身离开。
做梦的时候他很清楚周围在谈论什么，也能把逻辑捋顺，一醒来再回想，只觉得那些话题荒谬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但要细想，却也记不起来。
后来又梦到了一些混乱的画面，怀翎想不起来，只觉得恶心惊恐。
早上八点半。
怀翎在床上呆了呆，绕过绵绵下了床，打算去一楼的大浴室洗个澡。
他卧室里也有淋浴间，但没有浴缸，所以一般有闲空的时候，怀翎都会去一楼洗澡。
他在烫水里泡了自己好一会儿，整个人都隐没在白雾和水波中，像是即将融化的雪一般晶莹剔透。
皱了一些的指腹轻轻点在冰凉的大理石墙面，从指尖滴下来的水好似也染上了皮肤的粉色。
指尖微动，在上面随意画着什么。
很抽象的线条，怀翎自己也看不明白。
他没什么想象力，胡乱勾了几笔就把线条抹掉。
再到另一片墙壁上继续瞎画，然后再涂掉。
是些奇怪的画面，怀翎画好后仔细看也看不明白自己画的是什么，但画面让他觉得不舒服。
又擦又画循环了好几次，怀翎开始头晕，心里有点烦躁，眉头渐渐皱起来。
可能是泡久了。
洗完澡后，怀翎换上出门穿的衣服，将头发吹干，变得蓬松柔顺。就心不在焉地窝在沙发上看了电视。
其实什么剧情都没看进去，甚至都不知道主角是谁，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像是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勉强逗着绵绵玩了几下。
这莫名的负面状态究竟是因为医院还是暮光，怀翎就不知道了。
想着想着，又从暮光想到了柳木息。
也不知道这两天他在学校怎么样。
怀翎随便捞过一个抱枕抱着，后仰倒进了靠在沙发边角处的大熊布偶怀里，脑袋说是放空，但好像又想着什么事儿。
怀里的抱枕还没捂热，就被告知该出门了。
星期天，医院的人只多不少，平日没人的时候都要在里面待上两三小时，今天更要早点出发。
怀翎叹气，亲了绵绵一口当做吻别，又跟它说了些话，便跟着父母踏上熟悉的路程。
医院还是那个熟悉的医院，只不过精神科的医生又换了一个，是他不认识的，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医生。
医生与怀翎谈了一会儿，让他拿着单子去测试。
十分熟悉的步骤。
测试题有四套，大概两百多题。测试结果出来后拿给医生看看。
婉拒了劝告住院的话，怀翎换完药，跟家人一同离开。
等到一切结束，已经快要一点了。
一家人下馆子吃了火锅。
他吃的不多，但是跟父母边聊边吃倒也消磨了些时间。
店里有些热，怀翎的外套穿得松松垮垮，脸蛋晕着两坨红，嘴唇也被汤汁浸成了枸杞色。
他给自己扇扇风，扇着扇着动作慢下来，突然想到之前韩明说，周一含的生日快要到了。
得到父母同意之后，怀翎便起身出了店门，打算在商场里面逛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生日礼物。
“周一含的生日礼物你想好要送什么了吗？”怀翎给韩明打了个电话询问，左右看看周边的店家寻找目标。
韩明那边很安静，只传来他清晰的声音，“送夜明灯。”
怀翎走进一家店，“嗯？夜明灯？”
他举起一盒方形的彩色盲盒看了看，又放下。
韩明：“一含之前说自己总做噩梦，半夜会被吓醒，我是想送他这个，晚上点亮应该就不会害怕了。”
韩明这么一说，怀翎就想起来了，在心里感叹他的细心。
接下来，怀翎又从韩明的口中得知，段需词也没有准备好礼物，备选是非常朴实无华的五百毫升白颜料三袋。
怀翎在店里逛了几圈，被什么明亮晃眼的东西吸住了视线。
那是一列各种样式的香薰。
有简洁的、有花哨的，但看起来都漂亮精致。
最吸引怀翎的，是一个两层蛋糕模样的香薰。白花花的奶油点缀在上面，胖乎乎地裹住草莓和黄桃，还撒着亮晶晶的糖分，就跟真的一样。
要不自己就也朴实一点，送个蛋糕？
他在脑子里想了想送这个礼物的可实施性。
应该是没问题的，反正他也有手机，在当天放学前偷偷在网上定个蛋糕，让人送过来。
越想越觉得可行，怀翎当即就下了决定。
“我知道要买什么了。”
虽然决定要买蛋糕跟韩明没什么关系，但他还是开开心心地道了声谢，随后挂断了电话。
这个店的装修实在很好看，是很吸引怀翎的暖色调，他将那个蛋糕香薰买下来，打算送给纪颜。拎着漂亮的包装纸袋，忍不住多逛了一会儿。
要不要再给爸妈买点什么呢？还是给绵绵买？
店里卖的东西很杂，什么都有，吸引了很多不同年龄的人，尤其因为是星期天，学生很多。
怀翎慢悠悠看着，思绪突然一顿。
给柳木息买点什么？
“前面的帅哥。”身后突然传来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怀翎扭头去看，身后站着一个扮相可爱的女生。
女生散着头发别了几个发卡，穿着厚实的卡其色长裙，主动上前搭话也没有显得局促紧张，落落大方的样子，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假装不经意地盯着怀翎看。
“不好意思？”怀翎提醒。
女生犹豫了两秒的时间，突然直言道，“你有对象吗？”
怀翎愣了愣，“没有。”
那女生不可置信地扫视一眼，又试探性地小声问，“男女都没有？”
是怀翎没想到的走势，他眼神都变震惊了。
这……脚踏两条船？
现在的学生都这样吗？
男女都得交一个？
他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没有。”
“太好了！”女生声音大了起来，扭头向旁边看去，还举起手来招招。
不多时，招过来了一个头发卷卷的男生。
男生戴着口罩看不见脸，但从他走来时肢体的僵硬程度能看出来，他此时的情绪并不正面。
“哥，他说他没对象！”女生莫名兴奋。
男生走近，怀翎看到他露出的一双大眼睛。
不愧是兄妹俩，眼睛是一脉相承的大。
两人对视，怀翎莫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我哥说想认识认识你。”女生嘿嘿说完，给了他哥一个眼神，“哥，快说你想要他联系方式！”
怀翎朝那男生看，“？”
男生直视着他，“对，麻烦请给我你的联系方式……个鬼啊！”
他猛地反应过来，低声恶狠狠道，“你这臭丫头瞎搞什么！我让你来借创可贴，你给我瞎搭什么讪？”
“咦？”女生悄咪咪趴耳朵，“哥这种不你理想型？”
“哪用你操心了？”
“什么嘛……”
两人那边嘀嘀咕咕起来了。
怀翎打断也不是离开也不是，但知道搭讪的事应该是个误会了，暗自放松下来。想起来刚才听到男生说要借创可贴，于是伸手到黑包里摸索了一番。
“那个？”
两兄妹安静下来，脸上瞬间带上礼貌的微笑。
怀翎松了口气，“这种创可贴可以吗？”
“噢可以的可以的！谢谢谢谢！”女生连忙接过，给她哥刚才被刮出来的深口子包上。
血已经顺着大拇指流到手腕了，还好伤口不大。
这种商场好逛是好逛，但就是没有包扎伤口的地方。在店里伤的，两兄妹于是采用就近原则，没想到问的第一个人就随身带着创可贴。
“都说了让你创可贴别离身，这一天天的……”
男生抬起手看看被包好的拇指，结果抬手时小指不小心剐蹭到了衣服的拉链。
女生无语捂脸。
那小拇指瞬间被划开了一道伤口，有血珠一颗颗往外冒。
怀翎讶异地眨眨眼。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脆皮的人，有些惊讶地一直盯着男生的伤口。
“创可贴还要吗？”
怀翎翻翻包，又拿出一片。
浅色指尖压住那一片薄薄的塑料纸，里面透出的咖色将皮肤衬得更加白皙。往上看，手腕细瘦骨肉匀称，腕骨圆圆凸起。
男生在心里吸一口气。
他妹说得没错。
这人确实有点撞他性癖。
一旁的妹妹露出“我还不知道你？”似的笑容，往后退了几步假装没看到怀翎递着的创可贴。
男生伸手接过，“谢谢。”
怀翎笑着摇摇头，刚想转身离开，假装不在的妹妹瞬间回到现场，面色为难，“那什么帅哥，创可贴的钱……”
俩人都没带现金，要还的话只能加微信，有点死缠烂打的嫌疑在，不还的话又感觉怪怪的。
怀翎笑了笑，“不用的。”
*
怀翎离开后，兄妹俩又在店里待了会儿。
“哥你刚有没有故意碰他手？”
妹妹严肃地看着他。
男生疑惑，“没啊，咋了？”
妹妹松口气，“那就好，不然就是性骚扰了。”
“？”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男生掐掐她的脸蛋。
手一巴掌拍过去，“看嘛，你就是瞎动手动脚的！”
“可小心点，待会儿指不定我肉都能把你手划了，”女生翻个白眼，“豌豆公主。”
“到底谁更像豌豆啊你个小矮子。”男生俯下身，用拳头轻轻一怼她的额头，“再说我就把你打成豌豆。”
“那样是家暴！”
“闭嘴吧豌豆。”
“你说什么……”
“……”
*
怀翎慢慢往门口走，脑中想着刚刚那个戴口罩的男生。
奇怪，那个男生真的很眼熟。
难道以前见过吗？
一股昏沉感突然袭击了怀翎的大脑，让他的身子重了起来，几乎快要站不稳。
怀翎忙扶住身侧的置物架，眉心蹙起，脸上被暖气闷出来的红晕极速消退，嘴唇颜色也变淡了。
有什么画面自脑中闪过。
像是投影仪投出的屏幕，画面突然出现又极速消失，速度快的都起了毛边。
黑发男子站在什么昏暗的地方，全身上下都沾着血迹，周围有字幕一样的字体滑过。
许多都在夸赞着什么。
“……厉害……”“他都没有……”“就剩下一个……”
字体不大，都挤在边边角角，还起了毛边，怀翎看不真切，脑袋还沉沉的想要倒下去。
他抬起右手撑了撑额头，腕处的银镯因为动作向下滑去卡在半个小臂处，坠在下方的两朵莲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怀翎眼前闪过白光，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站直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怀翎记得那个画面。
那个场景，竟然跟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做的梦奇异的吻合。
虽然做梦时的场景、人物、格式都不同，但怀翎就是莫名觉得，那个画面与自己的梦很适配。
他晃晃脑袋，手垂下，银镯滑到腕骨安安静静。
回到火锅店的时候，纪颜和怀煦诚这一餐也快要结束了，怀翎摸摸自己的肚子，最后还是又吃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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