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东西把掌心硌得发疼,身侧传来一阵拉扯感。
有东西在拽他的包。
只是一瞬间的事,包里的东西随着大力拽动全部撒了出来,有的随着闷响掉落在沙发上,有的顺着滑到地板上,纸盒以及塑料瓶子摔在地上,在安静的阴暗中发出近乎刺耳的巨大声响。
怀翎被声音刺得失神一瞬,有想要捂耳朵的冲动,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脸上就被什么东西使劲糊了一下。
他被这冲击力按倒在沙发上,本来就不清晰的脑袋变得跟浆糊一样,又重又黏,快把怀翎重压晕了。
不对……
不是快要被压晕。
窒息感传来,强烈到让他忽略掉了脖颈处的疼痛。
怀翎的脖子正被包包的带子紧紧勒住,并不细滑的包带已经在脖子上留下不浅的痕迹,此时还在一点点加深。
带子很粗,遮住了怀翎颈侧小半的深灰色掌印,被成年男人不留余地地攥紧,甚至在手掌绕了几个圈更好使力。
怀翎感觉已经控制不好自己的肢体,左手向上摸索的时候已经没有知觉,颤抖着去推拒,指尖无力地想要将包带抠离皮肤。
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迷住视线,把眼睛也弄得又痛又热,耳边男人暗自使劲的狠声越飘越远。
直到右手不甘心地又紧了一瞬,拇指流出温热的液体,怀翎的大脑才清明一分。
他手里还攥着刚才从包里掏出来的美工刀。
外套不知何时被一双手扒开,那双手出了冷汗,冰凉又粘腻地触上怀翎的锁骨。
明明身在空调房,但这手给怀翎的感觉就像是死人一样。
不对,他应该是没有接触过死人的,唯一一位是自己。
怀翎将刀片推到最长,抬起胳膊向上猛地刺去。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不知道能不能刺中,不知道刺得是哪,一切都是目前身体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
死之前最后的想法会是什么?
怀翎经历过一次坠亡。
他站上学校天台,本意应该是想死的,不然不会特意搬个板凳站上去。
时间过了很久,怀翎都快忘记自己当时的想法了。
但是他肯定犯病了,包括自己在内,他怨恨了数不清的人和事,冲动上头时无数次抬起了腿,但或许是惧怕还是别的,总是有什么想不起来的东西在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直到他们上来了,有几个人脸上已经漫上恐惧,但更多的还是嬉笑,投过来的视线充满好奇。
有人嘲笑他的胆小和无能,有人抱着胸走近,提到了一直被怀翎藏在心脏深处的父母。
不是什么好话,是怀翎现在想起来都会生气的程度。
但当时确实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想到家里的一切,怀翎不想死了。
他突然很想回家,可再次抬起眼睛时,他的恐惧已经走到了面前。
那人伸出了手,两指中夹着的烟直往怀翎的身上戳。
夏季的衣服很薄,怀翎的身体已经出现了肌肉记忆,本能让他快速向后退去。
木椅的靠背绊了他一下,怀翎坐上了围着天台的矮墙,身子轻轻向后倒去。
失重的那一瞬间,说不清是解脱地松了一口气还是后悔又害怕地想要掉眼泪。
白色的药粒随着下落从两侧衣兜撒出来,跟随着主人一起下落。
安眠的药,是跳不成楼的备用选择。
……
想起来了,怀翎死前最后的想法。
掉下来前没来得及看下面有没有人。
……
已经分不清刺过去的触感怎样,但是阻力很大,怀翎推测应该是刺中了。
趁着对方停顿的两秒钟,怀翎照着刚才的位置一顿猛刺。
说是猛刺,其实只是他自己的感觉而已,实际上那只握着小刀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捅进去的每一刀都软绵绵的。
耳朵像是被蒙了一层布,所有声音都很朦胧,只有耳鸣的声音最清晰,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所有动作好像都被禁止在原地,停在怀翎渐渐模糊的双眼中。
听不到男人发出疼痛的声音,怀翎心都凉了,一边努力往上戳,一边保持冷静用另一只手扯松包带。
怀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包带下挣脱的。
他连咳嗽都不敢,刚坐直身子就被眩晕感又晃了回去。
一股天要亡我的绝望涌上心头,怀翎都不敢闭眼,生怕闭上就睁不开了。
再次尝试站起来,世界却好像在跟他开玩笑,还没站直腿,地球又开始转圈圈,将他转回原位。
长期患病的少年抵不过熟练的男人,怀翎的动作只停住了男人五秒的时间,就再次被按住了脖子。
怀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腿这么不争气过。
视线又在乱转,转一会儿糊一会儿,已经没办法聚焦。
美工刀不知何时被怀翎脱力的手掌松开,也可能是因为掌心融在一起的血汗太过湿滑,即使是攥紧了也会掉落。
视线朝上,卓飞宇的脸模模糊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那双灰扑扑石头一样的眼睛定定看着面色苍白痛苦的少年。
这样的一张脸,他之前也看过很多次。
少年人青涩清秀的脸庞被掌控在掌下的快意,会让他想起年幼时掐死的妹妹。
当时的妹妹年龄尚小,本该一出生就被扔掉,却因为女方那边不同意就一直勉强留在家里糙养着。直到五岁那年,奶奶钻到了空子,利用他的手将妹妹掐死。
他并不害怕,应该是想着,就算被发现了也是奶奶的错。
他只是个听话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直到长大,他还是会时不时想起被掐死的妹妹,却并不是后悔惊恐,而是……怀念?
不太清晰,但他觉得满足。
在美术机构当老师当然也不是为了教导学生,而是为了一己私欲。
卓飞宇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思维被控制到深不可测的方向,他完全被操纵者牵着鼻子走,没感觉到任何不对劲。
掌中人的呼吸已然微弱,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卓飞宇松开手,手掌往下,将凌乱的外套彻底剥离。
怀翎脑袋很痛,大脑闪过很多画面和声音,是他记忆中没有的。
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些画面的细节,清晰地听到了很多混在一起的声音,明白每一句话的意思。
只可惜,等到画面和声音闪过去后,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脖子很疼,嗓子也疼,头更疼。
意识消失前一秒,视线突然亮了起来,眼睛也不近视了,他甚至能看清空气中细小的灰尘,和角落处空调的温度。
以及办公桌旁的画架,上面摆着一张4k的大画纸,纸上的画面明晃晃撞进眼中。
泥土的颜色被调得很浅,中间的女孩脖子很直很细,而且皱皱巴巴的;头发绑成两个可爱的双马尾,柔顺地铺在肩膀两侧;脸很小很白,却没有画上表情。
颜料放在画架上,被打翻了,有一摊乱七八糟的颜色聚集在画纸右下角,地板上更是惨不忍睹。
视线再次归暗,意识也沉入深处。
眼泪从眼尾滑入鬓角,激起一阵痒意。
手腕摔落在沙发边沿,银镯的叮铃声在渐沉的意识中变得清晰。
镯子挂在手腕,凌乱中沾了一点掌心的血迹,坠在下面的两朵花疯狂相撞。
铃铃铃——
铃铃铃!
手腕没有再动,但那铃声却依然在耳边回响,好听,但是吵得要命。
头痛已经减缓,脖子和手心的刺痛便明显了起来。
掌心那粘腻的液体,简直太过熟悉。
这点疼痛并不足以让怀翎皱眉,只是肩颈被抚摸的恶心触感让他厌烦。
没有犹豫和迷茫,那双刚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时,黑眸中的色彩已然与方才大相径庭。
没有开灯的房间影响不了他视物,四周场景一一映入眼帘。
视线绕了两圈,上方的呼吸声愈发粗重,掀起眼睫看过去,卓飞宇原先那一丝不苟的发型已经破坏了个七七八八,胳膊处的衣料渗出血液。
头还在隐隐作痛,胃里一阵翻涌的难受。
怀翎伸出手握住在自己上半身作乱的手,慢慢握住那冰冷的手腕。
男人愣了愣,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能恢复意识,就又要上手去掐脖子。
怀翎眉眼微沉,双眼不复往日明亮,铺满房间的黑暗同样铺满他的眼球,一时分不清他的目光到底聚焦在哪里,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男人粗壮的手腕被他温热的掌心攥死,白皙的指尖嫌弃地翘起一点,指甲泛着一点微光,冷冷淡淡的。
他特意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去掐,担心这人有传染病。
没有给对方动手的准备,怀翎跟拧毛巾一样,顺时针将那手腕拧断。
仿佛失去痛觉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声刺耳的痛呼,捂着手腕直起身子。
怀翎抬手掐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掐不下,他也没有再抬一只手,指尖用了力,指甲像是戳豆腐一样刺进男人脖子。
血液一丝丝往下流,担心掉到自己身上,怀翎捏着他的脖子又往后移了点。
男人大声的尖叫震得他心中越发烦躁,眉头越皱越紧,手腕用力将人甩了出去。
男人后面就是办公桌的尖锐桌角,怀翎无视了。
他扶着额头坐起身子,张开唇轻轻喘了几口气,企图让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
右手掌心隐隐作痛,张开一看,划痕斑驳地印在上面,有的口子已经将血流到了指尖,银镯也沾到一点。
全身上下都难受得不行,怀翎轻轻叹一口气,面色平淡眼中情绪不详。
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眼尾痒痒的,怀翎用手背蹭了一下,泪珠圆润地跑到手背,不稳地滑了下去。
怀翎出神地看了两秒。
他放下手,镯子滑过半只手,随着主人身体移动的幅度轻轻晃。
怀翎站直身子,将松垮的衣服整理好,却没有穿上被脱下的外套。
他迈着步子,顺路弯腰捡起地上的刀片,平稳地走向刚磕到桌角意识不清的男人。脚步声很小,但在男人耳中却震天响。
怀翎脱下男人的外套,将之放在桌子上。
脚下的男人还有意识,怀翎将人甩出去的时候有控制力气,只是会让他失去反抗能力,不至于晕倒。
怀翎懒得蹲下,往办公桌上一坐,声音很轻地询问。
“你来暮光多久了?”
男人没有反应,只会努力喘气,试图在最后的时刻吸完世界上所有空气。
怀翎看到他半睁的双眼,混浊不堪,死气沉沉。
明白了什么,怀翎不耐地一压唇角,伸脚朝那脑袋踢去一脚。
男人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嗓子里像是卡了刀片一样,哪还有一点体面自得。
还是没有一点要清醒的样子。
被操控的程度已经很深,看来很难得到什么消息了。
怀翎的耐心降至冰点,黑眸淡淡看着男人还在出血的脖颈。
他从桌上下来,慢条斯理地将外套反穿在身前,冬衣很厚实,长出几截的袖口将怀翎的手完全盖住。
依旧是左手。
咔咔声传进耳朵,地上的男人慢慢转动眼珠,一抹尖锐的冷光出现在视线中,却无法在他眼中反出光。
美工刀自袖口往外伸长,从怀翎的视线中,刀尖刚好错位抵住男人喉结。
怀翎面色不变,半蹲下身,膝盖压住男人肩膀,顺便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衣摆,将自己的腿也遮住。
下一秒,美工刀被扬起,狠狠扎进男人脖颈。
男人睁大了双眼,面色狰狞可怖。
血溅出来,染透了怀翎身前的外套。
刀片被拔出来,没有犹豫地又落下去。
男人想要挣扎,但肩膀却被膝盖死死压实。
这样的动作循环了十几遍,怀翎的下巴都沾上血,指节也沾上一点刀片上的血。
怀翎的动作看上去很轻,实际上男人的脖子已经被捣烂了。
画板上的女孩安静躺着,条状的血在她脸上落下一道痕迹,大片飞溅状的血液被印在女孩身上定型。
好累。
怀翎扔下刀,脱下外套,大脑昏昏沉沉的,背却挺得很直,步伐也稳稳地朝着门的方向走。
拧了一下门把,锁着。
……
怀翎使劲攥攥自己受伤的右手,掌心疼痛让他心中的烦躁平静些许。
他抬起脚猛地一踹。
“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甚至连往后连续的回音都响彻整个暮光。
门被踹开,吱悠悠地左右摆。
怀翎走到门口,抬手轻轻把门关好。
一片狼藉背在他的身后,静静目送着背影直到消失。
怀翎垂眸,只穿着一件里衣,脱力地晕倒在冰冷的地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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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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